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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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靈忽然心裏一動,向銅腳叟説道:“老前輩見多識廣當知中原武林黑白兩道,各幫各會,各門各派,其御下極嚴者,當推何人?”銅腳叟一聽,也約略知道祁靈的用意,略一思忖,便説道:“中原各大門派之間,約束門人,均極嚴謹,若深究其間,當以少林和華山兩派,更是一絲不苟。但是,少林和華山兩派,御下雖嚴,卻不失之於苛,像這種若有失誤,便要自了殘生之舉,斷然不會。”説到此處,兩個人都為之默然,緩緩地走回楓林山莊門前,忽然抬頭一看,華山派掌門獨孤叟,面含微笑,當門而立。
祁靈搶上前一步躬身拱手説道:“晚輩愧無先知,錯失機會,使線索中斷而不可尋。”獨孤叟含笑説道:“祁小友毋乃太謙,今這兩人尋上門來,在他是自鑄大劃,在我們卻是天賜良機,方才小友巧用心機,不避危險,已經收穫良多,足資查考。”銅腳叟當時為之一愕。
祁靈悟過人,天資聰,方才由於懊悔所致,一時未曾想及,如今獨孤叟如此一説,立即為之恍然,連忙説道:“老前輩所指,是否先死那人,自稱姓靳,而略有所得?繼而從御下嚴苛看來,又另有所得否?”獨孤叟呵呵笑道:“祁小友明察秋毫,老朽欽佩,來人功力極為不凡,華山派愧以劍術自稱,但是能敵來人於兩百招之內而不敗者,敝派尚不多見。
當今之世,除了神州一丐道,宇內二書生功力超絕,為人公認武林三大奇人之外,尚有何人能冒然仗劍尋上華山?並非老朽誇口,當是少之又少,因之來人功冠武林,而老朽又漠然不識,必是來自邊陲之地。這‘靳’之一姓,自為極易於尋的線索。”獨孤叟接着説道:“手刃同伴在先,親手自戕於後,當個武林,無論黑白兩道能御下如此者,當屬罕見,此點祁小友與銅腳師弟已有所見。然則,毒煙斷後,全身自保之策,當前武林更是少見,因此,來人出身邊陲當無疑義。”銅腳叟回顧身後,只見門下弟子,多環列而立,便恭謹説道:“銅腳恭請掌門移駕室內,再作詳談。”獨孤叟笑道:“待老朽説完此事,尚須候貴客。”此語一出,祁靈和銅腳叟都不為之大驚,難道楓林山莊又有外人來此,為何方才毫無所見。
祁靈更是覺得驚詫,解劍碑前一片寂靜,難道有人前來,自己竟會渾然無覺麼?
獨孤叟微笑着從身上取出一截烏黑的鐵筒,拿在手裏,説道:“老朽趁煙霧未散之際,隔着濃煙,拾得此項物件。”祁靈和銅腳叟一齊留神看去,半截鐵筒,烏黑似炭,只是在鐵筒之上,隱約看到有一些花紋。
獨孤叟指着手中鐵筒,説道:“丹鳳朝陽,中原武林無人有此標誌,有此線索,何愁無處尋人。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沒有想到毒煙斷後,祁小友卻無懼於此,留下一大漏。”銅腳叟眼見掌門人如此欣然而變,不難想象其心情愉悦之一斑。
想當年由於長江三峽血洗叢家滿門之事,今一見有線索可尋,冤屈大白有,其心情之愉悦,也是自在意中。
正是祁靈思忖不已之時,解劍碑的那邊,一條人影,疾如星地向楓林山莊電而來。
來人身法之快,分明是輕功已臻絕之境,而身形之輕盈,衣帶翻飛,分明又是一位體態婀娜的姑娘。
祁靈霍然心頭大驚,暗自説道:“是了!竟是她趕來到了西嶽楓林山莊。”來人果然是位姑娘,而且是位秋水為神芙蓉礤面的姑娘。此刻,腳下緩緩移動,臉上似有無限驚訝,眼神盯在祁靈身上,心裏也在驚訝着自忖道:“他他為何沒有去北嶽而轉道華山楓林山莊?”他看到祁靈表情冷漠,站在那裏,彷彿是沒有注意到她的來臨,她當時心裏為之一酸,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但是,轉而一念:“當時自己迫於一縷真情,硬着心腸,迫他遠離紫蓋峯,這點存心,伊人不解,如今冷然無情,也難怪於他。”睚是她思起伏,眼神只停留在祁靈身上的時候,耳昱處響起銅腳叟沉重如雷的聲音問道:“老朽敢問姑娘尊姓大名,來到楓林山莊,有何見教?”銅腳叟問話未了,獨孤叟卻含笑問道:“老朽大膽猜測,姑娘是來自南嶽衡山,姑娘姓叢。”獨孤叟如此斷然一説,姑娘略微一驚,但是立即又沉靜下心情,停下腳步,站在那裏,昂然點頭説道:“不錯!正是叢慕白,是十數年前長江三峽血染叢門唯一漏網之人,今天特來自投羅網。”銅腳叟厲聲説道:“姑娘!你不能如此”叢慕白緊接着話頭説道:“我不能如此血口噴人是麼?”獨孤叟依然含笑如故,微微點着頭説道:“姑娘親仇不共戴天,老朽於理自應同情,但不知這證人為誰,能否為老朽一道?”叢慕白姑娘凝目問道:“你?”獨孤叟微笑點頭説道:“老朽獨孤叟,為華山掌門。”叢姑娘“啊”了一聲,接着説道:“我的證人就是你華山派掌門的師弟銅腳叟!”此言甫出,銅腳叟霍然仰天哈哈大笑,叢慕白姑娘頓時為之然,左手際一探“嗆啷”長劍應聲出鞘,厲聲叱道:“你敢任意訕笑,是否倚仗華山劍術超人?如此請亮出劍來,姑娘在楓林山莊前,要你認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叢姑娘如此怒言厲叱,站在一旁的祁靈一驚而覺,心神頓時收斂,刀忙搶上前一步,説道:“叢。姑娘千萬請勿誤會,這位正是華山二老之一當代武林高人銅腳叟老前輩。”祁靈這一聲“叢姑娘”叫得叢慕白心頭一顫,但是後來這一聲“銅腳叟”卻又説得姑娘目瞪口呆,望着銅腳叟説不出話來。
獨孤叟拂袖止住銅腳叟説下去,含笑説道:“叢姑娘休要驚奇此中情形,祁小友自會詳細説明。姑娘不幸,慘遭滅門之憎愛分明,而華山一派更遭無辜之冤,但願能與姑娘同仇敵愾,以求大白於天下。老朽毋須在此多言,暫告退回避,姑娘若能見諒於華山,楓林山莊謹以誠心,暫留芳駕在此小住,以盡地主之誼。”獨孤叟説着話,便和銅腳叟點頭致意,飄然而退。
只剩下祁靈和叢慕白姑娘兩人,站在門前廣場,相對無言。
良久,叢慕白姑娘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説道:“祁弟弟”祁靈微微一震,腳下不自主地退後一步,抬起頭來,望着叢姑娘,囁嚅地應道:“叢師姊!”叢慕白姑娘一聽祁靈恢復了“師姊”的稱謂,兩道緊蹙的黛眉,稍稍舒展一下,説道:“祁弟弟!方才華山派掌門人説的話,都是真情麼?”祁靈微微地嘆了一口氣,説道:“獨孤叟老前輩説的句句真情,在南嶽紫蓋峯上冒名銅腳叟的,那才是真正的仇人。”叢慕白姑娘咬牙恨道:“可惜當時銀鬚虯叟慘死掌下,竟然讓他蒙過。”叢慕白姑娘説到此處,又鬆了一口氣説道:“如今真相既明,諒來再也無法遁行。祁弟弟!這人究竟是誰?能告訴我麼?”祁靈沉重地説道:“這話説來太長!”叢慕白姑娘回頭望了一下面前靜悄悄的楓林山莊,説道:“在祁弟弟未説明真相以前,我不願意平心靜氣地踏進楓林山莊。祁弟弟!我們且到那小橋上坐下來長談,好麼?”祁靈抬頭望着解劍碑前的玲瓏小橋,略一躊躇,便點點頭,向小橋那邊走去。
叢慕白姑娘隨在祁靈身後,兩人默默無言地踱到小橋上,倚着欄杆對坐下來,望着橋下清滾滾,遠近荷香幽幽,綠蓋搖搖,此情此景,遠看橋上麗影雙雙,真是令人羨煞,又何嘗知道,橋上的人,各人懷着不同的心情,甚至縈繞滿懷愁緒呢。
叢慕白姑娘黯然説道:“祁弟弟!你你還恨着我麼?”祁靈聞言抬起頭來,搖頭説道:“叢師姊待我有授藝之恩,我有何由相恨於師姊?”叢慕白姑娘不滴淚滿臉,幽然嘆道:“我知道你會恨我,這怪不得你。
當時紫蓋峯上我一再給你難堪,你遠離而去,你是應該記恨在心的。但是,祁弟弟!那是我”叢姑娘產到此處,實在説不下去,一時無法啓齒,只落得暴雨梨花,珠淚下。
祁靈何嘗心裏不是為之到,當時不住口説道:“叢師姊!你不要亂自猜疑,當時的情形,慢説我深知叢師姊的用心,縱然當時我毫無所知,又豈能就因此而記恨於師姊?祁靈雖然愚魯,當不致如此地步。”叢慕白姑娘本是無限心傷地倚在欄杆之上,此時一聽祁靈説是“深知她當時的用心”不由地渾身一顫,睜着一雙淚水晶瑩的大眼,望着祁靈,微有顫意地説道:“什麼?祁弟弟!你當時知道我的用心麼?”叢慕白姑娘訝然地問到此地,淚水縱橫的臉上,頓時泛起一陣紅暈。
祁靈發覺自己一時情急,説漏了話,當時只好點點頭,説道:“請恕小弟不是存心,是我離開紫蓋峯不遠,無意之中聽到師姊和令師的談話,才知道師姊一番用意。”祁靈説到此蓋隱儒的時候,紫蓋峯上的“一個俊秀瀟灑年輕的師父,摟抱着年青貌美女兒身的徒弟”此情此景,又頓時歷歷如在眼前,一線説不出的不愉之意,使他把説到口邊的“紫蓋老前輩”改換為“令師”叢慕白姑娘那裏會聽得出這些不經意的話音,當時只聽到祁靈説是在紫蓋峯上親耳聽到她説出的話,那一張玉臉越發紅雲層生,羞意不盡。
終於叢慕白姑娘忍不住低聲説道:“那祁弟弟你為何仍舊要憤然離開南嶽?”祁靈一見叢姑娘這種情形,實在無以為答,默然良久,這才長嘆了一口氣,説道:“小弟自南嶽起程,自忖北嶽秀士約期尚早,且又未定期,所以才立意前來華山”此時祁靈正在説到華山之行的經過,姑娘也只有垂頭靜聽,直到説明假冒銅腳叟之人,被同伴暗器致死,獨孤叟認定仇家必出自邊陲,祁靈才緩了一口氣説道:“叢師姊如今與華山一派,已是同敵同仇,只要稍假時,以叢師姊一身湛功力和華山派的高手如雲,報仇雪恨,指可待。”叢慕白姑娘大驚問道:“祁弟弟!你對師姊尋仇雪恨之事,已經是撤手不管了麼?”祁靈沉聲説道:“小弟一則要赴北嶽,後果如何,尚難預料,再則師姊報仇之事,方才小弟已經説到,合師姊和華山派之力,何愁不能快意恩仇?
多我一人未見得增加多少力量,少小弟一人也未盡然減少若干幫助”祁靈還沒有説完,叢慕白姑娘已經渾身顫抖,淚如湧泉,指着祁靈説道:“你既然”姑娘言下之意:“你既然當初如此深情承諾,來並肩仗劍江湖,而且既然親自聽到表的心跡,如何竟是變得如此寡情?”祁靈一見叢姑娘動到如此地步,心中何嘗不是心痛如割,但是,紫蓋峯上的一層陰影,始終掩蓋在心頭,使他不得不硬起心腸,拱手説道:“叢師姊待小弟之恩惠,小弟終生不忘,只是”叢慕白姑娘一見祁靈站在那裏,毫不為動,知道自己真情落空,頓時滿腔冰冷,萬念俱灰,若不是滅門血仇待她洗雪,楓林山莊前,解劍碑旁,定是香消玉殞,血染黃沙。試想,一個姑娘付出一縷真情,對方竟淡漠視之,何異於萬丈高樓失足?
叢慕白姑娘心灰意冷之際,擦乾眼淚,冷然地對祁靈説道:“祁大俠!
你你好狠”説着話,人一跺腳,雲裳微拽,旋風起勢,宛如一雙仙鶴,撲地振翅,凌空一掠,越過楓林石道,向前疾奔而去。
祁靈沒有想到叢慕白姑娘會如此突然撤手就走,當時微一錯愕,叢姑娘已經飄然遠去十丈開外,祁靈這才猛然驚覺,高聲叫道:“叢師姊!請暫留一步,請聽小弟説明”
“説明”什麼?其實叢慕白姑娘果真地掉身回頭,祁靈能説明一些什麼?
何況此時叢姑娘已經衣裾飄香,人影無蹤。
祁靈站在那裏痴痴地眺望着,心裏在不斷地暗自詢問自己:“這是我的錯麼?這是我的錯麼?”如今叢姑娘傷心而去,只怕從此永隔關山,永絕重逢,想到這裏,祁靈也不淚濕青衫,不能自己。
良久,良久!祁靈長嘆收袖,拭淚回身,準備告別獨孤銅腳二叟、前往北嶽。
祁靈方一轉身,隔橋對面,銅腳叟風而立,臉肅然,凝望着祁靈,拱手説道:“祁小俠!”祁靈驚道:“老前輩何時來此,晚輩毫無所知?”銅腳叟説道:“老朽奉掌門之命,前來邀請小俠和叢姑娘至莊內一談。”祁靈不覺黯然説道:“叢姑娘方才已經走去,老前輩未曾見到麼?”銅腳叟點點頭説道:“老朽遠立莊頭,遙望叢姑娘離去,這才前來,小俠神馳已久,一時未敢驚動。”祁靈臉上一紅,拱手説道:“晚輩失神疏禮,老前輩幸匆見責,此刻晚輩正要面謁獨孤老前輩告辭。”銅腳叟言又止,兩個人便走向楓林山莊,默默而行,一直走到後進石屋之內,獨孤叟已經出門來,説道:“叢姑娘已經離去了麼?”祁靈點頭説道:“晚輩留之不住,她已經遠走了。”獨孤叟看着祁靈,點點頭説道:“祁小友!叢姑娘人中之風,身懷不世血仇,你應當善視之,勿使情天變為恨海,惹來終生懺悔。”祁靈默然無以對。
獨孤叟復又微笑説道:“自古情天不老,只要彼此深情不逾,他重逢,自是意中之人,但願天下有情人”祁靈忍不住黯然説道:“老前輩有所不知”獨孤叟含笑説道:“兒女之情,豈是老朽所能預知,只是佳偶天生,老朽如此神福罷了。來來!且不談這個,祁小友華山之行,雖無所獲,亦了此心意。但不知今後何往?”祁靈一振心情,答道:“晚輩原是要往恆山應約,如今西嶽之行已是事畢,即刻要往恆山一行。”獨孤叟暗一思忖説道:“祁小友北嶽之行,必有要事,老朽未敢多留,只是老朽請小友前來,有一事要冒昧相告!”祁靈立即應聲説道:“老前輩有何訓誨,晚輩自當洗耳恭聆。”獨孤叟説道:“華山一派冤十數年,名聲在武林一蹶不振,老朽身為掌門,羞對世人,深山懺悔十年,毫無所得,今小友能以一諾之言,前來華山,竟而追得可尋之線索,小友對華山一派惠莫大焉。”祁靈連忙起立説道:“老前輩如此誇獎,晚輩不勝汗顏。晚輩身受千手劍沙大俠之惠,既示言報,受其遺命,又未竟功,老前輩如此誇獎,豈非令晚輩無地自容麼?”獨孤叟又搖頭説道:“老朽句句實言,並非客套,老朽即起程,要遍走邊陲,察訪八荒,尋找此事究竟,小友要事待理,前往北嶽,老朽未便邀約同行。今一別,不知何時再見,臨別之前,老朽略有心意相贈,聊表華山派對小友酬謝之寸心。”祁靈慌忙搖手説道:“老前輩如此一説,晚輩斷然不敢相受。”獨孤叟忽然呵呵笑道:“祁小友!老朽此物相贈,你斷不能辭而不受。”説着便從身上解下懸掛在間的長長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