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風花繡舞乍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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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暖的陽光漫天披灑,照得心頭也懶洋洋的,恍恍惚惚,如夢如醒。我無意識地走着,渾不知將往何方,憑着練武人特有的,避開街頭人。
面依稀有一隊車馬,浩浩蕩蕩,可能是我走到了止接近的邊緣,有人叫聲“停”旁邊幾隻手齊唰唰地伸出:“小姐請留步!”紫影一閃:“文小姐,巧遇啊!”我努力睜大雙眼,然而照的慘白光線不住搖眩着雙目,紫人影始終在晃晃悠悠,就是看不清:“你是誰?”
“下官許瑞龍,”聲音裏帶着一絲詫異“你不認識我了?”我微微笑:“啊,許大人。”只是習慣的對答,這個名字很悉,有種非同一般的意義,但他是誰?我為什麼想不出來?
一隻手搭住了我手腕,我抗拒了一下沒有掙開,那人説:“文小姐,碰上什麼事了?”
“什麼事?”我努力想着,心裏好象空了一塊“沒事啊,我沒有事。”紫衣人温言道:“誰讓你這麼傷心?是宗質潛那臭小子,還是辛詠剛?告訴我,為你出氣。”聽到那個名字,我直覺起一點殘留在腦海間的記憶:“你…怎麼知道辛詠剛?”紫衣人呵呵而笑:“錦雲之事,我焉能不曉?”隨着話音,一股柔和綿厚的力道自他手心,緩緩入我掌心。最初他很謹慎,一點點試探着與我內力是否相融,過了一會,不再忌憚地源源送出內力,幫我打通方才氣息走岔時閉的經脈。
於是才看清紫袍相雕的那個人,醜怪的臉上唯一無法醜化的是那晶亮柔和的雙眸:“錦雲,怎麼回事啊,內息岔了,是走火入魔的前兆,還在街上胡亂行走,輕則癱瘓重則死,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我的神智隨着氣血暢通而恢復,內心驚詫,他為何出手相助?傳送內力給一個有着一定自身修為的人,本就是極其冒險之事,而且他這麼做無疑是把自己的內功底子外於敵前。他的內力醇和渾厚,走的是純陽之道,與那天晚上和我過手的怪物大相徑庭,難不成那怪物竟不是他?
他微笑着一眼就看穿我的心思:“還能想問題,還好還好,沒我想得那麼糟糕。”我輕嘆了口氣:“多謝許大人相助。”
“不要讓悲傷侵蝕你的心。善待自己,讓自己快樂。”他眼中閃動着關懷的光芒,嘆息如風聲過耳的輕柔“記住吧,令堂在天之靈,寧可自己受苦,也會祝願你快樂的。”我怔住,這是這個惡的、詭異的、玩天下於股掌之間的權相説出來的充滿着人和悲憫的話麼?只是快樂,…它是多麼的遙不可及?
“來吧,跟我來。”忽的,他象孩子一樣歡快雀躍,把我往他那八抬大橋裏送。
“去哪裏?”我略略抗拒,他是我的仇人麼,是我要對付的人麼?怎地便是這般不分親密間疏?
他興致:“我們去找快樂。”大紅的撒花轎簾落下一片陰影,一瞬間這頂寬轎成了一個獨立空間,似把那種天地陷的壓迫力也完完全全擋在了身外,好難得的清淨,與世無爭,我不再執意問“去哪裏”靜靜闔上雙目。
大隊人馬出,轎伕經過特別訓練,我坐在轎子裏,幾乎受不到轎身的顛簸。剛才氣血逆行所帶來的一陣深入骨髓的疲乏還未完全消失,竟然昏昏睡去。
轎身停落,我張開的雙目正和許瑞龍探頭張望的視線相接:“好些了麼?”出轎來,面是一座數丈高的門樓,飛檐翹角,正中鐫“鳳凰戲牡丹”的圖紋,之下一方“華清園”鎏金橫匾,華彩灼灼,尊貴典範。雙門開,重院迭宇,雕樑畫柱,金碧輝煌。
許瑞龍輕言慢語:“令堂是天上皎皎明月,清華高貴得不染片塵,未免太過清冷,文小姐卻是一枝牡丹,非本凡品,卻還是屬於人間的國天香。我很高興,你不象她,太象她了,不是零落成泥狂風疾雨般的摧毀,便是眼巴巴任由那仙姿清影,遠去人間。府名華清,融搖光清遠與雍容高貴為一體,正堪你用。”
“正堪我用?”他胡説八道了一大堆,不知用意何在,最後一句話我聽不懂了。
許瑞龍滿眼皆是融融笑意:“既為晉國夫人,怎能借住於別家宅院?下官奉旨選址建造,原是想着全盤落成之後才告知小姐,難得今天巧遇,帶你過來散散心。”我在園門外躑躅,歸至客棧青石橋奔出的那陣如墜噩夢的恍惚逐漸消減,理智一分分回到心頭:“許大人,何須如此費心?文錦雲來自清雲,我…”許瑞龍笑得更歡,一張臉似煥出光芒:“今天只談同僚之情,其它皆身外事也。”他把大批侍衞全部留在外面,園中別無他人。園子大體落成,各主體建築的匾牌亦已高懸,匾牌題字皆為兩字,大都扣着“牡丹”字義而來,如玉堂、天香、擢秀、含煙、洗、壓欄、雲錦等。
“雲錦”是一座紅磚琉璃瓦外漢白玉石欄三層閣樓,許瑞龍引我上樓,倚欄俯瞰,滿園景盡收眼底。雲錦樓南面,數十棵莖茂的牡丹樹,年限不下百年。今年温較高,京都牡丹花期提前,枝頭花大盈尺,芬芳撲鼻,散出濃的香氣。有道是“老看梅花少牡丹”他在這短短數月找來這許多百年牡丹,單從這一件看,便着實花了不少心思。丞相一聲令下,不知苦民間多少。比起宗家自然經營成趣的果林、花園,眼前這份繁華里難免夾着暴富的市儈,格調上已然低了一等。
許瑞龍笑瞧着我,道:“喜歡麼?”我實無心遊園觀景,勉強笑了笑:“多謝許大人費心。”許瑞龍有些失望,自嘲:“我倒忘了,清雲園集天下園林之大成,無奇不有,無景不包,下官這是班門斧了。”
“那也不是。”我撫着那觸手可及的牡丹豔姿,怔怔出神。
“園子是極普通的,”許瑞龍似是漫不經心的説“但它是你一個完整的家。”我眉心忍不住微微一跳,這個人,倒底是鋭利得看穿我一切心思,還只是隨口道來,偏偏説中我的心事?我不能長住宗家,又不願去清雲分舵,已是兩頭尷尬。假若…假若與詠剛和好,我們住在這裏,謝幫主再過分,她又怎能到我的府邸來逐人?
但――華清園名為敕造,這裏一亭一閣至一匾牌,都是出於他的授意。難道我堂而皇之接受仇人的饋贈,同時又與其勾心鬥角,成敗勝負不死不休?這也未免荒謬絕倫。
“怪道宗質潛那小子常説你不管什麼場合,老愛走神,讓他不放心得很。果然不虛。”他戲謔着説,不停在樓頭走來走去,跳跳腳,頓頓足,把樓板踩得通通直響,忽而拍拍我的肩,忽而旁若無人的揚聲大笑,舉止行為如孩子,抑制不住眉飛舞洋洋喜氣,哪裏是傳説中令人談虎變的當朝相?我手足無措地受着他歡天喜地的情緒,卻無法介入:“這園子不好嗎?牡丹花不美嗎?雲錦樓不高嗎?相對談心不隨意嗎?――人生至樂,乃是心境,你別老是不開心。”我轉過了臉,不答。
“你這一點太象你媽媽,不太好。”他肆意評判“她也是這樣的,把太多東西揹負在自己身上,人家都快樂了,幸福了,唯獨於她是可望而不可即。”
“我做不到她這樣。”我害怕孤獨,害怕永失所愛,害怕噩夢般的傷心絕,她是孤意清冷的月,我卻在觸手可及的人間。
“但是接下去,你就要強迫自己變成她了啊。――你心裏負擔了太多東西,你信賴的人,託依靠的人,非但不能幫你解除苦惱,反而把一重重的使命、責任加到你身上,甚至需要你不斷去開,你苦不勝苦,以為人生再無樂趣。”一席話宛如重錘,千鈞似地敲落到心頭,我驚愕地望住他,隱隱開始明白當年母親幾次擒住卻不殺的原由。
他那樣犀利,那樣明睿,即使站在最外緣的地方,仍然把人心世事看得無比透徹。
“別老是壓抑自己,去把你要的找回來。”他笑嘻嘻地説“有時候,縱情哭笑是好事,文大小姐對着誰哭一場,天下沒人可以抵擋。想想看,快樂幸福就那麼簡單!”我雙目下垂,極力掩遮一絲失意,微微搖頭,棄如蔽履一次就夠了:“不用了。”他不以為然:“這麼快就失去信心了?還是失去耐心?”
“都不是,是理解。”他要的是那份我給不了他的平靜和安定,就如同我以為質潛永遠給不了我的那樣。
“有時耳聽眼見,也為虛。”他笑,眼中含着驚人的通靈與解意“傻孩子,輕輕放手,辜負了你那千紙鶴。”
“許大人消息當真靈通。”我不由滿臉飛紅。詠剛的事畢竟在清雲沸沸揚揚鬧了一陣,自然不難聽聞。手摺千紙鶴,他竟也知。看起來許瑞龍在宗府及清雲佈下的眼線,並不止甘十或向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