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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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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七月初七是民間傳統的乞巧節,也叫七夕節,傳説牛郎和織女隔着銀河對望,整整思念了一年,終於打動了王母娘娘的鐵石心腸,命令喜鵲搭橋,讓二人在七月初七這天見上一面。

我以前從不曾留心這撈什子七夕或者乞巧,耐不住報紙雜誌炒做的很厲害,還煽情的把七夕叫做中國的情人節,不冷笑,原來老祖宗們早就會‮情調‬這手,自古皆然。

七夕逢週末,放眼過去,處處都變成愛情的戰場,一張臉就是一面旗幟,歡聲笑語,放肆的閃耀着愛情的光環,我正在琴房裏練琴時,嚴冰打電話來祝我節快樂,迫切的説她很想念我,問我有沒有想她,我也祝她節快樂,説我很想她,很想從前的子,掛了電話,我繼續坐在琴房裏,卻是發呆。

陽光透過玻璃間的隔門,斜斜的進來,把我的影子拖到對面雪樣白的牆壁上,黑白分明,深刻得象烙進了牆裏,不知不覺已經是黃昏時分了。除了我的影子,琴絃也一在琴身上製造出林立的陰影,顯得昏黃模糊,輕輕觸碰一弦,便會發出低鬱的一響,這場景總是讓我想起什麼事。

到底是什麼?我努力回想。

今天晚上沒有演出,樂團參加訓練的人開始陸續起身,一個接一個離開,四周漸漸安靜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有人推門進來問我走不走,我沒理會,最後一個人也走了,我仍舊低頭練琴。

他們各自找樂子去了,我在寬敞空落的房間裏,靜悄悄的撥着琴絃,偶爾響一聲,琴音就在房間裏來回遊蕩,一個音符追着一個音符,如同幽靈,遲遲不肯離去,其他大半時間都在沉默。我象老僧入定,沒心沒肺的陪伴這把同樣沒心沒肺的琴,不想念誰,誰也不會想起我。

膝下靠着大提琴,琴身彎成優美的天鵝頸,在槭木上刷了一層橘紅漆,泛着微光,一弦鬆了,孤零零的懸在兩頭,一邊長一邊短,遙遙相望,又遠不可及,顯得孤單而無助,象我現在的樣子。

我希望自己可以消失,直到被人徹底遺忘。從被遺棄到習慣它,現在已經愛不釋手。

嚴冰總能找到我,經常打來長途電話彙報自己的情況,我知道她很快就適應了北方的生活,還戀愛了,她向我描述自己正享受的愛情的甜,和那個男人從見面到爭吵到親吻的每個細節和每幅畫面,快樂的説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如果我可以走出明柯的影子,她便成了天底下最最幸福的女人。

我相信她沒有説謊,也相信她是真心希望我能找到屬於自己的愛情。

嚴冰對於幸福的體驗,和她對於我的未來的迫切期盼,沿着電波一絲一縷的傳過來,在最漆黑的夜裏,連北方的寒冷都無法阻擋她的熱情,我體內的某個地方被她一點一點的點燃,卻最終頹然熄滅,我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甚至當她關切的問我和明柯近來有沒有再聯繫時,每次沉默以對,她的失望也能讓我清清楚楚的受到。

有些事雖然不提,卻會成為心底一個永久的疤,我沒有再想起明柯,並不代表能就此忘了他。

我獨自生活在這座城市裏,依舊對周圍懷着深深的戒備,不和誰來往,至少沒有人能如嚴冰般親密,入夜以後,也會經常闖入那座怪異森森的叢林裏徘徊,我始終相信明柯沒有離開我,他一直在密切的關注着我,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悄悄的關心我。

我被時間鎖在原地,不敢擅離,擔心自己走開的瞬間就錯過了,從一開始,我就沒有給自己留後路。

空氣一陣波動,昏黃的光柱中,門開了,不必轉身,我知道一定是方州。

暗歎一口氣,抬眼望去,方州背光立在我面前,身後是血紅的夕陽景象,他就猶如一個天然的發光體,頭上罩的遮陽帽朝後,從他腦後調皮的探出半邊帽檐,我被他手裏那大束鬱金香引了。

明豔滴的金黃,是天的顏,耀眼而燦爛,映襯得偌大的屋子閃閃亮,一時間受不了,我控制不住的哭起來。

方州笑望着我,滿眼都是剋制不住的興奮,他在等待我的擁抱,卻沒料到我會用眼淚接他,登時手忙腳亂,丟了花趕緊蹲下來,伸手想摟住我,猶豫一下,終於縮回去,他問什麼,我都不説,把他急的張口結舌。

“別哭,別哭,出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好不好?”他越急,我越委屈,明柯,明柯,明柯,我不顧一切的哭着。

“方州,你要我嗎?”説這句話時,我看不見他的臉,光線越來越黯,穿過大幅厚重而朦朧的玻璃牆以後,已經疲力竭,掙扎着在方州的身後留下一抹紅,隱隱約約,若隱若現,象林中怪物那雙無所不在的眼睛,冷漠的窺視着我的一切,要一把將我撕開,貪婪的下這個説謊的我。

強摁住惶恐,我一把抓住方州,緊張的問着他。

“我要,我要。你放鬆點,放鬆點。”得到想要的答案,卻不覺得輕鬆,我疲憊的只想找個肩膀靠上去,就象嚴冰依偎着明柯那樣。

他們都不知道,我在海濱城市租過一間房子,只住過三天,就在他們小家對面。方州的生請了很多朋友,就在我最後一次見明柯的地方,不想他難做,我還是去了。

我去的較晚,選了一處僻靜的角落坐下,方州過來剛剛坐下,隨即又被朋友扯了去,我瞅瞅面前散亂堆放着的煙、酒、零食等物,有幾分茫然失措,明柯已經不在這裏,我來做什麼,我該怎麼辦?

周圍瀰漫着濃烈的煙霧,嘈雜的人聲,瘋狂的酒,都不是我習慣的那個地方。

煙辣的嗆人,我小聲的咳着,無法呼,象潛入深水,整個人昏昏沉沉。

那片森林?不是有一座森林嗎?我撓着抓着,想撕破令我窒息的網,我要回去,回到夢魘的地方。

密林依然犀利,風暴狂野的撼着大樹,我穿着一身血跡斑斑的衣服,艱難的走着,倔強的與風暴對抗着。一個接一個悶雷滾過,烏雲四合,在我頭頂聲嘶力竭的吼叫,拖過一道閃亮的鞭影。巨大的怪蟒在我身邊遊動,暗紅的子擦過我額頭,我怒不可遏,我憤怒無比,我終於撲了上去,死死咬住它鱗甲,糙而鋒利的鱗,有的卡在嘴裏,有的卻進了咽喉,我還是不鬆口,一次比一次更加用力的撕咬着。

巨蟒也低吼着朝我撲來,碩大而濕滑的身軀倒捲過來,瞬即纏住我,紫紅的雙眼迸出凜光,似乎馬上就要把我毀滅,它纏的越來越緊,盤踞在我的身體四周,腥臭的味道離我更加近了,那廣闊的草原,幹而香草原,漸漸離開我的視線…

子吐吐縮縮,是黑還是紅,我看不清,它已經勒緊了我。

烏黑的蛇身慢慢覆蓋,我已經沒有力量與它對峙,血盆大口朝我撲下來…

“打架了!打架了!”瘋狂的人聲把我驚醒,身邊人奔走不及,有人一把拉住我:“快,方州和人打起來了。”我隨着他瘋了一樣朝裏面衝,眼前遍地狼籍,橫七豎八的椅子,碎裂破爛的酒瓶,方州和一個年輕男子對峙着,臉上青腫不一,我認識他,明柯的表弟,他也已經滿頭是血,手中抓住方州的半截衣袖。

“混蛋,她是我的女人,你有膽子就再説一次!”方州見我出現,更加兇悍的瞪着那個男孩。

我想拉他,對面的男孩開口了:“這個女人是我哥不要的,每個人都知道!”他指我嗎?心裏搐了一下,下意識的,我朝方州身後躲了躲,“不要打好不好?”覺方州的身體逐漸硬起來,象一座馬上就要爆發的火山,他摟着我的手變的很緊,我已經清清楚楚的到了他的壓抑和暴躁,那個温文爾雅的方州不見了。

一切都發生得那麼突然,對方趁他低頭安我的瞬間,抓起腳下的酒瓶擲過來,玻璃狼牙怪狀的獰笑着,映出一片絢爛的霓虹,紅紅黃黃,青青紫子,繽紛耀眼,象一條火紅的蛇,又象明麗的鬱金香花朵,亂舞飛濺的碎片中,洋溢着明柯的笑靨,模樣可怕,怪異的瞪着我,巨蟒的腥味衝擊着我的神經,還能聽見它發出陰冷的笑聲,我拒絕再看。

“不要!”瞬間爆發出的力量,把我推到方州身前,那張悉的面孔頓時慘白,不可置信的望我,似乎我是一頭瀕臨死亡的獅子。

暖暖的,一道熱劃過臉龐,象天使降臨人間,少年時青澀的記憶全部浮了上來,我的初戀,我的至愛,我的親人,他們從美麗的天堂里正俯視着這一切,隔着一層血紅的紗,我努力想看清楚,卻漸漸模糊。

似乎有人在大聲爭吵,腳步凌亂的奔跑聲,還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許多紛亂的人聲、腳步聲在身邊走過,這麼多的關心令我覺到快樂,我想微笑,我無法告訴他們自己的靈魂在微笑,身體開始變得很輕快很靈活,我想要出去看花看草,想看鬱金香,卻只有明柯的雙眸在暗中閃着。

黑夜罩着,我想自己很快就可以回到那片森林,永遠被遺棄在這片陰鬱的叢林裏,直到心力瘁,把自己徹底失陷。

到最深處會是黑,美麗到極點會成為淒涼,抱着我最美麗的夢,在黑裏恢復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