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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連芳草都被他帶將春去了:程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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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3年9月18,也就是程硯秋結婚後的五個月,他與自己的戲班“和聲社”一行赴滬,羅癭公隨行,親自安排一切。這次演出,氣勢極盛。每晚舞台上的花籃都不下五六十個。全場無一空位,另有許多人環立而視。

“豔天下重,秋聲海上來”——由金兆棪(字仲蓀,京劇劇作大家。浙江金華人,青年時期就讀於京師大學堂,為首屆學生。畢業後從事文學寫作,1924年從一出《碧玉簪》開始專門為程硯秋編寫劇本,有《梅妃》《荒山淚》《閨夢》《文姬歸漢》等十餘部作品)撰,羅癭公手書的楹聯,先施公司以黑絨紅緞製作,寬二尺,長八尺之幅懸諸台前。戲院門口,汽車二百餘輛,馬車則不計其數了。程硯秋自打炮以來,每茶會、堂會、劇場演出幾乎佔滿了所有的時間,真可謂無一息之閒,也無一絲之暇,人極勞累。但他依舊是容顏光澤,嗓音穿雲裂石。對此,羅癭公喜於心也驚於心,欣且憂慮地對他説:“你此行紅得可驚,也遭人嫉恨。有些人正意挑撥梅先生與你之間的師生情誼呢。”這是一個重要的提示,也是一個重要的提醒。

程硯秋11月15返京,梅蘭芳赴站接。十天後,梅蘭芳帶着戲班到上海演出。

此後,一蘭一菊,果然就在上海爭起了短長。他們的競爭最初是微小的,也不明朗,頂多在戲碼上爭個高低——你唱的戲,我也能演,即“你有我也有”1927年《順天時報》舉辦中國旦角名伶競選活動,經投票選出了梅蘭芳、尚小云、程硯秋、荀慧生“四大名旦”也就從這時起,他們的競爭才趨於明顯化。到了1946年底,一個在“黃金(戲院)”一個在“天蟾(舞台)”兩個人真的唱起了對台,形成了高。捧梅派與捧程派遂在各大報章,舌槍劍,大開其火。雙方勢均力敵,難分伯仲。但真正佔便宜的是聽眾與看客。兩個劇場夜夜告滿,觀眾是大飽了耳福。戲唱到最後,程硯秋使出撒手鐧,連演五場《鎖麟囊》,天平向他傾斜了。演出完畢,程硯秋的弟子趙榮琛一次就替師父將28金條存入了銀行。

四大名旦裏,尚小云與荀慧生都沒有追趕梅蘭芳的念頭,唯有程硯秋是雄心萬丈。梅、程在北京的情況也是如此:“偌大京師各劇場沉寂,只餘梅、程師徒二人對抗而各不相上下。梅資格分量充足,程則鋒鋭不可當,故成兩大勢力。”羅癭公的這兩句話是説準了。非但説準了,還深知這兩大名旦的內心狀態。原本煙癮大酒癮大牌癮也大的程硯秋之所以能夠做到——説戒煙酒就戒煙酒,説戒打牌就戒打牌,羅認為那是因為程硯秋在藝術上“名譽心甚重,故能自克如此。”而梅蘭芳那邊,羅癭公則覺得他人緣太好,其“黨徒甚勝”梅蘭芳見程硯秋“氣勢旺,自滬歸京後頗有引以自強之意。”於是,梅對程“更益敷衍”面對這樣的情勢,站在程硯秋一邊的羅癭公常常是親自定下對策。民國十三年(1924)2月,羅癭公聽説梅蘭芳的行頭化去七萬大洋,便立刻寫信給朋友(袁伯夔),説:“玉霜將來產業能至七萬金否尚不可知,今已為服裝費至萬金矣,與梅競服裝斷斷不能及,唯藉唱以勝之耳。”羅癭公給程硯秋定下的策略是:“屢誡玉霜對梅應當在不即不離之間”何謂“不即不離之間”?那就是既近又遠,既熱又冷,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清醒冷靜,有極好的控制力,合乎分寸,合乎人情,做得極人工卻表現得又極自然。禮儀是它的外顯層次,內在依據則是人際關係和實際需要。做人圓通之至反不覺其圓通——這是傳統社會做人的一種境界。如果沒有對江湖規則的高度把握,沒有對人情世故的細微體察,是達不到這個境界的。

梅蘭芳有富貴氣,程硯秋是書卷氣,一個得於天賦,一個純恃人功,各臻極致。梅、程之間儘管烈競爭,彼此一爭高下,卻都是不,不動肝火,一副温良恭儉。舉個例子吧!1933年11月11,移居上海的梅蘭芳四十大壽。程硯秋特往拜壽,行叩頭大禮,見者均嘆未嘗忘本。明明是打對台的人,卻絕不傷和氣。今兒晚上唱戲是兩軍對壘,各不相讓。明兒中午見了禮數依舊,風度依舊。在這舉動裏面包含着道德信條、江湖規矩、人情世故以及個人修養。

瞧,戲曲舞台上的藝人多高明,哪像政治舞台上主席把個對手加戰友的劉主席往死裏卡,直到卡死。

【最後的羅癭公】民國十二年(1923)12月28,重病纏身的羅癭公,聽説程硯秋因劇場安排不上唱戲的時間心情苦悶,一次打牌輸去準備用於添置行頭的六百大洋,憤極。深夜至凌晨,書親筆信責勸程硯秋堅決賭,又致函程的岳父從旁督促。可謂嚴師情深,用心良苦。程硯秋讀後,聽從師命,決棄“竹戰”再不打牌。

第二年(1924)羅癭公患病住進德國醫院診療,程硯秋每親侍飲食,從無間斷。9月2,羅癭公自知大限已到,遂寫下遺囑。內中最後一段是這樣寫的:“程君豔秋,義心至,膽淹古人,慨然任吾身後事極周備。將來震、垠兩子善為報答。”9月16的半夜,羅癭公又手書:“墓地能設香山最佳…”一語後,溘然長逝。時年五十二歲。

羅癭公歸去之際,親屬皆不在側,程硯秋是第一個趕到的!他見恩師歿前所書遺囑數紙,捧之大慟,幾至昏厥。回到家中,為羅癭公設立靈堂,除朝夕哭奠,唯伏案抄寫經書。文人大多清貧,自女亡狂,羅癭公已是每況愈下,經濟拮据,以賣字鬻文為生。故而羅癭公喪事所用祭奠、棺木、墓地之費都是程硯秋一手經辦,務極完美。出殯那天,程硯秋身服重孝,撫棺痛哭。人家算了一筆賬,羅癭公自病至死,費金過萬元。而程本人決口不提一個錢字。這事兒,擱在士大夫身上都很難做到,一個藝人做到了。難怪康有為作詩,贊程硯秋為“義伶”念恩師之逝,程硯秋布衣素服,輟演月餘,每憶往事,即為之泫然。遂作《憶癭公師》五言詩:明月似詩魂,見月不見人。

回想傷心話,時時淚滿襟。

西山雖在望,獨坐嘆良辰。

供影親奠酒,聊以盡我心。

恩義實難忘,對月倍傷神。

羅癭公去世後,每當程硯秋外出演戲,行前數必先往羅墓憑弔;演畢返京,亦去墓前。逢羅忌,則必去祭奠。二十餘年從未疏懶。1943年4月5,程硯秋攜二子(永源、永江)為羅癭公掃墓。三人早8時乘西直門火車至黃村下車,步行三里始抵墓地四平台幻住園。他見墓地松木牌坊上的鐵釘被拔去很多,異常傷

“光景蹉跎,人物消磨。昔西湖,今南柯。”回到家中,他在記裏提筆寫道:“有兩家人代為看墳者在,尚且如此。再過數年,我不在了,無人祭掃,想此處定變成荒原了。”往尤見人情濡沫與君子風儀。世事無常,他有常。

【程黨·知】那時的小報把圍在程硯秋身邊捧他、幫他的人,叫程黨。但凡有個“黨”字,便覺庸俗,亦有宗派之嫌。這裏,我以“程黨”做標題無非是想説一個事實:即無論梅蘭芳還是程硯秋,他們的藝術成就,一方面來自本人,另一方面也藉助於許多人的幫助。像羅癭公、袁伯夔(名士,湖南湘潭人,民國初建曾任印鑄局局長)等人合力共助程硯秋,幾乎是達到了忘我的境界。羅癭公去世後,李煜瀛(字石曾,官宦出身,河北高陽人,留學法國的生物學家,同盟會成員,曾任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北京大學教授,中法大學董事長,清室善後委員會委員長等職)是支持程硯秋的一個重要人物。在民國十九年(1930),他聯手程硯秋創辦南京戲曲音樂學院,附設戲曲專科學校。這個專科學校就設在崇文門外木廠衚衕56號,男女兼收,學校堅持到1941年。李煜瀛眼瞅着梅蘭芳1930年飄洋過海到美國演出,風光無限,讚譽無數。便也動了心思,為程硯秋的出國張羅起來。1932年1月1,程硯秋登報啓事:正式宣佈更名“豔秋”為“硯秋”

“硯田勤耕秋為收”他以農人開墾之硯田自喻,而不再以“豔”示人。14,即赴歐洲考察戲劇。顯然,程硯秋是為赴歐而改名換字。這一年的9月,李煜瀛赴內瓦出席國聯文化合作年會,並以中國教育考察團團長名義,參加在法國召開的世界新教育會的第六次大會。他把程硯秋列為中國教育考察團團員。

另一個鼎力協助程硯秋的重要人物,則是1949年以後成為中華全國工商聯合會主任委員、全國人大副委員長的陳叔通(浙江杭州人,1903年中癸卯科二甲第三十八名進士,授翰林院編修。29歲東渡本,入東京政法大學專攻政法科。回國後任浙江興業銀行董事,創辦杭州第一個女子學堂,創辦《白話報》和上海合眾圖書館)。他的作用對於中後期的程硯秋來説,幾乎超過了所有的人。如何為人,怎樣處世,陳叔通都能做到具體指導。有幾件小事,給我的印象至深。比如羅癭公去世後,有人覺得程硯秋可能也快要不行了。大幕已落,世味已薄,程硯秋到王瑤卿家竟也到了絲絲涼意。這時的陳叔通致函(1930年2月11)明確地説:“新戲多編,弟意有時仍須請教瑤卿,不可對他太冷淡。”同年程硯秋到上海演出,陳叔通活像羅癭公轉世,隔三差五地寫信做“遠程教育”當聽説配戲的小生薑妙香與程“掰”了,即在11月24信裏説:“兄以人格論是第一等人,但處世則非遷就三分不可。”兩天後,又補寄一函,説:“妙香已見報,但是不可怒,不可懊喪,須堅韌渡過去…但妙香亦不可就此決裂,天下事要看得透,還要大度包舉。再弟尚有一語,兄所得之錢乃血汗得來,股票不可買,不可入股,銀號即利厚不可貪,弟意存入中國與興業兩行均可,千萬!千萬!此中事我較明白,決可負責。還有一件事,曾寫信與仲蓀先生,即年齡關係氣息似弱,況以唱為生涯,不知有向來悉之醫否,姑與一商,每試服黃芪、紅棗加陳皮,我四十年前為講師試服有效,冬令更宜,分量寧少,試驗再看,有外即停止…”讀着這樣的信函,我心裏都熱乎乎的。

1933年,程硯秋從歐洲回來,需要重新物和自己配戲的小生演員。為此,陳叔通先看上俞振飛,後又聽説葉盛蘭不錯,便在俞、葉之間反覆盤算、再三掂量,其中1934年4月18—19信是這樣寫的:“昨發快信後再四思之,葉(指葉盛蘭)身材如何?有無倒嗓之事?亦須想到扮相、台步、聲音,果下得去,決計拉葉。初出山較易與,且年輕尚可求進步,又有繼仙為師(指葉盛蘭曾受業程繼仙)在玉霜(程硯秋字)成本較輕,自足合算矣…弟力主俞(振飛),祗以無好小生,則舍俞亦無他人也。葉果是後起之秀,則不如舍俞而取葉。”伶人一向有置房產的習慣。這一年,程硯秋想再添置一所宅院,還有人請程硯秋去剛剛建立的“滿洲帝國”演出。陳叔通知道了這個情況,馬上託人給他帶去一信。信中明確地説:“我有一言不能不預為提明:華北,此終非吾土,而兄之身份苟尚可比,能否逃士大夫之責備?如到已非吾土之時,猶能作久居之計,則屋可買…弟意或在天津英、法租界買一屋較妥。人苦不得名,然名之所在,謗亦隨之,要在自問過得去否?假如滿洲得往演唱,恐亦不能去!此即有名之人不易做人也。”很快,軍侵佔了冀東、察哈爾,中簽定了《塘沽協定》。

應該説,自上個世紀20年代經羅癭公介紹結識了陳叔通,程硯秋的確深受其影響。舉凡為人演劇諸事無不求教之,引為知。可謂經緯萬端,逐條指導。陳、程往持續到1949年以後。紅政權剛剛建立,陳叔通函致程硯秋(1950年7月28),對他明言:“以後不再是掛頭牌的時代。”並叮囑“在向周揚(中宣部負責人)彙報情況的同時,一定也要向田漢(文化部戲曲改進局局長)做同樣的彙報。”1957年2月13,他致函程硯秋,切囑:“你以後千萬對周(揚)、田(漢)、夏(衍)要謙虛,説明要他們指教…”這裏,我特別要加以説明的是,對陳叔通的勸告指導,程硯秋決非言聽計從。比如,陳叔通對程硯秋力排對其藝術大有幫助的李煜瀛和金仲蓀。但程硯秋覺得李、金二人多年來給自己幫忙,雖是從政壇退出來的閒散之人,但樂意辦事,又具才華。對他們而言,亦可消磨時間。對自己來説“舊社會是看不起唱戲的,我藉此亦提高我一箇舊演戲的演員的身份”不管政權如何更迭,程硯秋始終堅持這個見解。他寫於1957年的自傳裏,也用了很多筆墨來解釋對這樣一些“有問題的舊式人物”的看法。程硯秋説:“聽李君(即李煜瀛)常常講世界和平、國內和平等等言論,他不主張殺生,沒有煙酒嗜好,又吃素,太太奇醜無比的;又見他從早到晚在街上到處奔走,一切言論行動給我很好的印象。聯想到別的政治騙子是挑撥是非、幸災樂禍、渾水摸魚、吃喝嫖賭、貪圖享受,把痛苦加到別人身上,李君總比這些騙子們要強得多些。同樣騙來的錢,就看他們是如何的花法了。李同鄭毓秀、魏道明好像個小集團似的,我問為什麼同他們在一起呢?李回答:辦社會事業什麼人都應該有,好比毒藥亦可救人亦可害人。我覺得比喻得很對。叔通先生屢勸告不聽,總是堅持我的主觀看法…雖然叔通先生罵他們一個是失意的政客,一個是政治騙子拖我下水。現在再看以前的通信,我還認為他們對我是善意的。”陳叔通曾説,程硯秋這樣的知“在塵世中不可多得”今天這樣的朋友還有嗎?真是引人懷想。

【歐洲行】程硯秋和梅蘭芳、馬連良一樣,都是戲曲改革家。應該説,那時人家就懂得啥叫“與時俱進”和怎樣“與時俱進”了。

1932年1月4,程硯秋為赴歐洲考察戲劇,寫了《一封留別信》。每次讀這封信,都覺得程硯秋比現在的戲劇理論家要高明。這裏,我抄錄一段請朋友們看看:“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是顯然不同的,因而東方戲劇與西方戲劇,也是顯然不同的。但是,看一看現代的趨勢,一切一切都要變成世界整個的組織,將來戲劇也必會成為一個世界的組織,這是毫無可疑的。目前我們的工作,就是如何使東方戲劇與西方戲劇溝通,要使中國戲劇與西方戲劇溝通,我們不但要求理論能通過,還要從事實上來看一看有沒有這種可能。中國戲劇的臉譜似乎很神秘奇特,但是西方戲劇也未嘗無臉譜,許幸之先生的《舞台化裝論》裏,從演員的面部上指出各種特徵來,便是西方戲劇臉譜的説明。再則,以前西方戲劇,在寫實主義的空氣下籠罩着,與中國戲劇之提鞭當馬、搬椅當門的,差不多是各自站在一個極端。現在,西方寫實主義的高過去了,新的象徵主義起來了,從前視為戲劇生命所寄託的偉大背景,此時只有彩線條的調和,沒有真山真水真樓閣的保存了。尤其是自戈登格雷主張以傀儡來代替演員,幾乎連真人都不許登場了。西方戲劇這種新傾向,一方面證明了中國戲劇的高貴,他方面又證明了戲劇之整個的世界組織為可能。舉一概百,西方戲劇之可以為中國戲劇參考的,當然很多,硯秋一個人的聯想力是很有限的,希望各位前輩暨同人,大家把在中國戲劇與西方戲劇之間所產生的聯想都提出來,給硯秋帶到歐洲去實地考察。這樣,將來硯秋回國,在各位前輩及同人面前報告的,或許有供參考的價值了…”當時的人們就認為:梅蘭芳遊美(國)是把成的中國戲劇,介紹於西方;程硯秋赴歐是考察西方的藝術,用於中國戲劇的改良。

1月5,梅蘭芳為他舉行歡送大會。13,程硯秋自天津赴塘沽搭乘輪濟通丸,赴大連港而後換乘火車,一路西行,開始歐洲考察。先抵莫斯科,再去巴黎,5月份到德國,他在柏林音樂大學參觀。學生的鋼琴演奏和男高音的演唱,引起程硯秋思想的強烈震動。二十七歲的程硯秋,內心熱烈而。回想起自己學藝生涯的苛酷無情,他深深受到西方藝術教育的科學,理論和人温暖。從這一天起,程硯秋就多了一樁心事。他主動增加了和德國音樂家的往活動,洽談合作事宜。他把李白、杜甫的詩譜成曲,參與演奏實驗。他在給夫人果素瑛的信裏説明,自己準備接家眷在德國定居,要就讀柏林音樂大學。為表示這個決心,也從這一天起,程硯秋開了煙戒,也破了酒戒,大吃肥,大雪茄。一個月以後體重驟增,還特地拍成照片寄回北京。陳叔通聞訊,驚恐萬分。連連函電發來,借程劇團同人生活困難為名,督促他拋棄妄想,火速東旋。程硯秋手裏捏着這些函電,心情大壞。

“來時衰草今見綠,一瞬花葉復黃。”這是他在哀嘆鬱悶中寫下的詩句。

嚮往好的,學習新的——這是自然人的表現,也是健康心智的追求。但自身以外的勢力卻能極其有效地着自己繼續持舊業,退回到那個非常實在、實際、實用的圈子裏。程硯秋必須就範!他乖乖地回到北京,回到了梨園行,儘管這是一種極不情願地就範。所以到了考察後期,他的側重點就放到了搜求圖書、劇本、圖片方面。程硯秋購置劇本兩千多部、圖片五千多張、書籍八百多種。

民國二十三年(1934)的6月1,他親自帶着十歲的長子(永光)從上海啓程經意大利、法國轉到瑞士,安排在內瓦世界學校讀書,費用自付。程硯秋沒有忘記當年的誓言,説到做到——讓自己的後代無一人唱戲。應該説,他對藝人的粉墨生涯有愛與樂,也有恨與悲。

【男子氣派】程硯秋有幾個嗜好。

他喜歡酒,也愛煙。前面説了,他是酒嗓,越喝越好,所以他不忌酒。就是呆在家裏,也常獨飲自酌。酒席之前,更是當仁不讓。且其量之大,無人可及。民國十五年(1926)7月,程硯秋赴香港演出,一曲清歌,萬人傾倒。英人總督特贈他一百二十年陳白蘭地兩瓶。

説到酒,我還想起了吳祖光的描述。上個世紀50年代,中央文化部決定把他的《荒山淚》拍成電影。導演是吳祖光,吳在回憶該片攝製工作的文章裏説:“我們經常一起擠公共汽車,一起吃飯。唱了一輩子旦角的程硯秋卻有着典型的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派。這也表現在他的常生活和嗜好方面。譬如他的是大的烈雪茄煙,有一次我了一口,嗆得我半晌説不出話來;喝酒也喝烈的白酒,而且酒量很大,飲必豪飲。我勸他,這樣的煙,喝這樣的酒會壞嗓子,應當戒掉。他淡然一笑,説:‘嗓子不好的,不煙不喝酒也好不了;嗓子好的,煙喝酒也壞不了’。”程硯秋最喜歡看電影,凡有名片上演,他是從不錯過。在老北京的真光電影院或平安電影院,常能看到他的蹤跡。他外出喜歡穿中國長袍,這與經常西服筆的梅蘭芳,大不相同。所以,人們看見他是長袍一襲,手提一隻公文包進電影院。程硯秋多半是坐在樓上後排,有人懷疑他是遠視,也有人認為是怕別人認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