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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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棋覺得自己像秋後斬立決的囚犯,正一分一秒,看着樹葉變黃,凋零,當葉片飄下枝頭的那一天,他的死期就到了。
他不想結束。
但這一切,註定要結束。
已經註定了。
詠善又如何呢?
詠棋對自己的疏遠,詠善從他醒來那刻就察覺到了,卻沒點破。
一切只能怪他自己。
他確實對詠棋下了世人最不齒的藥,而且得逞所,這一點,詠棋現在當然都知道了。
詠善的覺,只能用苦澀不堪形容。
他好像永遠不知道如何得到真正的情,身為皇子的自己,身為太子的自己,唯一懂的,只有權謀。
回憶和詠棋的點點滴滴,他看見了很多、很多、很多…想抹去,隱藏,卻永遠也無法抹去、隱藏的權謀。
觀察、軟、壓迫、收買、下藥…
無所不用其極。
詠善有時候,把奏招放下,會忍不住端詳自己的手。
他的手修長有力,肌膚年輕潤澤,是一雙富貴人家才能養出來的好看的手,但看着看着,詠善總會覺得,那五指上覆蓋的,極像利爪。
猛獸才會有的,鋭利可怕的利爪。
他天生就有一雙利爪,用這個去搶,去爭,去把心愛的東西奪到手。
和他相關的字眼,總充滿血腥味,彷彿是一種從孃胎裏帶來的本能,到這世上的第一刻起,他身上就不存在情和愛,只有一雙利爪,不斷的伸出,揮舞,划向四周。
這和詠棋身上逸出的與世無爭,格格不入。
詠棋怎麼可能真的愛上他?
當小心翼翼的詠棋,被假象矇騙得暈頭轉向,才剛出一點愛意,卻忽然得知藥的實情,被詠臨用真相這子一子打醒後?
當他失去了太子位,失去了權利和可以錮詠棋的一切後,詠棋怎麼可能還屬於他?
兩人默默相處,默然以對。
在相處中,到處是讓他們痛苦萬分,卻不肯捨棄的温柔。
在牀上扶起身子,喂藥,餵飯,更衣,他們默默的相處着,每一個動作彷佛都小心翼翼觀察着對方的反應,害怕下一刻會遭到對方拒絕。
但是,沒有任何人拒絕。
當詠善把勺子遞到詠棋邊時,詠棋比任何時候都乖。
他張開口,順從地把勺子上的東西下,不管是湯藥還是食物。
誰都沒有説什麼,誰也不知道將來會如何,他們只是隱隱約約覺到,這一切彌足珍貴。
因為,誰都不知道這些沉默的,在空氣中逸滿了憂傷悲哀、疑慮不安,還有殘存的一點甜的接觸,會在什麼時候終止。
他們深深到自己辜負了對方,卻誰也沒勇氣戳破這層透明的紙,只巴望着時間再延續一點點,哪怕半個時辰也好。
他們只知道,眼前的一點一滴,雖然既沉默,又讓自己心底哭泣般的哀傷,但當他們失去這可以抬頭就看見彼此,伸手就可以觸摸彼此的今後,這失去的一切,都將如他們人生中最美的夢一樣,被他們從此念念不忘的期盼重温。
可是,即使他們再努力地延續。
該來的,到底還是來了。
這,天空出奇的放晴。
彷彿天提早到了,隱約有雪化的跡象。
因為雪融,氣温更低。
人站在天地間,只覺得自己渺小,頭頂上金燦燦的太陽,腳下卻是冰冷濕滑中硬不硬的積雪,早被來往人的靴印踩得面目全非,再無一點冰清玉潔的模樣。
詠善已經起牀,正在房中翻書,常得富進來稟報:“殿下,廷內宿衞大將軍求見。”詠善心裏一跳。
現任廷內宿衞大將軍是他的表姨父張回曜,不久前被炎帝提拔到這位置,專責保護宮廷內院。
詠善腦子轉得飛快,面上卻拿著書悠悠閒閒,正眼也不瞅常得富一下,輕描淡寫道:“宿衞大將軍見我幹什麼?沒什麼要緊事就叫他回去吧。”常得富應了,出去代他傳話。
不料過了一會兒,外院傳來隱隱約約的喧譁聲,不到片刻,腳步聲入耳。
詠善抬眼往窗外看,穿着宮服的張回曜跨着星大步,已經闖到廊下,常得富一臉苦相,跟在後面又急又氣地追着“將軍!將軍留步,太子殿下正忙着…”張回曜不理會,悶着頭就往裏面快步走。
三番兩次求見,都被太子用各種理由擋了,如今實在是沒辦法了。
他也算淑妃孃家那邊的人,認真計較起來,詠善還要叫他一聲表姨父,和詠善的關係自然和一般臣子不同,膽子也大點。
詠善看他風風火火過來,知道常得富攔他不住。
默默嘆了一聲。
詠棋還在房裏睡未醒,詠善不想讓詠棋被驚擾,把手上的書丟到二芳,趕在不遠之客掀開門簾前,一步攔在門外,笑道:“大將軍好威風,這麼一身殺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來抓拿我的呢。”張回曜抬頭一見詠善,跺腳嘆道:“殿下,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説笑,唉,唉!”詠善不等他往下説,打個手勢輕輕攔住,笑道:“好一陣子沒請教姨父的圍棋了,都怪這天氣,總是大雪下個沒完。好不容易今天是個晴天,來來,到側廳坐着,我親自給姨父擺棋盤。常得富。”
“在,殿下。”
“把父皇賞我的夢湖碧螺取出來,給大將軍泡上。”詠善一邊説着,一邊親熱地挽起張回曜的手,將他請到側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