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欲寫彩箋書別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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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晚商議一夜,均覺此事困難重重。雖龍元帥支持,但他所起作用是善後,誅殺許瑞龍,卻要我們來做。許瑞龍武功深不可測,即請雲姝如劉玉虹等到京,如一擊不成,這以後許相挾勢報復,清雲及宗府處境可就艱難之甚。
我前兩晚便不曾歇好,來來去去只是説着同一件事,到得後來,便是坐在那兒神遊天外,質潛送我回來休息。午時方起,宗府裏的氣氛倒象又變了一變,混沌而曖昧,彷彿有某種不尋常之事,人人見了我都面尷尬,質潛不見蹤影。直至晚間十五一臉愁容地找來:“文姑娘,請去沉香亭看看少爺――勸勸他。”宗府花園完全以劉玉虹喜好來設計,和為宗華特植的果林有異曲同工之妙。劉玉虹
喜熱鬧,遍植繁花,泱泱成花海影山,卻絕不刻意挑選名種,隨意點綴,石畔、苔宗府裏的人彷彿都突然失蹤了似的,質潛也消失了。蔭、水渭自有絕品。時當三月,開花時節,滿園間奼紫嫣紅,大叢大叢的牡丹、繡球、玉蘭、海棠、美人蕉競相爭放,花香浮動,氤氲如酒,枝枝葉葉中透出
意闌珊。沉香亭立於斜陽晚照一地花影之間,他扶案對花,自斟自飲,眼神掃過走近的人影,飄忽遊離不定,已有了十二分酒意淋漓。
我上前奪下他的酒杯:“不要再喝了。”他醉眼朦朧地看上來,嘴裏模模糊糊地叫:“小薔…小薔…”我手一顫,酒杯幾乎落地,他猶未知覺,緊緊抓住我,喃喃而語:“小薔,我不是有意負你…”
“質潛,你喝醉了。”
“我…不,小薔,我有話要對你説明白。”掙扎間,他袖中一紙紅影閃出,輕飄飄墜於地面。我全力扶着他,柔聲道:“不必説,我知道。你自然不是有意的,等此間大事一了,就去找小薔解釋。”他忽然安靜下來,若有所思地盯住我:“你恨我了,是不是?”口下大有詰問之意,也不知他究竟對着誰此言,我微笑説:“你醉了,好生回去歇着,別忘了我們還有正事要辦。”招手令小鬟上前,扶他回房,他不怎麼反抗,打着趔趄,一面離開,一面呵呵笑着:“小薔,你也象她一樣了,總提醒我正事、正事…”
“象她一樣”這個她是我嗎?他口口聲聲“小薔”我立於當面而不識,酒後吐真言,看起來銀薔在他心裏,還是無可替代的啊。
我一轉頭,瞥見了地上那封書簡,內頁向外打開,出幾行墨跡,剛才手忙腳亂,倒忘了質潛有物事遺落。我上前撿起,紅箋散出一縷若有還無的幽香,幾個字不期然躍入眼簾:“質郎如晤。”是銀薔的信,如此説來,質潛醉酒,是因這封信函所起。這麼一沉
間,不由得向下面瞧去:“妾在異地,常思前塵如夢,酒後戲言不以為真,況孽緣已失,與君更無瓜葛。知君任重而道遠,所可力持,唯文大姐姐,望君切勿蹉跎。”下面附着四句詩: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書信草草,不過廖廖數行,連那詩在內,意思都極淡極淺,卻是觸手可的相思成灰,無言絕望。字尾行末,墨跡淺淺化開,只不知是銀薔的淚,還是質潛的淚?
心中如有一團烈火在燃燒,分不清是悲還是驚,是怒還是慟。怪不得銀薔催問婚事,怪不得質潛自承婚約,原來――這就是謎底,孽緣、孽緣!原來,銀薔為質潛有了孩子!
這團炙燒的烈火之間,又有一塊堅冰,一絲絲冰冷僵硬地填入,漸漸麻木整個臆。我回園第一天,便看到質潛給其它女子畫像,極盡誘惑,以他的家世和才貌,不受到眾星拱月般的圍追堵截反不可信,我對他從沒更高指望。但是,對他自責的“登徒
子”、“無藥可救”卻也沒有更進一步的深思。想不到他當真是做下了必須負責的事情,這個人,一向只是輕描淡寫。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任由銀薔有了孩子,任由她孤身失意返回家鄉,不聞不問,毫不關心?清雲雖行江湖事,但也決不容許治下弟子未婚而孕,以謝幫主等
明,銀薔縱然避入鄉間,又怎能瞞得住?
我愣愣坐倒,心翻湧。想到剛才質潛所説的“你恨我了,是不是?”――重重地恨起來,那個
子,那個失德無行的
子,明知是負了人家,潛意識裏,卻還在盼望着是銀薔恨他,是銀薔決絕。
第一次,對質潛真正的失望。也許,他真是太受優容寵待了,自小起人人圍着他轉,替他着想,任他行事,竟養成他這樣的自私霸道,可以對身外事不管不顧!
花外輕響,這聲音來得突兀,如是宗府內人經過,腳步決不會這麼輕悄戒備。天時漸晚,宗府內外數千盞明燈陸續燃起,倒是我所處的沉香亭,高懸的燈籠還未點亮,外圍的光線和着半明半暗的夕陽斜暉,映得光影湧動,參差明暗。如有人暗襲,恰是最佳時機。
聲響停在薔薇架外,果然不是明路上來的。我整理了面前石案,袖攏書簡,不緊不慢地由階上走下。
沉香亭建在人造斜坡上,大紅杜鵑盛放如灼灼火焰。經過薔薇架,忽以足尖踢起一叢杜鵑,花瓣散作漫天彤雲,斜刺裏飛出。的同時,我躍過籬牆,剛
喝問,卻聽得對方大聲驚叫:“啊喲!”聲音清脆,猶帶童稚,架下掌風擊出,我在半空還了一招,這才翻身落到地面,看清面前兩個人,不承望是彭文煥和龍天嵐這兩個搗蛋鬼。
那惹事生非的小傢伙拍手大笑:“文大姐姐好俊的身手!要是你出的不是花瓣,而是暗器,這會子我只能乖乖躺着啦!”我的功力尚不足飛花傷人,花只為驚敵不為傷敵,但數百片花瓣一齊飛出,這少年不及躲避,落滿一身花瓣,連那張可惡的小臉蛋上也粘了兩片。再看彭文煥,笑呵呵一揖到底,一襲灰衫清
蕭疏:“姐姐,得罪了。”
“怎麼會是你們?”我皺着眉頭“你們進來,可曾見到温八爺?”文煥笑道:“宗府新上設防,我和嵐弟很是好奇,想試試能夠闖進幾重防護才被現。多有得罪,待會姐姐在宗大哥、温八爺面前幫我們美言幾句。”我皺了皺眉頭,文煥這麼做,行為略顯莽撞。宗府新上三層卡哨,兩個人悄沒聲息的一路闖進來,可見得三層卡哨極其無能,最關鍵他還帶了個純粹的外人龍天嵐,宗府即使表面不説,暗地底難免不滿,問道:“這早晚過來,是有什麼要事?”文煥一拍頭:“瞧我這記,賈仲哥哥來了,我是特特過來報訊的,若是方便,請姐姐和宗大哥過去別邸。”我失笑道:“嗯,原來你是‘特特’過來報訊的,才私闖宗府這麼胡鬧。要不是‘特特’的,這會子打了個轉又該回去了。”我引他們到了前廳,見了温八等人,只説是和他們約好的。温八笑嘻嘻的不加多問,一面強行叫醒質潛,出去清雲分舵。
我策馬到質潛身邊,把書簡還給他:“對不住,我撿到了,…也看到啦。”質潛喝過醒酒湯,神尚可,隻眼底藏了幾分酒意,茫然地接過,攥在手裏,苦笑着:“我…”初見銀薔的信百轉千思,由不得恨他怨他,這會兒見了面,又替他想起種種説辭,他是想要負責的不是嗎?他是深深自責着,痛恨自己的不是嗎?不然,風月幾時暗換了那明朗清廓,添來如許憔悴,不言悲涼?卻只道:“她對你情深意重,切莫辜負。”孩子雖沒了,並不代表他就有理由不再負起那份責任。
賈仲等候已久。帶來謝幫主口令,對此間局勢只“圓融應變”四個字,更有價值的是他帶來了一份有關許瑞龍的機密文件。
我們和許瑞龍衝突,與龍谷涵結盟是近之事,計算行程,賈仲出之
,謝紅菁無論如何不能預知。當此關頭,送來這份許瑞龍的材料,自是這邊的事態展,早在謝幫主算中。
有關許瑞龍來歷記錄並不複雜:粵猊,來歷不明的絕美少年,疑係孤兒,為清雲宿敵黃龔亭收養並指派,刻意結識朱若蘭,由此接近清雲。包藏禍心,掀起清雲歷次血案。吳怡瑾數度擒到此人,有殺他之意,念其不是惡,每次均為其逃。
此人一度消失。重新出現時化名許瑞龍,破臉毀容,變得奇醜無比、然而心機深沉,為皇帝力助,覆朝傾宮由此人一手安排。十年來逐步集相權、兵權於一身,具傾國之權位,勢成禍患。
許瑞龍有一,娶因不明,為上阱蔡家族長之女。跡以後,許瑞龍逐兒
,人
盡失。
前其
病亡,留一子於蔡氏祠堂,身患重病。
他最初出現,假裝文弱書生,實兼數家之長,盡得黃龔亭真傳之外,還有一身詭異的功,具體來路不可考。
其下附詳盡材料,是化名許瑞龍之後的他,在朝堂上所幹種種惡行,列出了他的幫兇、和他的政敵兩張不同的名單,以及這些人的勢力強弱,格習慣。其中,赫然連皇帝也列為其敵,資料中對於皇帝只有“
好勝,喜功”五個字的形容。僅以此看,這位好勝愛面子的皇帝,不可能自己出面反對十年來一直對外洋洋號稱“寵信如己”的權相。但皇帝暗藏殺機,謝幫主竟把握得如此
準,不由不令人佩服。
也有關於龍谷涵的分析,被視為許瑞龍最有威脅的大對頭,但對許相多年來苦無實際對付手段。這真是説到了點上,即使我們和龍元帥結盟,他所能提供的,也唯有“不惜任何手段除去此人”之建議,他所能為的,僅是善後。
材料裏雖然提到我母親,但一帶而過,對於粵猊誘哄朱若蘭,我母親幾次擒放皆未加詳述。但在這份材料裏,十分清楚明確的記錄了彭嶽勖罹難全過程,甚至收錄了許瑞龍給瑞芒大公的數封書信筆錄,信中透了大離軍隊兵力分佈,鐵證如山,許瑞龍是裏應外合致使彭嶽勖一戰而敗的關鍵因素。不但如此,在張恆貞沙場上拾夫骨殖回到邊關,魔巫
言忽起,也是被暗中
縱着的。
文煥自成人知事起,便不斷在追究父母死因,數年猜疑,終得落實,目中如噴出火來,大聲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一掌擊在桌面,燈燭撲的傾倒。
我扶起燭台,輕聲道:“文煥,這人武功太強,還需從長計議。我們四人加起來也非其對手。”文煥冷笑,想説什麼卻又忍住,燈花爆起,不住畢剝聲響,我凝視着微弱的燭光,想起了曾向慧姨誇口所言:不能力敵,便當智取,眼前看來,連智取的可能也極小。
這份材料未曾揭示許瑞龍真正的身世之謎,倒把我們引向另一個茫的深淵,從材料所得出的結論,是這個人沒有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