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溪辭·鴛鴦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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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大怒,一切都聽天由命,朕要你等何用!説罷,便命人將那術士拖出去斬了。
從小到大,父皇將我捧在手心,生怕一朝會應了那預言。直到我平安喜樂地長到十六歲,眾人才漸漸鬆口氣,把這件事當作笑談講給我聽。
可是我怎麼會捨得死?我怎會捨得這麼多愛我的人,還有這萬里江山?我笑,盈盈坐於銅鏡之前,拔下髻上的珠釵,用鴛鴦梳一下一下地梳着長髮。
一疏白頭偕老。二梳舉案齊眉。三梳兒孫滿堂。那喜禮上喜婆常説的話,不知怎的就忽然出現在我腦海中,我的臉忽然殷紅一片。
小腹忽然一陣劇痛,角緩緩有血絲下。我看見自己的眼睛,那麼不甘,那麼難以置信,可是我沒有辦法。
握着鴛鴦梳的手卻驟然一抖,鴛鴦梳墜在地上,那淚形的鳳血石襯着無瑕白玉,更顯得璀璨深紅。
二、{雨道紅鼓聲白馬喜綢系簾起紅妝鳳凰卿}五月十五,便是寧陽公主出閣的子。晴光閣裏張燈結綵,人聲鼎沸,父皇和母后的龍鳳鎏金車一到,四下立刻靜寂無聲。
他們親自送我坐上喜轎,在轎簾落下的一刻老淚縱橫。我握緊了手中的鴛鴦梳,不忍心再看下去。
這是突厥的風俗。新郎在禮成之前不可來女方孃家,免得在一接一之間走了回頭路,壞了彩頭。所以從中原到突厥的漫漫長路,要靠我一個走過。父皇派了許多侍衞護送我,大紅的喜轎兩旁,可以看見浩大而肅穆的兩排儀仗,鐵甲長槍給這喜禮平添了幾分煞氣,同時也提醒着我,此次路途是如何的艱險。
如今世道動盪,大周北與突厥聯姻,西南方卻有苗,商兩族虎視眈眈。甚至夾在大周與突厥之間的小國樓蘭,都曾仗着國民富庶團結,不肯再向大周低頭朝貢。
可是如今,我以大周長公主的至貴身份與突厥未來的儲君聯姻,一切都將不同。兩國聯手,就再也沒有外敵可以搖撼我大周威儀。
忽然覺得,市井的傳誦也並無道理。我所做的一切,固然是為了自己。可同時也為了大周子民,永享清平。
大漠孤沙,長河落。一路上所見,都是與中原完全不同的風景。傍晚起了風沙,送親隊伍在路旁的山石後面避了幾個時辰,在行進的時候,天空晴得近乎虛假,眼前一覽無餘,我卻忽然不想再走下去。
“停轎。”我輕聲説。撥開墜瑪瑙蘇的殷紅轎簾,拖着繁複絕麗的大紅喜服,我朝身側的戈壁走去。
“公主,那後面就是懸崖,您要小心…”侍衞擔憂地説,我卻泰然示意他不要再説下去。
這是如何難得的風景。夕陽與新月並存,天空是一簇一簇的紫,華美幻麗得不似人間。遠方有一抹墨由天邊一點一點蔓延開來,像有人握着畫筆,描繪着鬼斧神工的大好山河。
我走到懸崖邊,任風吹動我紅豔拖沓的長裙。摘下鳳冠臨風而立,珠玉碰撞聲中,一頭長髮在風中如墨霧飛舞。
“紛紛世事無窮盡,天數茫茫不可逃。”我揚手,將鳳冠丟入黃沙之中,幽然嘆息。此時天高地廣,皓月當空,任誰也不能不嘆自身的渺小。
忽然,遠處傳來砰的一聲破空之音,一支羽箭直奔我心臟而來,我一愣,想要避開,卻已是遲了。
眼看那箭就要刺入我身,半空中忽然出現另一支箭,將向我的羽箭打落在旁。我不由後退兩步,一轉頭,才發覺身後火光大盛,一羣山賊模樣的人握着火把站在戈壁,人頭攢動,不下數萬。一眾護送我的侍衞已經盡在他們掌握之下。
為首的男子上前兩步,淺笑地看我。白衣皎潔不染纖塵,一雙美目顧盼生涼。璀璨星空之下,竟飄然若仙,氣度雍容。此人本就不似凡人,更很難讓人將他與身後那羣烏合之眾聯想在一起。
他走近我,那笑容淨如雲染,他説“寧陽公主,久仰大名。我一直都好奇你是個怎樣的人。上次你微服出宮,我在你轎子裏下了重毒,三之後,連馬都毒死了,可是你卻安然無恙。——現在想來,那或許是因為,老天也垂憐容貌絕麗的女子,不忍看着傾國名花沒入塵土吧。”我坦然視他的目光,也不答話,只是淡淡説道“放了我的親隨。我跟你走。”他一怔,隨即伸手輕撫我的臉,手指冰涼,促狹笑道:“你當然得跟我走。方才救你那一箭,可是我的呢。”我微微一愣。
“好一句‘紛紛世事無窮盡,天數茫茫不可逃’!因為這一句,我便留下你。”他仰天長笑一聲,轉身走開。幾個隨從上前將我圍住。
所站之處下一片幽然淡漠的蘭香。
三、{百般契諾由君落鴛鴦散憐見雙燕雙嚀}荒漠裏簡陋而整潔的石屋,似是過去帝王廢棄的行宮。我坐在桌前,地四十九次翻閲那本破舊的《詩經》。
良久,我合上書,望向門口。
我知道他早就來了,傍晚的光線自他背後照來,將它俊逸身子拓成影子,綽綽地倒映在背後的石牆上。
他説:“寧陽,你真是越來越讓我覺得不可思議。”我亦忽然覺得有趣,笑笑,伸手指指旁邊的木凳,反客為主地説:“公子請坐。”他一怔,隨即微笑落座。輕聲嘆道“將你抓來數十天,你不哭,也不鬧,反倒安之若素。只給你一本《詩經》,便可讓你如此安靜嗎?”我又笑,道:“那麼依公子所言,我是該哭,該鬧,還是該懸樑自盡?
…
如果這些有用的話,你也不是賀蘭雪了。”他的眸子一瞬間光大盛,可是飛快恢復如常,嫺雅挑眉,道:“你知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