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無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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蟑螂家族成員眾多,是真正意義上的眾多。
我們沒有人類的刀光劍影,也沒有內部外界的憂患災禍,當然,不會一致對外,我們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繁衍,再繁衍,忙忙碌碌,營營活活,努力增加蟑螂家族的數量。
天曉得,每天讓我面對着與我同樣油亮黑殼的蟑螂,而鮮少有話同他們講,是怎樣的一種折磨,它們都講我有自閉症,我變成了一隻有自閉症的蟑螂。
上帝賜給我的本能,就是生活,我唯有本能的活着。
大哥的死,對整個大家族而言,形式上,是少了一隻蟑螂,沒有誰會有特別的反應,生活還是象空氣一般淌着,缺少的是氣候變化中,偶爾會覺到的冷熱,而不是空氣的存在,我們繼續在各自的軌道上尋找配偶,忙着生老病死,每天都有死亡,也有新的生命誕生,重要的,是種族得到延續,個人意願,微不足道。
我的意願是什麼呢?
沒有誰問過我,大哥為什麼死在女人的香爐裏。
好象二哥提過一次,他認識咸宜觀的女道士,聽他提過仙仙,當時,我還來不及回答,他已經轉移了話題,看中了一隻雌蟲,拋下我,追逐雌蟲去了。
天的咸宜觀鶯花漫,是長安城最熱鬧的一片地方,地處城郊,光燦爛,咸宜觀絢爛其間,桃花泛,碧水有情,絲竹不斷,鶯聲燕語,二哥指着一個在紫藤花架下跳舞的女人説,我喜歡她。
我認識那個跳舞的女人,她是仙仙。
這回,仙仙沒有穿紅的舞裙,只套着一身灰僕僕的道袍,單調又無味。
袍子已被她洗得發白,難掩秀,出仙仙的別樣風情,長袍寬大,掩不住她高聳的部,烏黑的頭髮用一支木釵挽在腦後,盤成一朵美麗的髻,幾縷頭髮掉下來,象她一樣慵懶的,垂耷在頸後,雪白而修長的脖子如象牙雕就,黑白相映,惹人憐愛,她沒有首飾,耳邊簡單的彆着紫藤花,隨意的模樣,就象剛剛從花架掉下來的,偏巧,就落在她髮間。
來咸宜觀的都是男人,其中,有鉅商大賈,有詩人墨客,甚至還有慕名而來的達官貴人。
仙仙媚笑如花,嬌俏可人,就象糖似的引着那些男人,他們圍着她轉個不停。
仙仙在他們中間如魚得水,歡聲笑語,她為他們跳舞,陪他們喝酒,聽他們説一些瘋話,再故意賭氣似的扭身,不搭理,惹得他們更是放肆,又笑又哄,仙仙站在旁邊,眼瞅了這些人,拈着酒盞兒嫵媚的笑,咬着指尖兒調皮的笑,出大片雪白的脯,嬌柔的笑,笑的如同開在天那朵最嬌豔的紫藤花。
觀主是個女人,會寫詩擅做畫,舞文墨,一筆好字畫,是位才女,很多男人聞名而來,他們卻在看到仙仙以後,就再也邁不開腳步了,什麼名士風,以文會友,我對這些人嗤之以鼻。
二哥從來不參與他們的詩社畫社,也從來不看一眼那個會做詩做畫的女觀主,跟仙仙的絕豔美貌相比,一個會寫詩的女人,實在算不得什麼,男人都是這麼想的,卻沒有人講出來,所以,他們就想方設法的討好仙仙,送給仙仙珠寶玉石,賭咒發誓要跟她長相廝守,擲千金博一笑。
仙仙象一陣風似的,遊走於男人中間,她起了一些什麼,再輕輕放下,象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年復一年,復一,咸宜觀車水馬龍,人們在這裏往來穿梭,留下錢財,各自都得到自己想要的,再心滿意足的離開。
在咸宜觀,平靜紫藤花開放,一年又一年,女觀主眉目間已現疲態,來此的男人,也不如從前的多了,只有仙仙,美豔一如從前,引着越來越多的男人,咸宜觀裏,藏藴着一層金浮靡的氣息,那是仙仙特有的,她聰明的只跟男人幽會,卻不肯跟着他們私奔,也不敢叫女觀主知道。
女人的天擅長嫉妒,尤其對那些比自己漂亮的女人,打殺之間,毫不留情,踩到底放才氣,女觀主看着仙仙,更是如此,嫉妒心有時會忽然升起,燃起烈火,因此,仙仙一直讓她以為自己才是這裏最漂亮的女人,仙仙對付女人,也是足夠小心。
不過,仙仙到底還是死了,她死在女觀主的木杖下。
仙仙始終是女人,最後,難免掉進愛情的俗套,她愛上了一個男人,女觀主的情人。
仙仙和女觀主,還有那個不再面的男人,她們第一次面對面的站着,女觀主然大怒,赤足而立,尖利的質問着,淒厲的聲音,也難以掩飾她的傷心和絕望,她似乎知道最後的結局,我莫名其妙的看着,這兩個奇怪的女人,竟然為一個不辭而別的男人,在生死爭執着。
仙仙竭力為情郎遮掩,木杖擊在她背上,血紅一片。
她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二哥和人類無法溝通,它救不了自己心愛的女人。
他在哪裏?你説!説!女觀主象是從地獄出來的厲鬼。
仙仙抹了微笑,閉口不言,她那麼決絕的俏模樣,顯得心中明瞭全部情狀,一聲不哼,死咬着牙,直到木杖下的血,把整片花架染成一道猩紅的屏障,從她灰白的道服下,出一雙葱綠鞋子的小腳,濺着星星點點的血跡,分外鮮豔。
二哥藏在一片枯葉底下,眼見仙仙從灰白的人兒變得血紅,兀自叨叨的念着什麼在天比翼鳥,在地連理枝之類的話,我聽不懂,二哥卻笑了,仙仙也盯着他在笑,忽而,她努力着一口氣,白着一張臉,衝二哥招招手,待他走到近前時,突然拽住他,握在手裏,頹然斷氣,至死,那隻手也沒有鬆開。
於是,二哥同仙仙一起被埋在了紫藤花架下,二哥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