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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燭影搖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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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中午時候,夢寰再也忍耐不住,踱到石人口一看,只見朱白衣霞琳盤膝對坐在石中,四掌相抵,朱白衣正以本身真氣,在為霞琳作最後一次治療,夢寰不敢驚擾,看了一陣後,悄然退去。

他爬上了峭壁峯頂,在一塊大山石上坐下。這塊山石旁,正是朱白衣撕碎青衫,初現女裝的地方。他兩肘放在膝上,雙手支腮,望着天上白雲,呆呆出神。

突然,一聲嬌脆而充滿憂傷的聲音,起自他身後,道:“你師妹的傷勢,已經完全好了,我也該走了!”夢寰回頭望去,只見朱白衣面憔悴地站在他身旁,夢寰吃了一驚,問道:“姊姊,你怎麼啦?”朱白衣微一搖頭,笑道:“我很好,沒有什麼。”夢寰嘆息一聲,道:“姊姊以本身真氣,替我師妹療傷,這對姊姊損耗定是很大。”朱白衣悽婉一笑,道:“嗯!功力損耗了,我可以再休養復元,但刻劃在我心裏的創痛,卻是永遠沒有法醫治好了。你真狠,三天三夜的時間,你就不到石中去看看我。”夢寰垂下頭答不上話,過半響,才抬起頭來,説道:“我怕驚擾了姊姊。”朱白衣苦笑一下,正待説話,突聽霞琳大聲叫道:“寰哥哥,原來你跑上峯頂來了…”她一語未完,又看到了站在夢寰身側的朱白衣,立時叫了一聲:“姊姊,你也在這裏,我找不到你們,心裏快要急死了。”説着話,人也飛一般撲入朱白衣的懷中。

朱自衣本來已炫然位,聽得霞琳一嚷,只好強忍下去,笑道:“你覺着傷勢是否已完全好了呢?”霞琳笑道:“嗯!完全好了,姊姊這樣對我,你要是走了,我會想念你的。”朱白衣輕輕攬着她的柳兒,笑道:“姊姊走了,有你寰哥哥陪你玩,不是一樣嗎?”霞琳抬起頭,滿藴淚光,望了朱白衣半響,説道:“姊姊,我有一件事求你,好嗎?”朱白衣看她目光中無限眷戀,心中很覺動,微笑着道:“你可是要騎那大白鶴?”霞琳搖搖頭,滾下兩行淚水。

朱白衣從懷中取出一方羅帕,替她擦拭着淚痕,笑道:“不要哭,什麼事姊姊都會答應你的。”霞琳兩臂一展,反抱住朱白衣道:“我不要姊姊再離開我們,你走了寰哥哥心裏也會難過的。”説完話就算了,她偏又轉臉望着夢寰,問道:“寰哥哥,姊姊走了你,心裏一定也很難過,對嗎?”楊夢寰只好點點頭,輕聲一嘆。

她又轉過臉,望着朱白衣,滿臉期望,等待答覆。朱白衣一直在沉難答,霞琳越是對她眷戀,難捨,她越覺得不應該留在這裏。她已自覺到夢寰一縷柔情,再難抑制,長相廝守,後果實在可怕。霞琳見朱白衣良久不語,心中難過起來,一陣傷,竟伏在朱白衣懷中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朱白衣沒法子,只好點點頭,道:“不要哭啦,,姊姊答應你。”霞琳抬起頭,用衣袖擦擦臉上的淚水,拉着朱白衣一隻手,指着斷崖下一溪清,破涕笑道:“我很多天就沒有洗澡了,咱們去洗個澡好不好。”朱白衣瞭望四周,人蹤絕跡,想起這幾天用本身真氣幫助霞琳療傷,也有三四天沒洗澡了,她究未少女習,霞琳一提,便覺非得洗不可。溜了夢寰一眼,説道:“你在這裏替我們守望,我和琳妹妹到谷底山泉邊洗澡去。”夢寰坐在旁邊一直就沒有開口,事實上他很難得上嘴,即不好勸朱白衣留下,又不好勸她離開,那只有一語不發,但心情卻十分沉重,及聽得朱白衣答應不走,明知這樣反不如她訣絕而去好些,但不知怎的,皺起的眉頭卻突然一展,連聲應道:“好,好,我替你們守望,你們洗過澡後,招呼我一聲就是。”朱白衣點點頭,嫣然一笑,拉着沈霞琳向谷底奔去。

楊夢寰望着兩人背影,心中泛起一種説不出的滋味,不是歡樂,也不是痛苦,給了他無窮困擾。

一轉臉突見一個道袍長髯的人,已快登上峯頭,一則來人輕功極好,身法奇快,再者夢寰心有所思,耳目失靈,待他警覺到時,來人已登上峯頂,夢寰生怕來人衝向谷底,立時一個縱躍。上去攔住去路,問道:“你是哪裏來的?找什麼人?”那道人大約有五旬左右的年齡,方面大耳,背長劍,兩眼神光充足,一望即知是有着極為深內功的人,看夢寰橫攔去路,當下停住步,望了夢寰兩眼,一臉肅穆神,答道:“祁連山這樣大,難道就不許人來嗎?”夢寰聽得一呆,半響答不上話。本來他間的就不合情理,荒山幽谷,自然是什麼人都可以來去,夢寰自知理虧,只好賠笑道:“在下並非有意找道長的麻煩,實因谷底中有人在洗澡,道長如能繞道更好,否則請稍候一刻,待她們洗完澡,再過不遲。”那道長微微一笑,正轉身退走,突然又回頭問道:“小施主不像是山居的人,何以會到荒山中來呢?”夢寰吃了一驚,轉臉向下望去,見喊自己的,正是三師叔慧真子。他正想下峯接,慧真子已登上峯頂,對那道人笑道:“這就是我對你説起的,大師兄門下弟子。”那道人眼光又落在夢寰身上,這一次看得甚是仔細,從頭到腳地了一遍,回頭對慧真子笑道:“的確是可造之才,大師兄眼光,究竟是比我們高了一籌。”慧真子微微一笑,對夢寰道:“還不拜見掌門領受責罰,站在那幹什麼?”夢寰心頭一震,暗自忖道:拜見掌門,那是應該,這領受責罰是為什麼呢?難道我把三師叔丟到客棧不管,犯了欺師不敬的戒律嗎?但這是為追尋沈師妹呀!他心裏想着,人卻跪拜下去。

那道人受了一禮後,揮手讓夢寰起來,輕輕嘆息一聲,道:“大師兄私授追魂十二劍,雖違了我們相約戒律,但事情實非得已,自應通權達變。”慧真子要夢寰領受責罰,就是想逗出二師兄這幾句話,讓他自己説出,不追問一陽子私授追魂十二劍的一檔事。他是崑崙派掌門人,只要説出口不再追究,一陽子就可免除受派規制裁了。

玉靈子何嘗不知道慧真子一番用心。

他在饒州一見師妹後,慧真子就告訴他説大師兄違了崑崙三子相約戒律,私授門下弟子追魂十二劍。玉靈子驟聞之下,確很生氣,當時雖未發作,但臉很是難看。

慧真子一看情勢不對,立時轉變説題,談起自己到括蒼山的經過來,不過,她把一陽子款款關注的情意,隱起不少,刪繁從簡的説一遍,聽起來就理直氣壯。

玉靈子聽完經過,心中很是焦急,當時就遣童淑貞獨回崑崙山的頂峯三清宮去,自己和慧真子聯袂趕來了祁連山。

那時慧真子傷勢已經痊癒,而且功力盡復,但一陽子和澄因西行未返,楊夢寰和霞琳雙雙未歸,她和童淑貞一時間行止難決,正值煩惱當兒,玉靈子恰巧尋到。

玉靈子何以能這樣巧尋到了慧真子呢?這就得歸功於楊夢寰追尋霞琳時,在饒州附近路旁留下的暗記了。玉靈子自然認出那是崑崙派中獨有的暗記,按圖索駭,找到了師妹。

師兄妹一番計議,決定先到祁連山接師兄。一路上,慧真子為二師兄不諒解一陽子私授弟子追魂十二劍一事,一直愁懷難開,但她又不好正面請求二師兄不要追究,只好旁敲側擊的婉轉進言。

可是玉靈子始終避作正面答覆,慧真子生了氣,故意找些小事情和他吵鬧,玉靈子卻處處忍讓,閒情逸致地欣賞她大發嬌嗔。直待到了祁連山,無意中遇上了夢寰,玉靈子才正面允諾,不追究一陽子私授追魂十二劍的事情。慧真子想起一路上故意和師兄鬧的閒氣,不覺心中有些歉然,星目含情望着二師兄微微一笑。

夢寰聽兩人談話口氣,已知來人是派中掌門,玉靈子師叔到了,當下垂手侍立,不待兩人間話,立時把追尋霞琳經過,簡明扼要他説了一遍。自然有很多不便出口的地方,都被他隱了起來。

慧真子聽完話,笑道:“你和琳兒都在這裏,減少了我們一大心事,要不然找到你師父後,還得去找你們。”夢寰急道:“怎麼,我師父還沒有回到饒州去嗎?”慧真子道:“我和你二師叔到祁連山來,就是專門為尋你師父…”説至此一頓,又道:“你説那個替我療傷的人在這裏,快些帶我去謝謝人家。”夢寰怔下神,笑道:“她和沈師妹一起在谷底洗澡。”慧真子心頭一震,道:“什麼?他和琳兒在一起洗澡?”夢寰知師叔有了誤會,急道:“她也是個女子,剛才我忘了對兩位師叔説了。”慧真子一直為朱白衣代她療傷的事耿耿於懷,雖然事非得已,但一個女人,讓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一雙手遍觸她全身要,想起來,心中就覺不安,現下聽説朱白衣也是女人,不覺微微一笑,存在心裏的一點不安,頓時消失。

忽地,又一個可怕的意念,泛上了心頭,剛剛綻在她嘴角的笑容,突然失去,臉變的十分凝重,眼光盯在夢寰身上,一語不發,那兩道鋭利的眼光,似兩把利劍般刺入了夢寰心裏,只看得楊夢寰大不安,不自主垂下了頭。

慧真子似要問話,但她始終沒有開得出口,過了半響,嘆息一聲,卻轉臉對玉靈子道:“二師兄,咱們今天是不是要到大覺寺去探聽一下大師兄的消息?”玉靈子笑道:“去是要去,只是去的方法,我還沒有想好,如果暗中窺探,對咱們崑崙派的聲望,大有妨害,要是堂堂正正的投刺拜山,又怕大覺寺中和尚有了準備,探不出個所以然來。”慧真子心知二師兄不原以一派掌門之尊,暗去大覺寺中窺探,只是不好明白説出而已,略一沉,答道:“師兄如不願暗人大覺寺查看,咱們就明着拜山也好。”説完,黯然垂頭。

玉靈子看師妹神情,知她心中惦念一陽子安危,對自己不肯入大覺寺查探一事,極是不滿,不覺微微一嘆,道:“明去暗探,都是一樣,只要能見到大覺寺中和尚,不管如何也要追出大師兄的下落!”説完話,又是一聲長嘆。

崑崙三子問的微妙關係,並未因年歲的增長,完全消失,三個人每想起,都不覺慨萬幹。這中間,最痛苦的自然是慧真子,她為着維繫兩位師兄間的情而甘心犧牲所愛,把一腔少女熱情,全藏心底,數十年來由少女步入中年,背地裏不知道哭過了多少次,但她表面上卻能不偏不倚,對兩位師兄一樣看待。

一陽子避情遠走,跡天涯,玉靈子不得不接掌門户,他和慧真子同住在崑崙山金頂峯三清宮,三十年來,全仗慧真子的定力,維持崑崙三子間微妙的均衡。

直到她遭受邱元金線蛇咬傷之後,一陽子剖示愛心,甘陪她十年後,濺血殉情,慧真子數十年苦心築成的理智防線,也隨着崩潰。因此,言詞神態之間,不知不覺就出對大師兄的偏愛和關心。

玉靈子一聲長嘆,使慧真子悚然警覺,轉臉望師兄,只見他隱透着無限的哀傷,不暗自警惕道:慧真子啊,慧真子!你已經忍受了三十年的痛苦煎熬,如今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難道就不能再忍受下去嗎?想起來近中和二師兄故意鬧的閒氣,甚是歉然,也難怪他到傷心。

慧真子想到這裏,不覺回頭對玉靈子歉然地一笑,道:“咱們既是準備明着拜山求見,那就乾脆白天找上門去好些。”玉靈子微微一笑,仰臉看着天,道:“現在不過未時左右,最好咱們今天下午就去。”慧真子還未及答話,楊夢寰卻嘴接道:“朱白衣知道大覺寺的地方,等一下問問她,弟子隨侍兩位師叔同去,以便恭候差遣。”三人説話間,沈霞琳和朱白衣洗好澡攀上峯頂,慧真子細看朱白衣換穿女裝後,動人至極。説秀美,她似比沈姑娘還勝三分。她望朱白衣,朱白衣也睜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她,兩人互相打量了一陣,慧真子心頭不自覺到了微微一震。

只覺她秀美中,另含藴一股人的高貴氣度,迫得人不敢多看,不自主垂目合掌,説道:“慧真子承蒙女英雄代療蛇毒,挽救了垂危一命,我這裏拜謝大恩了。”朱白衣微一躬身,還禮笑道:“略效微勞,不敢當謝。”她舉止雖然高做,但卻是那樣自然,使人覺不出她有傲氣凌人之處。

沈霞琳見到師父後,説不出有多高興,依偎在慧真子身側,不斷微笑。過了半響,她才想起問慧真子道:“師父,你的傷勢完全好了嗎?黛姊姊的本領大極啦,她救了師父,也救了寰哥哥的朋友陶玉…”她咭吐呱呱説個不停,慧真子卻有一大半不了然。但此刻,時間珍貴,慧真子也不追問,微微一笑,把她輕輕地拉在面前,拂去她還未全乾的秀髮,臉上無限的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