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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南京擺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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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屋山人站在房門外面右首,低聲喊一聲:“大哥!”雲鶴散人淡淡地應了一聲,這兩聖只這樣略開金口,就此默然入室坐下,又是冷漠得令人掃興。

武天洪領玉蕊仙妃、玉玲瓏、王羽青、孫良乾等人,一一介紹,一一拜見。玉蕊仙妃是鐵崖丈人自幼帶大的,自然認得三聖;其他各人,都懍懍慄慄不敢仰視。三位老人也只像平常老輩那樣,勉了幾句通俗的話,並沒有什麼特殊的高論。

眾人拜見後,都退出去,只有楊海帆、武天洪和玉蕊仙妃,三人留在屋內侍立。

三位老人不再談,並肩默坐着,楊海帆、武天洪和玉蕊仙妃,也只得恭恭敬敬地侍立在旁。

不到一頓飯時間,外面悄無聲息地來了九個人——直到了屋門外,武天洪方才覺到,抬頭向外一看,第一個走進來的是徐竹年——王屋山人的弟子,後面緊跟着一個破衣怪人,矮矮胖胖,黃扁臉,疏須大口環眼,卻是虎丐!虎丐搶在前面,後面跟着九雲龍王泰、天心老兒,這是武林三絕,又後面是少林寺掌門教主貫瑜禪師,武當山掌門教主海竹真人,再後是九雲龍的兒子王發,天心老兒的兒子吳煌,最後一個是沈伯頑。

八人都止步站在房門外,只有徐竹年一人進來,向雲鶴散人王屋山人打扦,高聲稟道:“師父,現在升轎,移駕沈伯頑舍下安歇。”雲鶴散人王屋山人一齊開眼站起身,雲鶴散人首先緩步走出,王屋山人跟在後面。楊海帆、武天洪、徐竹年、玉蕊仙妃,四人依序跟出來。

外面是玉玲瓏、王羽青、孫良幹、史圖南、薛秋山、包振先、施鵬程、鄧公明,八人分排在兩旁肅立着。

兩頂大轎停在前面,由楊海帆徐竹年搶過去,把轎簾高高舉起,二位老人上了轎,轎簾放下。

九雲龍、天心老兒、虎丐、貫瑜禪師四人把雲鶴散人的轎子抬起來,放在轎伕的肩上;後面是海竹真人、吳煌、王發、沈伯頑四人把王屋山人的轎子抬起來,放在轎伕身上。

九雲龍向楊海帆一點頭,楊海帆高聲稟道:“弟子楊海帆武天洪等十二人恭送!”前面又有人牽來八匹馬,九雲龍八人都騎上馬,人馬轎子魚貫出了接客站,以中常速度奔向南京城內去了。

武天洪十二人,送走了二聖,剛轉身要回接客站,看見路旁一個小老頭兒,六十歲上下,乾枯瘦小,破衣破帽破鞋,一面孔滑稽突梯的神態,睜圓兩個鮮紅眼,目光炯炯如兩道電炬,似笑非笑地瞪視着武天洪。

武天洪心中一愕,這乾枯瘦小的老頭兒,武功氣候之高,竟然似乎在少林貫瑜禪師和武當海竹真人之上!正要向前行禮,那乾枯瘦小的老頭兒問道:“小老弟想必是金狻猊武天洪了?嗯?”武天洪連忙躬身行禮道:“晚輩武天洪,不敢請教老前輩…”那乾枯瘦小老頭兒嘻了一嘻,道:“什麼老前輩老後輩?別忙,你,你獨探了大巴山,收伏黃?嗯?”武天洪躬身道:“天洪行險僥倖,前輩見笑。”乾枯瘦小老頭兩個鮮紅眼一翻,近前一步道:“旗杆上綁雞,好大撣(膽)子!不要前輩後輩,咱倆平輩,俺是你的師兄;酒財氣武林四奇,俺麼!外號叫做窮財神,章嘏,佔個‘財’字,聽説過嗎?”武天洪大喜,連忙拱手道:“原來是章老三哥,快請進,陳年老酒和周老氣,都在南京,如今只差一位藥王高二了。”眾人一同進接客站,武天洪介紹各人相見。武天洪吩咐孫良幹,火速派人進城,請陳年老酒和周老氣,同來一聚。

窮財神章嘏詫道:“什麼?憑你們青龍幫隨便派個人,就請得動陳年老酒和周老氣?”武天洪笑道:“都是至,不拘俗禮的。”章嘏站起矮小的身體,大笑道:“真是,三張紙畫個鼻子!”武天洪笑問道:“什麼意思?”章嘏大聲道:“好大的臉!”武天洪大笑道:“可不是嗎?都是各位賞臉,越賞臉臉越大呀!”章嘏坐下問道:“見過藥王高二嗎?”武天洪道:“見過了,黑鸚鵡李玄鸚就住在他家,這次不知藥王高二,什麼時候能來南京?”章嘏笑道:“瞎子磨刀,快啦!來,先把你獨探大巴山的事,説給俺老哥聽。大巴山可是也到處説,説把你和黃都捉回去宰啦,有你和黃的衣服為憑。”武天洪一想:自己確是和黃把衣服下,掛在樹枝上的,自然被大巴山的人拾回去,藉此造謠了。武天洪笑道:“你看我武天洪不是在這裏嗎?何嘗被他們宰了?”窮財神笑道:“這叫做西門慶跳樓摔死:武大郎顯魂!”武天洪笑道:“章老三哥不要瘋言瘋語,告訴你吧!三尸神到南京來了!”窮財神驚得跳起來,急瞪鮮紅眼問道:“真的假的?你親眼看見了沒有?”玉蕊仙妃把經過情形説一遍。

章嘏搖頭坐下道:“三聖在此,三尸神居然敢來,真是,禿頭寡婦!”武天洪笑問道:“什麼意思?”章嘏大聲道:“無發(無法)無天!”眾人見這乾枯瘦小的老頭,滿口俗諺,都不大笑!玉蕊仙妃問道:“老三哥在酒財氣四奇之中,佔了個財字,怎麼衣服這樣破舊?”章嘏頹喪地嘆道:“俺有什麼?什麼都沒有,名列四奇之內,身無半點分文,這呀!這全是‘裏掛兩隻死老鼠’呀!”武天洪急笑道:“這又是什麼意思?”章嘏輕聲嘆道:“冒充打獵的!”眾人又鬨堂大笑。

章嘏正道:“笑什麼?不要笑!俺們武林四奇,全都是拾荒的筐子裏:沒有好東西!打頭的陳年老酒,清醒的時候夠古怪的,一喝醉了,就是佛祖的五行山下:孫猴子現原形啦,什麼話都説,葷的素的,簡直是屎蝌螂打噴嚏,滿嘴噴糞!藥王高二,俺和他相處這麼多年,到今天還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不知道這人是怎麼回事。周老氣呢,一天到晚嚷着要封劍,嚷了十多年,還是老太太吃糖葫蘆,越嗍(説)越空!俺呢,那更是馬尾穿豆腐,提不起來!”武天洪聽了,心中有些不愉快,他平時最不喜歡隨便批評別人,見這乾枯瘦小鮮紅眼的窮財神,把武林人所共仰的四奇,連他自己在內,都批評得很不好,正想巧妙地諷刺幾句,忽然外面有人哈哈大笑,高喊着走進來道:“藥王高二駕到!”武天洪第一個飛跳起來,疾奔出去,在房門處,幾乎和藥王高二撲個滿懷,忙立定一看,只有藥王高二,不見李玄鸚,武天洪大為失望。

這奇醜的藥王高二,張開豁嘴兔大笑道:“想李玄鸚嗎?不到八月十五,不給你們相見!”他大步走入,向窮財神道:“天洪有個誰,有個李玄鸚,花容月貌的女孩子,一旦老成四十歲的中年婦人,老朽要替她恢復舊的容顏,天洪就這樣急呢!”章嘏詫異道:“二哥真能把她恢復嗎?”高二閃着妙目笑道:“還老返童,砍斷手足再接上去,都是拿手戲。”章嘏睜着鮮紅眼大笑道:“鄉下人不識梅花鹿!”武天洪笑問道:“這又是什麼意思?”章嘏指着高二,大聲道:“這個畜生點子真多!”高二冷笑道:“罵吧!等哪天見到老大,喝醉酒把你罵得求饒,憑你那點功夫,經不起老大的一桌腿,當心吧!你就…”不多會兒,陳年老酒和周老氣果然都來了,天下武林四奇會在一處!要知道,江湖上無論正派與黑道,武功高的人,通常是十分的;只要某一門派的掌門人,一旦離山往別處去,馬上會引起江湖上紛紛猜測,猜測定然發生了什麼特別重要的事件,才使掌門人非親自出馬不可;因此凡是當了掌門人的地位,平常絕不隨便出山,避免引起外面猜測謠言。

江湖武林的三絕四奇,論武功,和少林武當兩大派掌門教主,不相上下,可是在一般人心目中,總是認為三絕四奇,比兩大教主武功高。一來因為“掌門人”這三字,不算稀罕,芝麻綠豆小門派,也有掌門人;二來因為三絕四奇,半生在江湖上,都有驚奇出人意外的表現,因此三絕四奇的聲望,似乎比掌門人略高一些。

這一個掌門人出山一次,都會引起武林中注意,何況此刻四奇忽然聚在一處?在平時,這將是一件轟動江湖的新聞。

可是,近數來,各大名門正派,各路英雄豪傑,各方綠林翹楚,各地黑道魔頭,無不紛紛來到南京,使這南京的地方,分量徒然加重了百倍;少林武當兩位掌門教主一到,更是南京的分量加重了千倍,三絕四奇又來到,南京更加重上萬倍,武林三聖親臨南京,簡直使天下江湖武林,震動得咯咯作響!如今,三聖三絕四奇,只缺一位鐵崖丈人;武天洪這一派新興的勢力,缺少一個李玄鸚。

海國三英,和武林三聖是平輩,關於海國三英的蹤跡消息,卻毫無所聞。

這一次,正派的,數十年沒有出山的,全都出來了,也全都到南京來了!陳年老酒、藥王高二、窮財神、周老氣,這四奇聚在一處,卻不像兩聖相見那樣嚴肅,這四個都在六十歲上下,卻嘻皮笑臉互相笑罵,只有周老氣天生得一臉怒容,本不會笑。

武天洪、玉蕊仙妃等等,都另開一桌吃飯,不夾在四奇之中,讓四奇儘量笑謔。

一會兒,那酒財氣第一位“酒”卻出乎意外地,酒量最小,三五杯下肚,已經面紅過耳,果然孫行者現了原形,下右足鞋襪,用手指摳腳,把他那一隻桌腿,從三尺長藍布袋中取出,橫放在桌上飯碗菜盤上,醉眼,口中含糊不清,村野土語全部出籠,祖宗八代,媽的,雜種,如數家珍,順水而,羞得玉蕊仙妃、玉玲瓏、王羽青三個女孩子面上一陣紅一陣青。藥王高二口才最不行,永遠説不過窮財神,窮財神滿口歇後諺語,滾瓜爛,滔滔不絕,把其他三奇每個人都挖苦了,周老氣更是被窮財神氣得七葷八素,哼哼地捶抹肚。

熱鬧了一夜,直到天明,四奇方才散去。

這一夜,不曾説得半句規規矩矩的正事。

一連幾天,武天洪四人,都在江邊接客站,看到崑崙派、崆峒派、天山派,各大小門派掌門人陸續來到,差不多所有的江湖英,天下高手,全都到了,只不見鐵崖丈人和李玄鸚,更不見海國三英。

直到八月十四黃昏,武天洪才遠遠望見,江面上一艘尖頭快艇,衝開四五尺高的雪白花,疾駛如箭,直奔下關而來;快艇上坐着兩人,一個是船伕,一個正是師父鐵崖丈人。

武天洪四人急奔出去接,鐵崖丈人一上岸,看見武天洪,立刻低聲道:“血淋兒也來南京了,你師父一路追下來的,到了浦口,還是遲了一條船,血淋兒先一條船渡江,往燕子磯上岸的。血淋兒一來,難保不掀起慘絕人寰的浩劫啊!”武天洪心中一點不驚慌,低聲道:“我大師伯三師叔先已來了。”鐵崖丈人道:“馬上送我去,我要和他倆商量,你們不必來。”武天洪一招手,孫良幹招呼一頂大轎來到,鐵崖丈人一閃身,轎簾未開,人已進入轎中;轎伕剛把大轎抬起,就似乎不由自主地飛奔着抬轎而去。

,八月十五中秋節,是三聖聚會的正子,聚會是在晚間,從上午起,武天洪一干人,就到了沈伯頑家,先看清聚會的處所。

那是在沈伯頑家,最後一進,沈氏宗祠祠堂裏。這祠堂建築得高堂大廈,氣魄極雄偉,又為了三聖,粉刷一新,真個是雕樑畫棟,金碧輝煌,堂裏堂外,披紅掛綵,懸上一百零八盞五彩繡花蟬紗宮燈。上面臨時供好九尺五寸高的關夫子巨像,綠袍金鎧,氣象威猛,凜凜如生,後面是關平、周昌像侍立着。左右一副瓦形木聯,紅地金字,是:“先武穆而王,大漢千古,大宋千古;後文宣而聖,山東一人,山西一人!”前面紅漆香案,擺着點金嵌寶的五供,香案前面是八仙供桌,大紅緞的五彩湘繡桌圍,陳列着鮮花果酒。供桌前面,三隻巨型的太師椅,也是大紅緞五彩湘繡的椅披,再下面是縱列兩排太師椅,兩排共二十四隻,兩兩相對。中間地上,鋪着一條條大紅氈,直到大堂門口。一切聲勢氣派富麗堂皇,宏偉璀璨!下午,武天洪被宣召進去,見了三聖,由鐵崖丈人,口授大堂內外的職務分配。武天洪領下鈞旨,立刻出來,召集各人,一一囑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