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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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他坐起來,他好像有些緊張,我看到他的腿雙彎曲,緊緊蜷起來,雙手握在一起瑟瑟發抖。他用恐懼地目光仰望着站立的我,象是在等待什麼,又象在拼命的思索。
我坐下來,雙手捧起他的臉對他輕聲説:“海,是我,你不認識我了?”他好像有點緩過神,衝我微微點頭。
“他們走了,案子結束了,那幫人走了…”我看着小海漸漸發紅的雙眼濕潤起來,接着泉湧一樣的淚水順着我的手滑落到胳膊上、牀上。他突然將臉別開,好像用盡力氣掙開我的雙手,將頭深深埋在自己的胳膊裏。
我象個傻子一樣,束手無策地看着蜷縮着的肖海,過了很長的時間,不知道無聲的他是依然在哭還是又昏昏睡去。
我想哭,想大哭大叫,可乾澀的眼睛裏沒有一滴淚水。小海終於抬起頭,雖然沒有淚痕,但不正常的紅潤面頰説明曾經被淚水侵泡:“給我…煙。”他沙啞的嗓音好像連話都説不清。我為他點燃一支煙放到他嘴裏,他用力地一口,然後顫抖的手指想去夾住煙捲,那煙不合作一般掉在了他的腿上,他連忙拾起來,拼命猛,好像要將煙到口中。
最後小海直起身子往後倒去,咚地一聲他的頭撞到身後的牆上,他不皺了皺眉頭。我從呆滯地狀態裏清醒過來,連忙靠牆坐到牀上,讓小海靠在我身上。
他默默地完那煙,身體漸漸下滑,最後變成枕着我的腿雙,仰卧在我的懷中。我低頭看到了他閉住的眼睛。又過了許久、許久,小海突然發出沙啞的聲音:“他們要是再審下去,我肯定把你賣了,實在受不住了。”説着他睜開眼睛,嘴角微微上翹,一個比哭還難看地苦笑。我凝視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回給他一個笑臉,因為我覺臉上的肌在不可抑制地動,眼睛酸澀地睜不開也閉不上。
“給我煙。”小海又説。
我將點好的煙遞給他,我看着小海了兩口後,依舊微抖的手費力地去拿香煙,煙灰散落到他的臉上,我為他輕輕抹去灰塵,説了句:“我給你拿着”整個下午,我一隻手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裏掐着煙捲,不時地放到躺在我懷裏的肖海口中,他一直閉着眼睛,用我們握在一起的手告訴我他煙的要求。
直到班組下工回來的時候,我們仍保持原來的姿勢坐卧在牀上,我依舊握住他的手,依舊掐着不知道是第幾煙。
肖海好像又睡着了,我想動一動發酸的身,但小海的反應馬上讓我打消這個念頭。我對大家吩咐説話做事都輕些,然後漠然地瞟了瞟眾人眼裏各式各樣的複雜神情,頭靠牆昏沉地睡去。
兩天以後,肖海的身體迅速地恢復,我親眼看着他一頓吃掉多半斤包子,一大碗土豆燒,外加兩碗紅豆粥,令我驚訝不已。小海説審訊那幾天,即使不吃飯也不知道餓,而且老想吐,現在晚上做夢都是好吃的東西。
一個下午,王隊把我叫到辦公室,聞着他滿嘴的酒氣,看着他漲紅的一張老臉,我估計這俅現在官運橫通,樂的不知道東南西北了。他眯起眼睛,一邊將他嘴裏的臭氣噴到我臉上,一邊問:“你小子答應給265多少錢?”
“幾萬塊吧。”我敷衍他。
“不跟我説老實話,坦白從寬,知不知道?”他笑着説,好像對自己的玩笑很得意。
“你説我能給他多少?錢我留着孝敬您老人家,我捨不得給他。”我回答。他嘿嘿地象個鴨子一樣笑着:“到底多少錢?”他又問。
“真的幾萬塊”我和他逗貧。王管教一副不以為然樣子説:“幾萬塊?他265能為了幾萬塊替你再做兩年牢?那小子也見過世面,他爹媽都是有錢人,寄來的東西都他媽是外國貨,好多東西咱都沒見過。”
“再坐兩年牢?為什麼?”我張大嘴巴問。
“你還不知道?他被加了兩年刑,我已經通知他了,明天出的時候公佈。”
“為什麼?”我大聲問。
“這你還不明白,人家費了半天勁兒,也沒搞來,火總要有地方撒吧。”
“什麼理由給他加刑?”
“什麼理由都行,不服從管教,聚重鬧事,參與氓行徑,傷風敗俗。”王隊邊説邊用指甲扣下在牙齒裏的一塊什麼濁物,又嘬了嘬腮幫子。
“這些肯定都是你們寫的。”我沒好氣地説。
“咱們一個小破監獄能不給人市局這點人情嗎。!”我沒再接着問他什麼,站起來説:“要是沒別的事我走了。”
“你給我坐下。”姓王的一把撤住我,把我拉回椅子上。我滿心惦念着怎麼去安小海,計劃着是否讓他和我一起逃走。但現在卻不得不和這個酒鬼糾纏。
“你到底給他多少錢?”他又問我看着姓王的好奇、貪婪、發紅的醉眼,悠悠説道:“我從來沒和他提過錢。”
“…”這回是王隊張大嘴巴,瞪大眼睛發傻。
“你説我應該給他多少錢?我給多少錢能讓他這麼幫我死扛?差點沒被折騰死!而且還是為了我以前欺負他的事,現在又被無緣無故地加刑!”我説着低下頭,壓抑着有點動的情緒。
“你們…你們這是江湖義氣還是搞同戀呢?”我看着王隊,沒有回答,只是輕蔑地一笑。他好像有點明白什麼,輕輕晃了晃腦袋,象是在點頭,他説:“也別管是什麼了,從今往後,你就好好待他吧。”我有些吃驚地聽王隊這麼説。
他愣在那裏象是在思索,我又聽見他説:“這就叫共患難,知道嗎?就説我吧,18歲就當警察,現在兒子都快高中畢業了才他媽的混上個隊長,才他媽的科級。”他伸出小指頭晃了晃:“想讓老婆孩子過的好點吧,還要靠拿提心吊膽的錢,睡覺都得睜隻眼睛。”他用力瞪了瞪好像噙着燒酒一樣的醉眼:“我老婆跟我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過了這麼多年,從來沒瞞怨過我一句…”他説着又晃了晃腦袋:“…這世上真的不是所有的事都是拿錢買來的…”王隊嘟嘟囔囔,嘮嘮叨叨又説了好久。我在想我和他雖然認識有五年了,可一個囚犯,一個獄警,一個行賄人,一個受賄者,我們從來不瞭解對方,也許永遠都不能彼此瞭解。
當我晚上回到牢房,問起肖海他被加刑的事時,小海苦笑着對我説:“我就這命,跟什麼人好就得替人坐牢,沒辦法。不過想想也無所謂,我出去了還不是一個人,在這裏和這麼多人在一起,多熱鬧。”我將肖海拉到外面一個僻靜之處,確定周圍沒有任何人,低聲地將我的越獄計劃仔細講給小海聽,我最後問他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小海確實被嚇着了,一直驚訝地瞪着我,後來他回答:“你要真走,我一定跟你走。”
“可你明白嘛,多周密的計劃也有可能失手。警察是可以擊斃任何一個越獄的犯人,無論他犯的什麼罪。所以一旦出問題,可能連命都丟了。”
“你要是不在這個地方,我一天也呆不下去。”小海嚴肅地回答我。我輕輕點頭,什麼也沒説。
我在黑暗中拉住他的雙手,他卻將身體靠住我,我用力抱住他,他緊緊摟住我的,我覺到他的心臟急促地有力地跳動。***那一晚上,小海表現出很不自然的興奮神情,我在心裏慨他確實還是個小孩,是個沉不住氣的傻小子。我在心裏默默求老天爺保佑我們,保佑我們在快離開這裏的十天中平安無事,保佑我們的計劃順利成功。
甜甜幾天來身體不好,情緒也很低落。一個剛進來不久的犯人身上帶了二期梅毒,不知怎麼的竟沒被檢查出來,結果的甜甜,小姨子都被傳染上了。甜甜一生病就不笑了,慼慼哀哀的一雙淚眼異常嫵媚,看的人由不得想多疼疼他。
所以當他求我留在牢房裏陪他時,我答應了。看着他在物藥的作用下,高燒已經退去,但依然紅彤彤的臉蛋,我對他説:“小貓兒愛吃腥,結果扎嘴了不是,下次不好就是愛滋病。”
“沒同情心的臭男人!你們家小海子得了病,你肯定不這麼説。”
“我們家小海要是和別人亂搞得了病,我就殺了他。”我説着看看甜甜嬌羞、醋意十足的樣子,想到再過幾天我們走了,我和這個與我同牀共枕了三年多的男孩永遠也不會再遇見了,不對他説道:“你好像還有半年就出去了吧?以後出去了收斂點吧,少幹些偷人東西,騙人錢的事,更別賣自己了,不好真鬧個愛滋病啥的。”
“不騙人錢,不出去賣我吃什麼呀?除非找上武哥哥這樣的大闊佬。所以説呢,還是監獄裏好,有吃有喝,還有那麼多好男人排隊等着咱。”
“你他媽的就不聽我的話!”我罵道。
“你要是有對小海子一半的心思對我,我什麼都聽你的。”甜甜一字一句地説,然後優雅、温和地一笑,像一個極順從的小男孩。
這樣的甜甜讓我不得不低下頭,乾笑笑。也許看我沒再開口,甜甜繼續説:“其實世界就是這樣,你説古往今來,還是地球的東西南北,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沒有法庭,監獄,警察,軍隊這些個國家機器,為什麼呀,就是因為世界上的人很雜,各種各樣的人。”甜甜坐在牀上,用舌頭有節奏地嘴,很招牌的一個神情,不過我知道他現在並非有意識的動作。
他接着説:“有小海那樣為人善良又吃得辛苦,但碌碌無為的好人。有他老相好那樣學習優秀,事業出,明能幹的國家棟梁。還有你小武這樣販毒走私,殺人越貨的亡命之徒…”他説着嘻嘻笑:“當然還有我甜甜這樣的,小偷小摸,小坑小騙,好逸惡勞的社會渣子。所以這個世界豐富多采,這個世界也就平衡了。”
“你可真能扇乎,説話都一套一套的。”
“這算什麼呀,咱當年16歲的時候就是師範學院中文系的四小天王之一了。”
“你還上過大學?”我吃驚地問。
“你以為我吹牛?”
“怎麼現在混到這份上?”
“説了都沒有人信。”甜甜依然温和地笑着,説:“我那時和小海子現在的情況差不多,雖然沒進監獄,可為了那個喜歡的人,前途也不要了,家也丟了,父母的心都被我傷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