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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黑暗中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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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黃狗的吠聲已變成了哀嚎,淹沒在磨房的降隆聲,和火車貨場的轟鳴聲中。巴畢還是能夠順着黃狗的強烈氣味,辨別出他們所在的方向,他一路追蹤,來到了火車站的貨場。

在這裏,他幾乎聞不到狗的惡臭,也聞不到母狼的沁香,到處瀰漫着機車潤滑油熱乎乎的氣味,枕木的防腐雜酚油味,煤煙的硫磺味和幹木村味。巴畢仍然靠僅存的一小點兒蹤跡,追逐着白母狼和大黃狗。突然,一輛拐進岔道的火車,噴着濃煙“轟隆轟隆”地向他開來,一個扳道工站在道岔邊上。

巴畢跳到一邊,可巧司機就地放出一陣蒸汽,一股熱漉漉的氣,夾雜着油煙,金屬的塵埃,撲面而來,就連扳道工吐出的帶有強烈的煙草味的口水,也被氣席捲得無影無蹤,巴畢失去了跟蹤的目標。

他焦慮地在鐵軌上,一個勁兒地打轉,希望能再聞到母狼或黃狗的氣味。但是允斥在鼻腔裏的,都是蒸汽、金屬、雜酚油,還有部分燃燒的柴油混雜味,與整個工業區的化工廠廢水溝氣味,融合在一起,瀰漫在空氣中。

巴畢豎起耳朵,拼命地搜尋着。蒸汽機車轟隆聲逐漸遠去,圓形的機車修理廠裏,傳出各種機器的“咔噠,咔噠”聲,從東面,河對岸的方向,另一輛火車,拉着汽笛,開了過來,巴畢再沒聽到狗的叫聲。

他向東邊張望着,眼睛到一陣刺痛;隨着漸漸泛亮的黎明,危險也在步步近。白母狼不知去向,天亮了該怎麼辦。巴畢突然想起,他不知道該怎樣回家,重新返回自己的軀體。

他在鐵軌周圍無目的地亂跑着,突然又聽到了狗叫,緩慢而無力的叫聲,是從磨房那邊傳過來的。巴畢朝着聲音跑過去,他跑在兩輛停靠着的貨車廂中間,藉此擋住些越來越強的亮光,巴畢終於又看見了白狼,她跳躍着向巴畢跑過來,姿態輕盈,但帶着倦意。母狼機智地引着大黃狗兜了一大圈,現在一定很累了,而且,黎明的亮光也在消耗着她的能量。黃狗此時倒是來了神,越跑越快,亮開嗓門,大叫着,很是得意,好像已經勝券在握了。

巴畢從車廂後面跑出來,上母狼。

“你休息。”他大口着氣,説“我來跟這個傢伙兜圈子。”天就要亮了,他不知道還能跟黃狗周旋多久,而且,身上被銀器打得夠嗆,現在仍麻木無力,但是,母狼是他的同伴兒,他義無返顧地從母狼那兒,引走大黃狗。

“不,巴畢!”母狼急匆匆地喊着。

“時間不夠了——我們現在必須呆在一塊兒,”他只好與母狼並肩奔跑,沒有力氣問她到底想幹什麼。東方越來越亮了,巴畢拐彎跑向河道的低窪處,這裏的灌木叢,也許能避開點兒亮光“這邊兒,巴畢!”母狼照直沿着河岸跑着“別離開。”巴畢折回長滿青草的坡地,跑着超過母狼。大黃狗仍追得很緊,邊跑邊瘋狂地“汪汪”大叫着,淡淡的晨光在它脖子上的銀鏈釦上,閃爍跳動着。巴畢努力躲過反光,盡力和母狼保持同樣悠緩的步調。

深綠的河牀,就在前面,淤泥和腐葉的氣味,直衝進他的鼻孔。晨風吹過,飄來陣陣城裏污水處理廠的腥臭味,動緩慢的深綠河水中,散發着磨房排放的化學廢氣。

順着河向前望去,晨光像天空中跳躍着的火焰,巴畢的視力開始模糊,眼睛火辣辣的,刺骨的光,照得他不得不把身體縮得很緊。巴畢竭力控制住疲憊和沮喪,跑在白狼的前面。遠處,火車的轟鳴,又響了起來,他們一起跑到狹窄的鐵路橋上,白狼順着鐵軌的枕木,輕巧穩健地小步疾跑。巴畢跟在後面,看着橋下動着的河水,心裏有些忐忑不安。大黃狗一路追擊,大叫着,幾乎撲到他的身上。巴畢渾身打顫,儘量不看腳下的黑乎乎、油膩膩的河水。他眼睛盯準橋面,以最快的速度穿過去。黃狗緊跟其後,一步不放。

近的火車把路軌震得“鏘鏘”做響,汽笛聲震耳聾,無情的車燈,從彎道上直過來。巴畢剛好跑到橋的一半,有些手足無措,大黃狗在步步緊,他不顧一切地一陣狂奔,在火車到達前,衝過了橋面,白狼剛才的疲憊神情,此時蕩然無存,她像一道白的閃電,跑出去了很遠,巴畢拼命地追趕着她,腳下的鋼軌劇烈地顫抖着,鏗鏘的金屬摩擦和撞擊聲響成一片。

強大的氣衝過,整座橋在震顫。

母狼前腿支撐,後腿蹲坐,在鐵軌邊等待着面跑來的巴畢,臉上掛着對黃狗的冷漠嘲笑。

隨着火車的強大氣和揚起的灰塵,巴畢衝到母狼跟前。與此同時,他聽到了黃狗最後一聲絕望的哀叫——大黃狗跌入深綠河水,濺起一小股水花。母狼抖掉落在雪白皮上的灰塵,看着眼前的一切,出紅紅的舌頭,微笑着。

“這下兒,特克先生算妥了。”地不無喜地小聲喃喃着“待時機成,我們就該去對付它的女主人了,也得這麼幹淨利索。

儘管她有銀製武器,又是與我們一樣的混血,我們還是得幹。”巴畢身體顫抖着,躲下路基,避開浮現出晨光的東方,火車的蒸汽漫漫散開了,轟鳴聲也逐漸消失了,巴畢想起了羅維娜·蒙瑞克,她掉在路邊的鑲路石上,仍一瘸一拐地追趕,心被一陣憐憫刺痛,像被她的銀匕首刺痛一樣地強烈。

“我們不能那麼做!”他打着寒戰説“可憐的羅維娜,我們已經傷害了她。”

“這是戰爭,威利。”白母狼輕聲説道“一場種族戰爭,像人類與我們一樣的古老。我們己經失敗過一次了,我們不能再失敗了。沒有什麼比那個混血的黑衣寡婦背叛了我們,更殘忍的了。我們今晚沒有時間了,不過,我覺得,我們已經破壞了她的計劃,她暫時不能跟山姆聯繫了。”母狼站在那裏,姿態優雅而高啦。

“該回家了。”她踱着小碎步,從巴畢身邊跑開,沿着鐵軌向前跑擊“再見,巴畢!”巴畢獨自站在原地,東方火辣辣的光,照着他,痛苦和冷峻的覺通遍全身。

他不知道回家的路線,但是,模糊記得自已的軀體,躺在貝克街的那間公寓的牀上,硬邦邦的,還有點兒冷。他笨手笨腳的試着上挪動身體,就像要從夢裏醒過來一樣。

他的第一次嘗試,像小孩子最初學走路一樣,非常脆弱,不知所措。而且,伴隨着難以忍受的疼痛,好像是他過分地啓用了以前從未觸動過的功能。而正是這種難以忍受的疼痛,刺了他,他又試了試,想方設法逃避白造成的更大痛苦。哦,他又一次到了那種奇特的變化,那種飄浮的覺——然後,端端地坐在了自己的牀邊上。

窄小的卧室很冷,巴畢覺得渾身冷颼颼、硬邦邦的,一股莫名的遲鈍。他急切地搜尋着灰狼所聞到過的那些怡人氣味,可是,他的人類的鼻孔,什麼都聞不到,連五斗櫥上的放着的空酒杯裏,也沒有了威士忌的味兒,他可能冒了。

渾身痠疼,疲倦不堪,他慢地走近窗户,拉開百葉窗。

黎明的魚肚白光下,街燈顯得不那麼亮了——他從窗前退回牀邊,像躲開死神一樣,躲開明朗的天空,做的什麼夢噢!

巴畢遲疑地抹去額頭上的一層虛汗,右側犬齒一陣陣隱痛——哦,是尖狼牙,碰到了特克的銀脖套扣鏈上,他回憶着夢裏的情景,心裏彆扭。郎姆酒的後勁可真不得了,還是喝威士忌的好,只不過,應該少喝點兒。

噪子眼兒又幹又疼,巴牛兩腿僵直,走進衞生間,笨拙地抬起左手,抓住玻璃杯,想喝點兒水。他張開一直緊握着的右手一看,這才發覺,阿佳莎姨媽的白玉針,還牢牢地握在手裏。

巴畢沉着臉,瞧着那個奇怪的小針,和自己發僵的右手,瘦嶙嶙的手背上,一大道抓傷的痕跡,跟夢裏吉米·蟋蟀的小牙咬傷灰狼前爪的位置,恰好一模一樣。

他不安地挪動了一下,想盡力忘掉不愉快的怪夢。

其實沒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巴畢自我安着。他回憶着蒙瑞克博士心理學課上的一些內容:這一類的下意識現象,蒙瑞克博士認為,遠沒有做夢的人所覺到的那麼離奇,並且也更簡短。

艾溥不尋常的坦白,以及自己對她的矛盾心理,使得他在睡夢中起來——他理智地自我解釋着——到五斗櫥的雪茄盒了裏拿出針。一定是盒子裏的廢刀片,劃破了手背;要麼,就是針的針尖劃的。其餘的只不過是,自己的下意識,在試圖解釋,當晚的事情,以及自己長久以來的某種渴望和恐懼。

一定是這麼回事!就是這麼回事!巴畢滿意地咧開嘴,舒了口氣,含了一大口水,漱着乾渴的嘴巴。隨後,伸手去抓威士忌酒瓶,想着給自己來個“以毒攻毒,借酒解酒”他暗自得意,如此俏皮的自我解嘲,無意間,想起了夢中狗的味道,頓時一陣噁心,乾脆放回了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