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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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州立即下腳上的草鞋,將它項在頭上走了出去。
南泉和尚嘆道:“唉,今天你在場的話,也許貓兒就得救啦。”--故事梗概如上所述,尤其是趙州頭頂草鞋這段,聽起來是難解的問題。
但是,按老師的講義,問題又不是那麼難解。
南來和尚斬貓,是斬斷自我的妄,斬斷妄念妄想的源。通過無情的實踐,把貓首新掉,以此寓意斬斷一切矛盾、對立、自己和他人的爭執。如果把這個叫做“殺人刀”那趙州的作為就是“活人劍”他將沾滿泥濘的被人蔑視的草鞋項在頭上,以這種無限的寬容實踐了菩薩之道。
老師做了這樣的説明之後,絲毫沒有觸及本戰敗的事就結束了講課。我們心裏納悶。老師為什麼在戰敗這一天特地選擇了這個參排課題呢?我完全不明白。
返回個人房間的時候,我在走廊上對鶴川提出了這個疑問。鶴川也搖了搖頭説:“我也不明白啊。不經過僧堂生活是無法明白的呀。但話又説回來,我覺得今晚講義的髓就在於戰敗的子裏絲毫不提及戰敗的事,而只是談了斬貓的故事。”我絕不因為戰敗了而到不幸。然而,老師那張心滿意足的幸福似的臉,卻使我放心不下。
一爿寺廟,通常是仰仗對住持的尊敬之念,來維持寺廟的秩序的。過去一年裏,儘管我承蒙老師的多方關照,但我對他卻沒有湧起過深切的敬愛之情。光是這樣還好,可自母親點燃野心之火以來,17歲的我有時竟以批判的目光來看待老師。
老師是大公無私的。然而這使我很容易地聯想到:假使我當上住持,我也能那樣大公無私。我覺得老師的格缺少禪僧獨恃的幽默。儘管乎時他那矮胖的軀體帶有幾分幽默。
我聽説老師極盡嫖之能事。我想像着老師嫖樂的情形,既到可笑,又到惴不安。女人被他的桃紅粘糕似的軀體緊緊擁抱,不知會作何想?也許她會覺得這桃紅的柔軟體一直連到世界的盡頭,猶如被埋在的墳墓裏。
對於禪僧也有體這點,我到不可思議。老師極嫖之能事,可能是為了舍離體,輕蔑體吧。可是,這被輕蔑的體卻能充分地取營養,膩膩潤潤,把老師的神包裹起來,簡直令人難以想像。這是像馴服的家畜那樣温順的、謙讓的體。對於和尚的神來説,這是像傳妾一樣的體…
對於我來説,戰敗究竟意味着什麼呢?很有必要談一談。
那不是解放。絕不是解放。只不過是把不變的東西、永恆的東西溶進常生活中的佛教式的時間復活罷了。
從戰敗的翌起,寺廟每的功課又依然如故。起牀。早課。早餐。雜務、齋座、晚餐、入浴、就寢…再加上老師嚴買黑市米,只得靠施主的捐贈,也許副司照顧到我們正處在發育身體的年齡,有時謊稱是施主的捐獻,買回來少量的黑市米。我們的粥碗沉底的只有少得可憐的幾粒米飯。還經常出去採購甘薯。一三餐,不僅早餐,連午餐。晚餐也都吃稀粥和白薯。我們總是處在飢餓的狀態。
鶴川讓東京的家不時寄些甜食來。夜深人靜時,他悄悄地來到我的枕邊,我們一起吃了。深夜,天空時不時地劃出幾道閃電。
我問鶴川你為什麼不回到那樣富裕的老家和那樣慈愛的父母身邊呢?
“什麼啊,這也是修行嘛。反正我遲早也得繼承父親的寺廟。”鶴川似乎絲毫不為外界的事物所苦惱。他就像筷子盒裏裝着的成套筷子一樣。我進一步追問。他説:也許一個意想不到的新時代即將到來。這時,我想起停戰後第三天,我上學的時候,就聽見大家傳説工廠的指導主官把滿載一卡車的物資運到自己的私邱。士官還公然聲稱今後我要幹黑市買賣了!
我心想,這個膽大包天的、殘酷的、目光鋭的士官正在走向罪惡啊。他腳蹬半長統靴奔跑在道路上,前方有宛如戰爭中的死亡一樣、又如朝霞一般的無秩序。他前飄忽着白圍巾,背上揹着偷來的物資,幾乎把背都壓彎了。夜間的風颳在他的臉頰上,他出發了。他將以驚人的速度走向毀滅吧。然而,在更遠的地方,更輕快的地方,響起了無秩序的光芒四的鐘樓的鐘…
我和所有這一切都隔絕了。我沒有錢,沒有自由,也沒有解放。但是,當我説出“新時代”的時候,好歲的我儘管還未能形成清晰的形狀,但我已下定某種決心,則是千真萬確的。
我想:“倘使世人是以生活和行動來體驗罪惡的話,那麼我願意儘可能深地沉浸在內心的罪惡中。”然而,我首先考慮的罪惡,僅僅是如何討好老師,以便有朝一掌管金閉,或者僅僅是在幻想中,把老師毒死,然後由我取而代之。我只是做着糊塗夢。我確認鶴川沒有和我相同的野心以後,我甚至到這項計劃使我的良心得到了藉。
“你對未來,難道沒有任何不安和希望嗎?”
“沒有,什麼也沒有。可不是嗎,即使有,又有什麼用?”鶴川做了這樣的回答,語調裏沒有絲毫的灰暗或自暴自棄的情緒。這時的閃電,映出他的臉龐上的惟一纖細的部分--細細的舒展的眉。看樣子鶴川聽任理髮匠剃了眉的上下部分,於是,細細的眉便帶有人工的纖細,眉梢的一部分還帶着剛剃過的青痕跡。
我瞥了一眼那青,頓覺不安起來。這少年同我這號人不同,他生命的純潔的末端正在燃燒。燃燒之前,他的未來是被隱藏起來的。未來的燈浸泡在透明的冰涼的燈油裏。倘使未來只留下純潔和無垢的話,那麼誰又有必要預見自己的純潔和無垢呢?
…
這天晚上,鶴川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後,殘暑的悶熱使我難以成眠。還有一種抗拒自瀆習慣的心情,奪走了我的睡眠。偶爾我也有過夢遺,但是沒有實在的慾的影像,譬如我夢見一隻黑狗在黑暗的市街上奔跑,它張着火焰般的嘴在氣。隨着掛在它的脖頸上的鈴鐺不停地鳴響,我更加亢奮,鈴襠聲達到極度時,我便了。
自瀆的時候,我陷入了地獄式的幻想。有為子的房出現了。有為子的大膽出現了。而我卻變成了一條無以類比的、渺小的、醜陋的蟲。
--我一蹴而起,從小書院的後面悄悄地走了出來。
鹿苑寺的後面,從夕佳亭所在的地方再往東走,就是一座名叫不動山的山。這座覆蓋着赤松的山,在松林間夾雜着叢生的小矮竹,其中有水晶花和杜鵑花等灌木。我十分悉這座山的路,就是摸黑登山也不至於被絆倒。登到山頂,就可以望及上京、中京、遠方的茶山和大文字山。
我登山了。在被驚動的鳥兒的振翅聲中,我目不斜顧,一邊躲閃樹墩子,一邊攀登。我到這種什麼也不思索的攀登,忽然治癒了我。到達山頂的時候,一陣清涼的夜風,吹拂着我的汗涔涔的軀體。
眼前的眺望,使我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來。京都解除了長期的燈火管制,全市是一望無垠的燈。戰後,夜晚我一次也沒有登過這座山,對我來説,這股光景幾乎是一種奇蹟。
燈,成了一種立體物。散落在平面四處的燈,失去了遠近的覺,恍如一座淨是燈火構成的透明的大建築物,長出複雜的角,拓展其翼樓,聳然屹立在深夜裏。這真正稱得上是京城附。誰有皇宜的森林裏缺少燈火,活像一個巨大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