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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單娟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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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月黑風高的不眠之夜,劉川靠了陰影搖曳的半截蠟燭,與不速而至的驚恐彼此對峙,直到黎明才勉強入夢。這一夜驚恐並不在於黑暗,也不在於孤單,而在於,他看不見危險來自何處,看不見對面那個陰冷無言的舞劍者,究竟是誰。

物業公司的保安們也很納悶,還是那句老調常彈的疑問:你最近得罪了哪個鄰居?對,這事在保安們看來,只能是鄰居乾的。這座高檔公寓門森嚴,院門和樓門全都設有警衞,除了樓裏的住户之外,絕無旁門左道供外人入內。可劉川又能得罪誰呢,別看他在這裏住了八年,可他家獨居一層,與樓上樓下雞犬相聞不相往來。這幢樓裏都住了哪方神聖,他向來一無所知。

保安們當天夜裏就為他找來了電工,電工檢查後表示配電箱損毀嚴重,需要明天大修。於是,劉川的安全只能寄託於緊鎖的門窗和那半截從屋裏翻出來的蠟燭。

誰也説不清破壞者是為圖財還是害命,抑或僅僅是一場過分的胡鬧。劉川想想,他家裏真正方便換錢的東西,也許只有那個乾隆筆洗,於是他端着蠟燭顫巍巍地把筆洗從書房拿到卧室,放在了自己的牀頭。其實他也不信這場全無來由的攻擊與這個並不起眼的筆洗之間,會有什麼聯繫。

那幾天,處理這隻乾隆筆洗成了劉川的首要大事。發生斷電事件的第二天一早,他就帶着筆洗去了琉璃廠大街。他在那條街上一連走了四家古董商店,只有一家肯花八千元收下這個寶貝,其餘三家都要求他把東西放下,留待仔細鑑定再説。儘管劉川一再説明筆洗的來歷,並且出示了當年拍賣的各種證明,以及後來轉給他老爸時經過公證的合約,但沒用。現在連護照都能造假,更別説這些普普通通的文件了,這年頭的白紙黑字最不靠譜。

劉川不敢把筆洗留下,但又急於出手,在醫院陪的時候,居然病急亂投醫地把筆洗拿出來向一個老醫生推銷。老醫生知道劉川家境殷實,肯定有些祖上的家底,竟然認真地問了情況。看上去老醫生更看重那些文件,翻來倒去看了半天,他問劉川:你要賣多少錢?劉川説:原價六萬,我爸收它四萬,我至少把我爸花的錢收回來吧。醫生搖頭,説:你這個呀,還是得找懂行的賣,不懂的人誰敢出這個價。劉川見他要往回出溜,連忙説:那您看它值多少錢?老醫生沒答。劉川又説:我就是想買個手提電腦,夠買個電腦的錢就行。老醫生説:手提電腦一萬塊錢就能買了。劉川説:一萬的手提電腦太次了,我想買三萬左右的,至少兩萬多的那種吧。老醫生説:兩萬?他又捧着筆洗端詳了半天,説:行,回頭我琢磨琢磨。

説了半天還是沒要,劉川怏怏地又把筆洗抱回去了。那天晚上他約了王律師,在他從醫院出來後一起吃了頓晚飯,求王律師幫他找找路子,把這個寶貝給倒騰出去。王律師是當初劉川老爸收這隻筆洗時那份轉讓合約的製作者,對筆洗的來歷和價格全都門清,但他對劉川説:當初拍賣的價格,只能參考,不能算數,單賣就不一定能賣那麼高了。劉川説:我就想買個筆記本電腦,我看中一個兩萬五的,能買就行。王律師説:你們家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你可不能像過去那麼亂花錢了。再説你現在要手提電腦幹什麼?劉川説:送人。王律師四十多歲年紀,雖然劉川臉上的羞澀一閃即逝,但沒能逃過他的眼睛。他問:送女朋友?劉川不語,低頭喝酒。王律師苦口婆心:這都是富人耍的派頭,人要窮了,就別耍這個了。劉川説:我想給她過個生,就這一次,然後我就回監獄上班去,以後掙多少花多少。王律師嘆了口氣,又喝了口酒,説:兩萬五是嗎,那我要了吧。又説:你説我要這東西幹什麼!

王律師不僅買下了這隻筆洗,而且,把這頓晚飯的賬也給結了。劉川開車回家,路上又給季文竹打了電話,季文竹的手機依然關着。也許是因為買電腦的錢終於有了着落,所以劉川雖然又沒打通電話,但心態不再像以前那麼躁了,一路上的情緒心平氣和。

劉川回家,把車開到地下車庫,然後乘電梯上樓,電梯開到八樓,劉川用腳跺地,但聲控的走廊燈並沒應聲而亮。劉川以為配電箱還沒修好,不免對物業公司一肚子抱怨,幸虧他早上出門就料到這個結果,包裏還帶了一隻手電,他拿出手電去查看户門外的配電箱,看罷更加疑惑,電線果然還是七零八亂,但模樣彷彿和昨夜又有不同。他滿腹狐疑地用手機給物業打了電話,物業也很驚訝:八樓配電箱?已經修好了呀!

很快,物業公司的一個經理摸着黑上來了,保安和電工也都陸續趕了過來,四五隻手電晃來晃去,把彼此的面孔照得鬼魅骷髏。看過配電箱後,又看劉家的門口,不知是誰驚叫了一聲,隨着叫聲大家的目光一齊向上——四五隻手電,四五雙眼睛,都清楚地看到那扇的防盜門上,幾道血紅血紅的朱漆,歪歪扭扭地寫着一個大字,筆畫怒“血”淋漓。

所有人都閉氣息聲,彷彿連呼都已暫停。但每個人心裏都戰慄地讀出了門上的大字,那個大字猙獰得令人不敢久視:“殺!”當天夜裏,警察來了。

警察們查看了現場,與劉川進行了談,對公寓的保安進行了詢問,還正正規規地做了詢問筆錄。警察是從附近的派出所趕過來的,沒有攜帶現場勘查的器具,所以他們指示物業公司的人找來相機,對被破壞的配電箱和門上那個觸目驚心的“殺”字,進行了拍照。對劉川也做了一些心理安撫:這個人肯定不是真要殺你,真要殺你他就不會寫了,寫了豈不反而打草驚蛇,你説是不是這個道理?這個人真正的目的,恐怕主要是嚇唬你,騷擾你…你最近得罪什麼人了?劉川犯愣,這個問題人們問了不知多少遍了,他也回答了不知多少遍了,可現在,他突然不敢否認,他突然回答不出!

他心裏也不住發慌地自問:我到底得罪什麼人了?

他肯定得罪什麼人了!

警察到底是警察,樓上樓下轉了兩圈,馬上得出一個新的判斷:劉川“得罪”的這人,不一定就是樓裏的住户。警察乘坐電梯從八樓往下走,可以一直下到地下二層的車庫,警察在車庫裏轉了一圈,兩次看到載着客人的出租車開進開出。如果劉川“得罪”的那個人乘出租車下到地下車庫,再從地下車庫乘電梯或走安全樓梯直奔八樓,中間無須經過任何警衞的關口。

警察的分析讓一直認為是住户內部互相惡鬥的物業們啞口無言,也讓劉川真正成了驚弓之鳥。警察離開時建議劉川最近一段時間先換個地方去住,住址不要告訴太多無關人員。劉川老爸在北京原來倒有不少房產,可那些房子都讓法院封了,他現在除了這個房子和那輛沃爾沃轎車,可算上無片瓦,下無立錐。

但無論如何,劉川真的不敢在家住了,連白天都不願在家待著,樓道里稍有聲響,都能讓他心驚跳。他第二天一早就開車出去,先去了醫院,對小保姆説物業公司需要檢修家裏的門窗,不能回去睡覺了。讓她再堅持一天留在醫院看護,因為劉川自己白天得出去找房。

劉川沒跟多説什麼,關於門窗檢修這個藉口,也沒讓小保姆多嘴多舌,免得着急上火。這兩天病勢稍稍好轉,‮腿雙‬知覺正在慢慢恢復,已經能夠自己下地,能夠扶着病牀走上三到五步。

劉川從醫院出來,先給王律師打了電話,約在一個兩人都近的酒吧。王律師以為劉川急着要錢,所以帶上那兩萬五千元匆匆來了,還帶來一份擬好的轉讓協議讓劉川簽署。律師辦事總是這麼合法有據,萬無一失。劉川簽完字,收好錢,説了他找他來的目的。他不是急着催要這筆錢的,他現在更着急的,是要租套房子,需要王律師給他出出主意。劉川雖然經歷過公安大學的軍事化生活,組織紀律和吃苦耐勞神都有鍛鍊,但他畢竟沒有社會經驗,他從小到大的一切,都是由,由爹媽,由學校,由單位,安排好的,他從來不用為生計、為出路、為衣食住行之類的基本生存,勞神費心。可現在,父母死了,病了,公司垮了,錢全沒了,一切都要他自己想辦法。他自己想不出辦法。

王律師聽了劉川這幾天的古怪遭遇,也是甚覺不可思議。他思忖一番之後,打電話叫來了萬和公司的財務經理。萬和公司雖已奄奄一息,但財務經理一聽老闆有事召喚,還是很快打車趕過來了。如她所料,老闆叫她來的目的,就是想找她要錢。公司的銀行賬户被法院封了,肯定提不出錢來,所以王律師問她記不記得賬上還掛着哪些應收款,説白了,就是有哪些單位或個人以前欠了萬和公司的錢還沒還呢。財務經理想了一下,説了幾個欠款户,欠的什麼錢,什麼時候欠的,大致也能説清。王律師和財務經理甄選了半天,先選出了香山那邊的一家湖山酒店,這家酒店更新改造時從萬和傢俱廠訂購了七十多萬元的一批傢俱,先付了三十五萬首款,合同約定貨到後再付餘款。可這都兩年過去了,餘款斷斷續續付了二十多萬,還差八萬至今未結。

這事王律師也想起來了,他還代表萬和傢俱廠去這家酒店辦過涉呢。劉川表示,如果這八萬元要回來了,一分為三,王律師和財務經理誰也不會白跑。王律師和財務經理都客氣地説不用不用,但他們還是士氣高漲地當即動身,帶上劉川一起,坐王律師的車去了香山。王律師説酒店這種單位站着房子躺着地,每天又有現金收入,要回部分欠賬應該不難。

王律師和財務經理都曾來過這家酒店,酒店不大,只有百十間客房,號稱三星,但他們在酒店大堂沒有看到三星的標牌。他們三人正巧把酒店的董事長——一個當地農民,堵在辦公室裏,王律師是律師,財務經理是財務經理,劉川是司機。劉川的年齡、派頭,説司機比較合適。要説萬和的老闆親自來要這八萬元的小賬,似乎有點不太真實。

和酒店老闆的涉進行得相當不易,在山重水複疑無路時王律師使眼讓劉川出來,拉他到廁所裏如此這般地小聲商量對策。王律師勸劉川不如答應對方,只要今天能夠付現,八萬元可以改成四萬,付四萬就算清了。這一招果然很靈,剛才還一不拔的酒店老闆馬上扮着萬般無奈的嘴臉,在自己肚子上割似的“勉強”點頭,四萬塊很快讓會計取來,到了萬和公司財務經理手中。王律師當場寫了協議,落款期特意提前兩週,兩週前凍結萬和全部資產的法院決定尚未下達,協議簽在此前法律上會少些麻煩。

四萬元就這樣到手,回來的路上,劉川不管王律師和財務經理怎樣客氣,硬要將錢一分為三,最後王律師和財務經理各收了一萬,另兩萬元讓劉川無論如何自己拿去。

當天下午劉川去找了小珂。他把兩萬元中的一萬到小珂手裏,算是租下了小珂家那套兩房一廳的房子。其中九千元是半年的房租。北京租房的規矩,房租起碼半年一。另一千元劉川麻煩小珂的媽媽幫他僱人打掃一下,添些鍋碗瓢盆,油鹽醬醋,以及其他一些該添的零碎。

後來小珂媽媽也沒僱人,自己把房子收拾得乾乾淨淨。

其實小珂家這套房子離劉川家很遠,離住的醫院也着實不近,對劉川來説,並不方便。但劉川既然無力再幫小珂一家買房,索就租了她家的房子,既幫了小珂,也解決了自己的問題,可謂友情互助,一舉兩得。

完了房租,劉川甚至沒去那套房子看上一眼,甚至沒説具體該添哪些東西,一切相信小珂的媽媽,就匆匆開車走了。

那天下午劉川要辦的最後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為季文竹去買生禮物。那個價值兩萬四千多元的ibm,這些天把他折磨得夜不能寐!

天將黑時劉川趕到了醫院,替下了已經堅持了一天一夜的小保姆,讓她拿着剛剛買好的電腦回家睡覺。小保姆臨走時劉川特別囑咐她一定注意關好門窗,聽到有人敲門也別答理,有什麼問題就打電話給物業的保安。明天一早早點出來,早點來醫院換他。小保姆一邊聽一邊點頭,點着點着有點奇怪,她從沒發覺劉川是從什麼時候,突然變得像他一樣,這麼婆婆媽媽,一驚一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