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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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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秒鐘以後,小海笑得倒在我懷裏。小海笑夠了並沒從我懷裏起來,我聽見他輕聲問:“咱們這次真的改了?”

“我還沒最後決定。”我回答。

“如果改了,什麼時候再那個?”

“我不知道,也許沒有機會了。”小海一下子從我懷裏掙開,他的大眼睛裏出焦急,説道:“咱們別改了!我的腿全好了,今天一點也不疼了,咱們…走吧!”他最後兩個字只是做出個口型,但用力的樣子好像在乞求我。我沒有回答他。他盯着我看了一會兒,低下頭説:“我頭幾天晚上老做惡夢,夢見那些雷子又回來了,他們又問我那些事,我醒來後都心驚跳的。

真的,哥,自從你跟我説了那個,我在這裏一天都不想多待了。”

“要是半路出事了呢?”我問他。

“死了也比在這裏住着強。”他回答。我沉着臉點頭説:“好吧。”看着小海愉快地天真笑容,我情不自地摸摸他腮邊的酒窩,然後放下手。我眼睛盯着地面又説:“其實我這麼讓你跟冒險…不仗義的。”

“什麼呀,我還覺得讓你帶着我,怕連累你呢…”

“咱們他媽的都別廢話了。”我微微笑笑打斷他。小海又笑了,他又依上我,一個手摟住我的脖子,一個手抓住我的手放到他的私處,説:“又起來了,咱們接着來。”

“你這個小騷貨!受了傷還不老實!”我罵着,把小海壓到身下,努力調動情緒…只有一天時間了,我先悄悄從醫務實出好幾包消炎粉,紗布和幾片止痛藥,又比原先多帶了兩個饅頭和一瓶水,這些東西將王隊給我的小包得滿滿的。

下午我一個人坐在工地裏一個背風的石頭堆上,手裏拿着張紙和鉛筆。西北風括得那張紙嘩啦嘩啦地來回翻動,我索把他折成一個小方塊,在上面一個一個字寫着:陳叔,他是肖海,我的生死兄弟,你帶他出去,幫他躲過風聲。我下輩子報答您!小武。我又仔細看了一遍自己寫的蛛蛛爬一樣的字跡,總覺得少了什麼,我想了半天,在小武后面加上了“絕筆”二字,這才將那張以防不測的紙頭揣在口袋裏。正月初六,天還不錯,沒下雪,太陽高照,只是氣温依然很低。上午我帶小海去醫務室換的藥,又清潔了傷口。中午我和肖海,還有老三、皮桶子、小六兒一起吃我從廚房裏拿的飯,我看着小海吃了三個饅頭,我也儘量多吃。

老三他們都説小海子傷沒好,不老老實實在屋子裏享清福,着急跑工地上做什麼。我回答小海是捨不得讓我一個人在這裏挨凍受累。於是大家又是一通葷笑話兒,最後説的小海直罵人。

到了下午快收工的時候,我注意到原來停在空地上的三輛工程車已經被人整齊地停在廁所旁邊。工地上的廁所雖説基本上是天的,不過還是有一面殘緣轅斷壁被保留下來。

這樣正好和那些車輛組成一個死角,擋住工程車輪子下面的空檔。這是適合躲藏的絕好排列,也是一個特殊的信號。

我馬上跑到當班的兩個管教前請假,説因為265的腿傷扶他先回牢房,接着我對老三幾個説晚上我給郭胖子、黃管教進貢了幾瓶茅台酒,等今晚上我陪那幫人喝好了,明天我想辦法給老三幾個也一瓶回來。

然後我帶着肖海假裝上廁所,我們從那個死角悄悄地爬進了汽車輪子下面,靜靜地等待。那天確實與平時不一樣,我聽到王隊和不少獄警都到了工地,他們吆喝犯人動作快些,還不允許犯人去廁所。

不到半個小時的工夫,工地上烏煙瘴氣,犯人們一路小跑地往監獄那邊去了。我試探地伸出頭,所有的人都走了,連持槍的武警也撤了。這時,天馬上要黑下來,我擼下藏在袖子深處的手錶看了看,正好五點鐘。

我們依舊趴在車下,又等了大概半個小時,天完全黑了下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我和肖海爬出來,我迅速翻進那輛挖土機的駕駛座裏,掏出早已藏好的揹包。

我拉着小海躲在廁所牆壁後面,從書包裏翻出那身幹部服,幫他套在身上。小海一面穿一面問我:“你的衣服呢?”

“我用不着,這東西穿不穿都不重要。”我沒有告訴小海,到目前為止,除了我們,還沒其他人知道肖海也和我一同越獄。

我看小海大概因為緊張的緣故,兩手顫抖地費力地係扣子,我一把奪過他的衣襟,幫他繫上紐扣。我聽着他急促的呼,看了一眼他明亮的眸子,拉住他的手,説:“走吧!”***那晚沒有一點月,四周漆黑一片。半個多月前留下的積雪因白天太陽的照,雪化成了水,夜晚驟然下降的氣温又將水凍成了冰。我手拉着小海,連走帶跑地往前趕。走了大約一里地,我放慢腳步,瞪大眼睛仔細地盯住前方查看。

“怎麼不走啊?”肖海氣吁吁地低聲問我。

“別説話,小心前面的電網!”小海再沒出聲,也和我一樣小心翼翼地往前看。終於我看到了一人多高的第一道網。我的手不自覺地用力拉住小海,延着鐵絲網橫向走。

“往後點,別離電網太近,小心耷拉下來的鐵絲電死你!”我低聲呵斥小海。他這回真的學乖了,緊緊跟在我身邊。我找到了豁口,一個足夠爬過一個人的口子出現在我們眼前。

“你先爬過去。”我對小海説。

可他看着豁口有些發呆。我沒理他,摘下身上的書包扔在地上,身子趴在地面,匍匐着接近鐵絲網,用胳膊肘一點一點往前爬,我邊爬邊對小海説:“你幫我看着,衣服有沒有碰到電網。”等我身體完全爬過去,我坐起來,讓小海先將書包遞給我,然後對他柔聲説:“象我剛才那樣爬過來,別怕,這口子足夠大了。”我看着小海“撲騰”一下趴在地上,然後動作捷而迅速地爬過電網。

我一拍他的肩膀笑着説:“行,利索。”小海也笑了,只不過當他站起來時好像猶豫了一下。

“怎麼了?”我問。

“走啊!”他回答。又走了大概五分鐘,我們穿過第二道電網,到了第三道電網的缺口前,小海給我指指地下放着的鉗子,絕緣線之類的東西。我連忙對他説:“別動。”我抓起那些東西,在手裏捏了一番,然後散亂地丟到地上。當我們爬過第三道電網。肖海在通過鐵絲網時的動作遠沒有爬第一道電網時捷,我問他是不是腿疼,他説不疼。

又跑了一氣,肖海好像累得要歇歇。我們坐在雪地裏,他悄聲問:“怎麼沒有站崗或巡邏的武警呀?”我笑着反問:“你還想碰到他們?”

“咱們這算是出了監獄了吧?”肖海又問。

“再走一個小時,過了這片平地,翻過前面的山,我們就快到縣城了,就有人接咱們了。”

“這麼容易呀?!這麼容易咱們就逃出去了!”黑暗中的肖海閃動着明亮的眼睛,皓齒格外潔白,他興奮的笑容染着我,我也不高興地想:謝天謝地,沒有白付出的努力。

用了這麼長時間準備的計劃確實完美,求老天保佑我們徹底險。地面的冰雪,漆黑的四周降低了我們的前進速度,而小海的動作明顯放慢了。

從前他每天在工地上參加繁重的勞動,我知道他的體力,特別是耐力不會差過我,甚至應該比我強,現在一定是他腿上的傷口影響他的奔跑。

我沒有問他,既然他能忍受就不要多説,否則影響他的也是我的信心。當我們接近山角下的時候,我隱約聽見有人叫喊的聲音。小海也一定聽到了。

“哥”他緊張地叫了我一句。

“快點,進了山就好了。”我説着拉住他拼命往前跑。小海幾乎被我拖着往前跑,我倍步伐沉重。我們已經延着進山的羊腸小道走了大概有半個小時,隨着“啊”的一聲,肖海的手和我開了,我回頭看到他跌到地上。我連忙扶起他,他氣吁吁地坐起來,我看他緊閉一下眼睛,心猛地往下沉。我問:“還是腿疼?”他點頭。我讓他手撐着地,身體往後稍仰,我小心地扒下他的褲子。夜太暗,我什麼也看不清楚,靠近他傷口的地方,我觸到温熱、粘稠的體…不少的血。肖海不了一聲。我又往褲子裏摸摸,同樣的濕。我從身上翻出火柴,劃了一,眼前他的大腿幾乎被鮮血覆蓋。

我下意識地抬頭看他,他盯着自己的身體,有些發呆。我讓自己鎮靜下來,很快解開被鮮血沁透的繃帶,從包裏取出水倒在小海的腿上。接着我拿出那個裝着酒棉花的小瓶子,用手抓出一塊棉花,對小海説:“你忍着點疼。”肖海沒有回答。當棉花接觸到傷口時,肖海一下躍起身子,一隻手死死撤住我的衣服“嗯”的一聲沉悶的呻好像阻在喉嚨裏。我一邊幫他擦洗傷口,撒上消炎粉,用繃帶止血,一邊心裏罵自己:你明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所以準備了這些東西,你他媽的就是裝孫子!

等我幫小海穿好褲子後,我聽見他悠悠地但語氣肯定地説道:“你自己走吧。明天早晨我往回走,他們發現我就能把我帶回去了…頂多…頂多再加幾年刑。”説到最後,我能聽出他聲音裏的淒涼和絕望。

“你今天晚上要是不被狼叼了去,不凍成冰塊,明天也會被武警一搶打死。”不等他回答,我接着説:“你這傷口一點事沒有,咱們慢點走,只要趕天亮之前到了縣城咱們就身了…快起來!

你不是還着我將來給你洗碗麻。快點!”肖海笑了,雖然有點勉強。他很快站起來,我攙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山路要難走得多,加上又看不清腳下的障礙物,連我也坷坷絆絆,更不要説小海。

黑暗裏,我依然可以看到他滿頭的汗珠,不知道是累的還是疼的。我拉着他坐在地下,讓他枕着我的腿躺下。

無言中,我們彼此攥着對方的手,聽着對方急促的呼。已是晚上九點了,我拿出一個饅頭遞給肖海,他説肚子不餓,我要求他必須吃掉。

我自己也啃了一個饅頭,喝了兩口水。本來我想再吃個饅頭,多喝點水,但目前的狀況,讓我必須往最壞的方向來計劃。

這樣走走停停,以後我們走得更慢,歇的時間更長。我每看一次表,我的希望就越發渺茫。小海總説冷,總是要昏昏睡。但我一直沒讓他睡,一直用香煙幫他提神。現在的氣温足有零下二十度,在天睡覺等於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