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不懂語言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孩子手裏還抓着散着熱氣的油烤羊腿,歪着腦袋笑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指向馬圈的方向,然後又刺溜不知鑽到那個氈子裏去了。她雖然對自己的語言水平不抱信心,還是半信半疑地右轉朝馬圈走去。
遊牧民族主要以放牧牛羊馬等家畜為生,部族擴大階級分明以後,也會開始在族長的分配下做些特有的營生,比如季節地挖冬蟲夏草、馴養海東青獵食或販賣給關內的貴族、宮廷等等,外民族本就狂放不羈,不甘受制於朝廷,經過部族合併征戰後,與朝廷崇文棄武的奢靡之風相比,兵力逐強盛。
草原入夜,也往往是狼羣獵食的大好時機,為了保護好馬匹不受攻擊,人們一般會用尖鋭的長木樁在氈房不遠處圍起來,還會派人點火守夜。
前方火堆邊坐着個人,是不是拿火撥子撥一下火堆,加點乾柴,她眯眼一看,冷冷的臉,俊美卻仍有幾分稚氣,可不就是阿煜!
她站在一邊正猶豫着怎麼開口,阿煜已經發現了她,眉一挑,聽不出語氣裏的情緒:“大晚上的,你跑出來做什麼?”
“我…來謝謝你的照顧。”她三步並兩步小跑過去,看着他有些疑惑的表情,道:“還有,對不起,我不該…真的對不起,少主。”他彷彿沒有預計到如此坦誠的答案,驀地睜大了眼,為了維持沉穩又連忙收斂情緒,不自然地抿了抿薄,側過頭去不看她“你又不是我的族人,叫什麼少主。”
“那我叫你什麼?”這麼説他是接受了自己的道歉咯?呵呵,彆扭的孩子還是很善良的。他白她一眼“阿煜。”這女人什麼記啊。
“哈,我就叫你阿煜好了。”夜融雪笑開了,眼波轉,在火光映襯下柔和如月華。
“你十四歲,我比你大三歲多,可要叫我姐姐噢。”
“就你這樣還姐姐呢,我不叫。”他喟嘆一聲,朝火裏添了些木柴,金火舌噼啪作響。他挑釁地上下打量一圈“身材像個紙片,一點看頭都沒有,哪像十七八歲的女人。”
“你瞎嘀咕什麼?!”她可是聽得清清楚楚,小孩也這麼早,還評判起女人的身材來了!
遊牧民族大多接近歐羅巴人種,輪廓深邃、體形高大健美不説,連女也發育得好,圓肩峯翹長腿的…切,她紙片人就紙片人嘛,得罪誰了。
“哈哈…”他瞥見她不服氣暗自嘟囔的表情,傻里傻氣的,忍不住笑了出來。清朗肆意的笑聲迴盪在夜晚的草原上,格外清晰。自從醒過來以後,她只見過阿煜冷凝的臉,刺蝟似的嘲諷和不符合年齡的深沉,這樣坦率的、開朗的笑容,是她第一次看見。
火光照耀下越發的肌膚,深邃的眉眼,間一把銀月牙匕首,此刻倒影在她瞳孔裏的,是一個純然的、直率的外異族少年。
“你怎麼一直盯着我瞧?”難不成凍傻了?
“我都報了身家姓名了,你呢?”她愣了愣,復又笑道:“你叫我小雪好了。”阿煜知道她沒説真名或是全名,卻也不在意,也齒一笑“好,就叫你小雪。”然後,他便問了她的事情,從哪裏來、做了什麼、怎麼回去,可她的回答卻讓他皺起眉頭。
“你説你不是人?因為一顆珠子到了這裏?我從未聽過這種事!”明明是好端端的人,怎麼又説自己不是人呢?莫非是珠子有什麼妙用?夜融雪寂寥地笑笑,知道他無法理解她的話,這些經歷説出去只怕也沒有別人會相信,肯定覺得是她胡言亂語。
她解釋道:“中原有個説法,人有三魂六魄,人死如燈滅,可魂魄還是在的,然後就隨勾魂使走一遭地府,罪孽善行,自有定論,而後轉世投胎,誰都要走奈何橋,喝一碗孟婆湯,忘卻前塵舊事再世為人。”
“那你…你已經死了?”他的心突突地急跳,自己也不明白在擔心些什麼,直到她搖搖頭,他才暗暗鬆了口氣。她只道:“魂珠能讓人魂魄離體,去向要去的地方,時限一到,魂魄便會回到身體去。可我偏忘了忌,回了頭,魂魄也就莫名落到這裏來。可依現在看,你們卻都能看見我,倒是奇怪了。”
“那你只要回到你的身體裏去不就行了?”
“我也這麼想,但這裏離都城不知幾千裏遠。”而且現在也不知在什麼時候。
“現在是幾年了?哪個皇帝臨朝?”阿煜哼了哼,耳上的小金環輕搖擺動“任它哪個皇帝,也和我族無關。”朝廷對外族素來實施高壓政策,強迫各族每年繳納大批牛羊山珍等貢品,他年年跟着父親入朝參拜,便知關外各族對朝廷早已恨之入骨,勢如水火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説就是了,現在是嘉佑二十五年,皇帝是先帝在位時的太子。”太子?她記得,當今聖上是承寧一母同胞的親哥哥,是第九皇子,繼位前並不是太子呀,承寧是當朝的十二皇子…
她模模糊糊地應到事情不妙“那十二皇子呢?十二皇子不是被冊封遼陽王嗎?”阿煜神複雜地看了一眼她急切的臉,道:“你越説我越糊塗了,華芷宮淑妃的九皇子才剛出生,哪裏來的什麼十二皇子啊什麼王的?”她這才徹徹底底地失望了,心底暗呼:原來自己又淪落到另一個時空來了。新皇登基,改年號泰元,十二皇子承寧受封遼陽王,名動京城,天下哪有人不知道?如此算來,現在她竟然回到了二十五年前?!
“你怎麼了?”他搖搖她的肩膀,見她呆住了一般沒有反應。
“沒、沒事。”本就是出大事了,她要怎麼回去?如果回不去,身體成了活死人,那是不是也總有一天要魂飛魄散?
她強打神,靠近火堆坐了坐沒有説話。他也沉默,拿下間的匕首衝着光擦拭,眼底的濃重幽深被閃耀的銀光劃破。
夜加深,每個氈子都亮起昏黃的油燈,小小的光暈透過時而掀起的門簾悄然透出來,那不大的空間便是一個家,有父親,有母親,有孩子。
她正要説些什麼,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處在中心的一座大氈房外,一個強壯的中年男人和出來的子相遇,眉目間有夫多年的無言默契,讓那男人強勢威嚴的面貌稍有柔和。
兩個半大的孩子也蹦跳着鑽出來圍在父親身邊,邊跳邊鬧地説着話,男人嘴邊漾起淡淡的慈愛笑容。看到這裏,他只覺得被那笑容刺痛了眼,遂淡然地別過頭去。
“我悶得慌,阿煜你陪我説説話吧。”她沒有錯認他眼中隱藏的哀傷和渴望,少年沉默的傷口讓她害怕。
“説什麼。”他語氣冷凝,但卻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意思。她嘗試繞開低氣壓圈子聊天“你們族裏幾歲嫁娶?你是少主,奉上的美女應該不少吧?”他瞥了她一眼,已經猜到她的意圖,還是不緊不慢地説道:“十三四歲就可以成婚了,我…有一個未婚,是族裏去年定下的。你問這些做什麼,準備留下來做我的二夫人?”
“去!誰做你的二夫人,想得美你。”她被打趣得紅了紅臉,他戲謔的眼光落在她臉上。
“你不要白不要,我可是搶手貨,想嫁我的女人都排到關內去了。”他自大地揚眉笑了“你呀,麻煩先回到關內排隊去。”兩人一陣笑鬧,拉來掐去的孩子一樣樂開了,直到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坐回原位,輕哈了口氣,見她冷他不作聲地加了幾塊柴禾,讓火燒旺些。
他靜靜地盯着前方的炊煙燈火,沉下聲音説道:“剛才是我父親、二孃,還有弟弟和妹妹,他們四人住在一個帳子裏。”她沒有話,耳邊也沒有小金鐘在草堆裏鳴叫的聲音,她知道,他在訴説一些從沒有告訴過別人的往事,塵封的記憶。
“我娘十三歲時已是江南有名的才貌雙全的女子,十五歲夏天入宮選秀,秋天便被賜給了我父親。
那時父親入朝上貢,因送了一匹極好的汗血寶馬,皇帝很高興,問他喜歡什麼,他便求皇帝把娘賜給了他。
然後,娘跟他回來,不到半年就懷上了我。父親對她很好,可她一點也不快樂,生了我以後越來越瘦,總是一個人待着,身體也不好。
她很温柔,很疼我,卻始終不能適應草原和部族的生活,也不懂他們的語言,我四歲那年她得了場急病,沒撐過去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