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溪辭·鴛鴦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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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週一旦與突厥聯姻,夾在中間的樓蘭小國便將再無生存餘地。所以,最不希望大周與突厥聯姻,又悉沙漠地形的人,應該就是樓蘭。何況,傳説樓蘭皇子賀蘭雪有天人之姿,亡在沙漠中,落草為寇。要猜出是你,也並不是很難。”他的眸子冷然看我,看不出半點喜怒。
“…其實如果沒有你,樓蘭怕是早就亡了。”我轉過頭,假裝沒看到他陰霾的雙眸“突厥於去年與樓蘭開戰,樓蘭雖然富庶,人丁卻是稀少。倘若不是出了一個傑出的皇子賀蘭雪,恐怕全族的人都已經被突厥俘虜。”
“你知道的倒清楚。”他的聲音喜怒莫辨,整張臉在陰影裏,神似乎淒厲分明“俘虜?那倒算好的。你可知突厥鐵騎,連老弱婦孺都不曾放過?但是我賀蘭皇族的血,就足以染紅半片沙漠。”這一刻,我望着他的眼睛,於那一剎那看見他眼眸深處的悲苦,心口忽然莫名一窒。
“他甚至殺了我的未婚。”他的聲音忽然輕起來“她是那麼善良的一個女子。手無寸鐵。”説到這裏,他猛然抬起頭來看我。
我被他的目光退,起身後退兩步,難以置信地搖頭,説:“不會的,雲抑他不會那麼殘忍。”賀蘭雪凝視我片刻,神情緩緩鬆弛下來,像是自嘲一般道:“成王敗寇,也沒什麼殘忍不殘忍。我不殺你,其實也並非憐憫。而是你,有更好的用途。
“説完,他便恢復往華麗輕盈的笑容,轉身走出門口。
窗外月華如水,荒漠開闊,繁星閃爍。
我不知出於怎樣的心思,我忽然開口叫住他。
“賀蘭雪,你不要走。”他的身影一頓,緩緩轉過頭來。
“亂世桃花逐水,你以為憑我一介女子,便可要挾得了突厥?”我走近他,娓娓説道“突厥人驍勇善戰,益不把大周放在眼裏。這幾年他們西征西域,東取樓蘭,若非耗費太多人力財力,你以為他們會答應跟大周聯姻?——你若利用我去殺突厥皇子,也不過是替他們找個他與大周宣戰的藉口。”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道:“你貴為公主,真是出人意料的聰明。連口才也大氣玲瓏。可是你以為,憑這一番話,我便會放了你?未免也太天真。”我忽然疲憊,靠在窗欞上,由衷嘆道:“我只是不忍看到生靈塗炭。”夜風吹散我的素白衣裙,窗外星夜低,宛然如歌。一顆星璀然劃破夜空,留下一道幽亮軌跡。我不看得出神片刻。再一轉頭,賀蘭雪不知何時已經走近我身邊。
我詫異地看向他的眼睛,四目相對間,口忽然莫名一震。他的眸子幽深璀璨,光芒甚至蓋過漫天繁星。
然後,他忽然捧起我的臉。
細細地吻。
也曾目睹過許多愛而不得的痴纏情事。世間男女,痴痴戀戀,外人看來,總是不懂為何。
為何寧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抓住彼此的手。
為何明知前路鋪滿荊棘,千不該萬不該,卻也無法放手。
民間傳説董永與七仙女終於掙天庭的束縛,廝守一世。可是傳説,終究是傳説。
我知道不該對那樣一個人心動。
可是我,沒有辦法。
四、{亭下素顰濕路人斷魂處只道琵琶聲聲涼}囚我的已不是冰冷的石屋。我重新走上喜轎,重新穿戴上鳳冠霞帔,大紅的喜服在大漠荒煙重翻卷,紛飛似雲。賀蘭雪和他的人裝成送嫁的隊伍,他就走在我身邊,可是相對無言。那一夜發生的所有,我總疑心是不小心在夢中看到的一樹繁花,那麼遠,那麼空幻,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只有那抹幽蘭香氣,自此深深埋藏在我記憶裏。
走出大漠,進入一個和煦的城池。那裏是突厥的領地,因為有綠洲,所以天氣竟温暖如江南。客棧裏,我靠着窗子看樓下的他,如何姿態嫺雅地指揮眾人安置轎子和馬匹,神也只是淡漠。
夜深了,小城寂寥,此時已是萬籟無聲。幾聲輕巧的叩門聲,我還未應,她已經推門進來。
是賀蘭雪為我安排的侍女如雲。她在人前一向低眉順眼,可是看我的眼神裏總是在深處隱藏着淒厲。在賀蘭雪在我房裏留宿之後,那種目光更是鋒利如刀。
她為我捧來一碗蓮子湯,説“這湯敗火清涼。小姐先喝了吧。”我沉片刻,還是接過那湯。我還有利用價值,眼看就要到皇城,量他們也不會在此除掉我。
碗剛捧到嘴邊,便有人急急推門進來,甚至連呼聲,都那麼急促。
是賀蘭雪。他衝進來一掌打翻我手中的蓮子湯,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扭曲,糾結以及掙扎。
如雲卻眼疾手快地接住那隻碗,俯身跪在地上,説:“少主,如雲求您以大業為重!”我再望向那碗蓮子湯,心中已知它的含意。心頭一黯然,卻伸手接了過來,道:“我在你們手裏,今不死,明也劫數難逃。賀蘭雪,我只要你一句話。”賀蘭雪看我的眼神裏有微微的顫抖,如雲見狀,生怕他被我所動搖,轉眼一個耳光扇過來,罵道:“你勾引少主,不知廉恥!”她的手腕卻在半空被賀蘭雪握住。
“出去。”他的聲音忽然冷得可怕。如雲見狀,慌忙俯身作個揖,含淚跑了出去。
房間裏一片沉默。窗外微涼清新的空氣絲絲縷縷的撲面而來,我聽見自己越來越侷促的呼聲。
“為什麼?”千言萬語,也只有這一句。為什麼他要殺我,還要在命懸一線之際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