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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奢華生活難以維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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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那個未經證實的消息,王律師斷定法院的裁決已經做出,據説對萬和公司非常不利。裁決可能認定了萬和公司出具的那份抵押承諾合法有效,萬和公司應予履行其承諾的相關責任。這就意味着萬和公司必須向債權方支付七千萬元人民幣的抵押金額,或以自己的淨資產做出抵償,為華豐實業公司償還逾期債務。劉川接到王律師的電話後當天乘火車趕回北京,與王律師及公司的財務經理商討對策。

律師主張,除繼續向法院提出申訴外,還有一步棋或可一試,那就是由劉川直接入稟法院,起訴劉川的,告其違反公司章程,擅自抵押公司財產,侵犯股東利益,要求先予賠償。因為公司的章程明文規定,公司的重大投資項目、貸款項目,須經股東方一致同意,方可進行。抵押財產等同於貸款負債,劉川在未徵得劉川同意的情況下籤署這份抵押書,簽署董事會決議書,是屬越權和違約,可請求法院先行追究,先行賠償。如果能將劉川在萬和公司的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保全下來,也是好的,至少聊勝於無。

這個方案,錯是不錯,但王律師也言之在先,儘管劉川的可以委託律師代她出庭面訟,但各項訴訟文件的簽署,仍需她的親筆,所以這場訴訟劉川的必須知道,必須同意。老太太不會想不開再受刺吧,她現在身體行嗎?王律師不得不問。

劉川愣了半天,搖頭説:“不行。”劉川不同意再讓攪進這種事裏,這種事差點要了她的老命。

律師不便再説,只好晦着臉看看坐在一邊的財務經理,財務經理更是無話,兩人只能面面相覷。

其實律師的臉劉川看得很清楚。那臉讓他知道,也許就在明天一早,他從牀上醒來的時候,劉家已經一貧如洗。

所以,當第二天中午他接了從桂林回來剛下飛機的季文竹後,沒有另外花錢在路上的飯店吃飯,而是讓司機開車穿過半個北京,帶他們去了萬和城的餐廳。當季文竹提出想吃紅燒大鮑翅的時候,他甚至還猶豫了幾秒鐘。當然,只要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他總會讓她心滿意足。

女孩的心都是的,劉川拿着菜單的剎那猶豫,還是讓季文竹看在眼裏。她疑心地問:怎麼了,你捨不得了吧?劉川強打神,掩飾説沒有沒有。但季文竹火眼金睛,並且馬上把問題想到極致。

“我不在這些天,你是不是又喜歡上誰了?”劉川皺眉:“誰呀,我又喜歡上誰了?”季文竹理直氣壯:“男人心裏有沒有事,女人不用看,聞都聞得出來。”劉川心中坦然,於是嘴硬:“我再借你一個鼻子,你聞出什麼來了?”季文竹似是有意地,盯了他片刻,然後單刀直入:“我問你,前兩天你是不是去了一趟秦水?”

“誰説的?”劉川吃了一驚。

“剛才你們家司機説的,是他送你去的火車站!”

“啊…是啊,我是辦事去了。”

“找你乾姐去了吧。見着了嗎,怎麼沒把她帶到北京來呀?”劉川含糊其辭,沒多解釋。這類事解釋沒用,越描越黑。他本想岔開話題把他家公司可能倒閉的事告訴季文竹,但想想還是沒説。公司的官司還在申訴,結果尚不明朗,現在不説也罷,省得季文竹聽了一驚一乍。

那幾天劉川確實也在慎重考慮,如果萬和公司真的垮了,他要不要索再回天河監獄,重舊業當警察去。

想回監獄的念頭並非出於這個職業的引,而是天監這個單位的氣氛,讓劉川覺得很合自己的脾氣。劉川雖然在監獄工作的實足天數不到百,但上至鄧監獄長和強副監獄長,下至他們遣送科的老鍾,都對他器重有加。劉川更看重的也許就是這種人際關係的軟環境,而不是工資待遇工作條件之類的硬指標,歸屬這東西比較虛玄,並非一個錢字可以説清。

為這個想法他特意找了一趟小珂,想了解一下監獄這一段的情況變化,也順便刺探一下龐建東近來情緒如何。小珂家劉川以前從沒去過,但他曾經用車送過小珂回家,街衢巷口都還記得。他在一個星期天的黃昏循着記憶去找,找到的那條小巷比記憶中的更加殘破。巷裏一羣放學的小孩聽説這個大哥要找小珂,無不爭先恐後熱情引路,足見這地方居民彼此親密,足見小珂在社區裏很有人緣。少年們帶着劉川在這條舊衢老巷繞來繞去,直繞到劉川方向錯亂才抵達一個小院的門口。劉川探頭探腦走進院子,院裏萬國旗似的晾曬着大人小孩的被子衣服。少年們指指一扇小門,齊聲喊了一句:小珂有人找你!便返身跑得無影無蹤。隨着喊聲有人應聲出門,不是小珂而是一位中年婦女,那位婦女劉川雖然從未謀面,但看眉目輪廓,已可斷定此人必是小珂的母親無疑。

劉川自報姓名,自稱小珂的同事,然後問道:阿姨小珂在家嗎?小珂母親很是客氣,説小珂有事出門一會兒就會回來,不如你進屋坐着等等。劉川就走進屋子。屋子很小,裏外兩間,一共不到二十平米,而且陳設非常簡單。也許僅僅因為每個角落都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因此才顯得比較温馨。小珂母親把劉川讓到屋角惟一的一隻沙發上落座,還給他沏了一杯茶水,茶泡開後怕劉川嫌燙又兑了些涼白開在內,吹了吹才雙手端給劉川。小珂的爸爸坐在裏屋,一邊粘紙袋一邊隔着起的門簾指揮小珂母親給劉川拿煙拿糖。從他只説不動的姿勢上劉川注意到他下面原來坐着一隻自制的輪椅,劉川馬上移開視線,生怕看多了會讓人家難堪。

小珂的媽媽在丈夫的連聲督促下,拿完了煙糖又拿來一盒點心,直把劉川伺候得坐立不安,一會兒起身接茶,一會兒起身接煙,直到他在盛情之下不得不點着了一香煙並且嘬了一口,小珂的母親才坐下來探問他的來歷。

“你是小珂的同事吧,你們是一個科的嗎?”劉川答:“不是,小珂是生活衞生科的,我是遣送科的。”

“你也是警校畢業的吧,你們是同學嗎?”

“啊,我不是,我是公安大學的。”

“公安大學的,公安大學和監獄也是一勢啊?”

“…”這樣有來有往地與小珂媽媽閒聊,聊了半個小時也沒見小珂回來。從閒聊中劉川知道,小珂的媽媽已經從國有工廠下崗六年多了,現在在一家合資酒店的職工食堂找了份臨時工作,每月工資獎金加在一起大約七百塊錢,再加上原來的下崗工資,每月收入不到千元。小珂的父親因多年前的車禍下身癱瘓,靠在家糊糊紙袋信封掙點零錢,每月大概只有七八百塊的收入,如果沒有其他外快,一家人的生活就很困難。小珂家的外快主要來自小珂媽媽過去從單位分的一套房子,那套兩房一廳四十平米的單元出租給別人,一個月能收一千三百元租金。刨去他們自己租住的這兩間小平房的費用,一個月能淨賺一千元整。小珂每月掙的一千二百元工資也全部到家裏,她媽每月幫她存上八百,準備等將來小珂結婚買套房子。小珂她媽看中了附近正在籌建的一個經濟適用房的樓盤,一套五十平米的單元大約只需四萬元的首付。他們本來已經攢到三萬出頭,可上個月他們的房客突然退租,每月一下少了一千三百元外快,小珂一家正為這事愁得不行。

聊完了自己的家長裏短,小珂的媽媽又問劉川:你爸媽都做什麼工作?聽劉川説到他爸媽都去世了,小珂父母的神情全都悲憫起來,不是為劉川英年早逝的雙親,而是為劉川自己的孤苦伶仃。劉川看得出來,他們真的覺得他特別可憐,一再囑咐他一個人要是寂寞了或者想爹媽了就到這邊坐坐,到這邊來阿姨給你做好吃的吃。

劉川一再道謝,看看時間不早,便説不再等了,從小珂家告辭了出來。他出來時天已黑了,他沿着那條窄巷輾轉尋找出口,走了一陣覺可能路,於是止步望天琢磨方向,天上的星斗也正茫。這時他看到前方拐彎的燈暈後面,走來一個悉的身影,他口叫了一聲:“小珂!”小珂走近後驚訝地打量半天,才認出對面站的竟是劉川。她顯然沒想到能跟劉川在這裏意外碰面,不由又驚又喜地笑出聲來。

“劉川,你怎麼在這兒?”劉川一臉沮喪:“我剛從你家出來,轉路了。”小珂一臉開心:“路?笨!”劉川在小珂眼裏,一向就是這個印象,不算聰明,但心地善良。不過心地善良於劉川來説,有時算是缺點。

季文竹和劉川接觸的時間越長,就發覺他的缺點越多。

比如,劉川的生活能力確實很差,不會做飯,不會洗衣,不會收拾屋子,到哪兒去辦什麼事情,也都笨嘴拙舌。不管劉川如何口口聲聲説他對他向來嚴格,從不溺愛,但還是能一眼看出他其實嬌生慣養,吃喝拉撒都是讓保姆從小伺候着,一直到大!

又比如,劉川不夠幽默。有時別人來點幽默他還聽不出來。幽默是每個女人都需要的東西,在女人眼裏,男人的魅力第一是大度,第二就是幽默。

又比如,劉川的膽魄也不夠大,説膽魄不大算是好聽,説難聽點就是膽小。做什麼事總是循規蹈矩,不敢造次,連做愛都缺少花樣。劉川老吹牛他過去是唱搖滾的,唱搖滾的那幫爺們能是他這樣嗎!女人可以容忍男人相貌不帥,但很難容忍男人懦弱呆板,沒有一個女人喜歡找那種面瓜式的男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