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以肩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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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師弟龍方颶,暫居飛雨峯。我是風雲峽的…”
“麒麟兒,應該沒人不認識罷。”女郎的笑容帶着一絲憤世嫉俗似的嘲諷,再重一點點就會顯得刻薄,她卻拿捏得恰到好處,很難判斷是天生如此,抑或自知甚深。
“…應風。師姐怎麼稱呼?”
“鹿希。”加問“幽明峪的吧”肯定要遭白眼。眾人醒後忙找認識之人,約略分作幾股,嗡嗡語聲越來越響。
然後,應風才看見正面的石牆上,那龍飛鳳舞的血紅字跡。甲、此番降界之地,白城山埋皇劍冢。
臨引九淵,幽窮再現。乙、諸位使者須潛入副台丞“天筆點讖”顧挽松房內,取得牀頭黑漆五斗櫃底之繡卷,以全血裔之使命。
丙、降界完成,撤退至界域中心,以“破魂甲”入羽羊之柱,可安然迴歸人世,獲得龍皇陛下之恩賞。丁、儀式由此刻起算,須於兩個時辰內完成。戊、毀損破魂甲者死。中離儀式者死。破壞儀式者死。未完儀式者死。漏儀式者死。怯懦無勇者死。辱血者死。死生存亡,爾當把握。
石牆的另一側,以與血書相同的漆料繪製了屋舍分佈的平面圖。應風在白城山待的時間,沒有長到能悉屋宇藍圖的程度,不過印象裏,副台丞居住的南峯羣院確是以古老的石造建築為主體,在這個基礎之上再行擴建,與這幢石屋的模樣大抵相符。
但白城山距陽庭縣有大半個月的車馬路程,無論下得什麼藥,絕無可能不吃、不喝、不拉,全程昏,還能活着醒來的。
血字之所以暗示他們人在白城山南峯,恰恰因為他們並不在白城山上。雕蟲小技,自作聰明!
應風抑住嘴角,以防幕後之人窺看。藏住越多的底牌,越有機會反敗為勝。被藥倒拘的他們已失了先手,從現在起,得迅速積存反戈一擊的資本…就由隱藏幕後黑手不知道的信息開始。
“這玩意…就是那撈什子‘破魂甲’?”龍方颶敲敲扣在左手小臂的銅手甲。屋內每個人的左臂上都鎖着同樣的物事,手甲的樣式古樸,做工十分細,彷彿一頭鷹鷲斂起翅膀,棲於臂間,鷹首尖喙恰恰落在左手背上,以活釦與腕部相連接。
甲身與臂密合,絕非製漤造的劣品,鎖住腕肘的機簧也是,徒手本取不下來。手甲背面,在小臂內側的位置,嵌了五寸來長、剖面作六角圓弧形的鋼角柱,前後嵌着兩枚銅環。
腕部則是一枚水圓窗,內有小針,圓窗周圍的嵌環鐫着東西南北的蠅頭小楷,窗內小針顫動,似是標明所在的方位。
磁針指北並非是什麼罕見的器械,但可攜的指北儀再怎樣也得做成銅匭大小,這水圓窗扁平到不致妨礙手腕活動,如何得進磁針機簧?
果然現場兩名來自拏空坪的弟子換眼,忍不住在被稱為“破魂甲”的手甲上撥撥,興致盎然,全然忘卻正身處詭異之境,不管背後的陰謀家綢繆幾何。
龍大方對應風使了個“你看吧”的眼,白眼都快翻過頭頂了,可見當年在拏空坪就沒少吃過虧,隨手握着角柱轉動幾下“喀”的一聲輕響,尖端竟彈出一將近五寸長的鋼錐,寒氣森森,拿來當武器也使得。
白胖青年眉頭一挑正開口,應風卻示意噤聲。龍大方不減興致,得意洋洋地示以眾人,只是沒人想搭理他,自也沒有期盼中的如雷采聲。周圍數人包括鹿希與應風在內,學着他轉動角柱前緣的銅環。
果然都彈出了鋼錐。不是手無寸鐵,心情登時寧定了些,直到帶着磁震的低沉嗓音,傳入眾人耳中。
“諸位九淵使者,歡蒞臨‘幽窮降界’儀式。
吾乃羽羊神,龍皇之僕,九淵之使的引導者,各位將在吾之引領下,完成五千年一度的‘幽窮降界’儀式,打開幽窮九淵大門,接龍皇陛下的幽泉大軍,再度征服五道,重啓神紀!”自稱“羽羊神”的磁聲説話間,應風全身動彈不得,他只在當年曠無象和十七爺的手底下嘗過類似的無形威壓,驚駭遠遠超過了不甘和惱怒:“這人…竟是峯級高手麼?不可能…絕無可能!”羽羊神的聲音消失,所有人重獲自由,驚呼怒吼此起彼落。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什麼九淵使者,這又是什麼儀式?”
“莫名其妙!喂,這是誰的惡作劇,再不開門老子拆房啦!”
“且慢!他説‘龍皇’…可是傳説中幽窮九淵的龍皇應燭!”應風正上前一探,卻被鹿希拉住。
“…你瞧!”壁上大字滲如鮮血般,緩緩垂溢,再看幾眼,才知是漆料融化,還沒到牆底便化紅霧飄散,坐得最近的那名驚震谷弟子身子一歪,無聲側倒,已然七孔血而亡。
有毒!所有人朝門的方向逃去,一名塊頭最大、比其餘男子都高出大半個頭的壯碩青年虎吼一聲:“…讓開!”揮開擋道之人,鐵塔般的魁梧身形撞上門板,旋被彈開,壓倒身後一片。
門扇絲紋未動,沒見半點凹陷,撞擊點被磨去了褐赤鏽斑,赫然是鑄鐵一類。從悶鈍的聲響推斷,恐非空心夾層,徒手本不可能破壞。
石室連窗都沒有,溶似血淌的“死生存亡,爾當把握”八個大字,彷彿正嘲笑着後知後覺的“九淵使者”們,渾不知可怕的幽窮降界儀式早已打開,求生艱難,刻不容緩!
***一撞無功的壯碩青年猛然躍起,作勢再衝。高軒是驚震谷弟子,印象中不算太冒失,見他狀若瘋狂,似與鐵門有血海深仇,應風緊捂口鼻提醒:“高師兄!莫撞壞了門鎖,斷卻生路!”不知是沒聽見或不當回事,高軒吼着抵肩“砰!”又彈回來,撞得周圍之人東倒西歪,詬罵聲此起彼落,入更多的毒霧。
應風見他又起身,搶上將莽青年按住。滿臉是淚的高軒咆哮着出拳,應風隨手化解,轉對兩名拏空坪弟子發號施令:“鋼錐開鎖,龍大方也來幫忙!
此毒入體才生作用,應不致滲入皮膚,往門扉這廂躲避,切莫擠蹭,須儘量分散。”卻是對眾人説。一人挑釁:“你怎麼知道?莫非風雲峽也懂放毒?”應風指着死者。
“肌膚並未潰爛,可見入體才有效果。”揚聲道:“此地無窗,然先前不覺氣悶,請諸位往牆頂找通風口,可多支持片刻。”那人又嚷:“你怎知通風口在這面牆?”
“…要不你在通風處放毒?”嗓音冷抑動聽,自是鹿希。
應風瞥見她翻了翻白眼,不知怎的有點想笑,指揮着眾人找出牆頂的通風狹口,輪施展壁虎遊牆輕功,湊近默數十下,藉此換氣。
那兩名拏空坪的年輕弟子始終撬不開門,毒霧逐漸擴至。應風見一人搖搖墜,推他肩膀:“先透透氣。”那人點頭,起身時一陣搖晃,走出兩步便即倒地,耳中出鮮血。回頭一瞧,半數的人坐倒在地,振乏力,也不過就在片刻間,而攀住通風口的。
正是適才出言挑釁之人,看服是飛雨峯,見中毒之人越來越多,那人哪肯放手?把輪替上來的踹落,明擺着耍橫,場面登時大亂。
應風本想收拾他,忽有人拉他衣角,回見龍大方雙眼淌血,蒼白的臉上微帶歉疚:“師…師兄…真…真對不住,我…功夫…不成…”軟軟倒地,另一名拏空坪弟子也倒在門前。
應風強抑悲愴,忙旋出鋼錐,接手開鎖。看來這屋裏只有他練了龜息閉氣的法門,就算門開。
也不知眾人還有沒有救…他強迫自己集中神,專心一意傾聽機簧變化。風雲峽自不教剪綹活兒。
但他與龍大方自管自帶,谷中各處任憑玩耍,上鎖的房間尤其撥小孩的好奇心。師兄弟聯手破關,居然練就了一身不遜飛賊的開鎖奇技。
龜息術能避免毒霧侵襲,但長時間得不到新鮮空氣的補給,青年的視線開始模糊,注意力越來越難以集中。
一瞥通風口,上頭之人不知何時換成了鹿希,看來“師姐”好生教訓了飛雨峯的蠢貨,應風不揚起嘴角。女郎反手攀牆,屈膝側腿撐住兩牆夾角,盡顯蜂盛的姣好曲線。
腿長更是不可思議,大腿渾圓緊實,極富彈,小腿脛又直又細,逆光的剪影分外誘人。應風唯恐分心沒敢多看,鹿希倒是落落大方,披落的烏溜髮絲約略掩去右眼,杏核兒似的左眼清澈澄亮,微眯起來的樣子有幾分像貓,衝他努了努櫻,示意“先來換氣”(再一下…就好了,再…再一下…)應風身子一晃,額頭撞上鐵門,眼前忽然一片漆黑,直到有人將他抱起,兩瓣微涼粉潤貼上他的,丁香小舌頂開牙關,度入珍貴的空氣。悉的香味將青年喚回現實。
鹿希的鼻子輕摁他顴骨,鼻頭那一小塊脆韌尖,膚滑如粉,温温的口脂香溢滿鼻腔,剎那間令他產生甜味的錯覺。
他該要臉紅心跳的,腔裏的鼓動卻意外貧弱,從頭頂涼到雙手,部以下完全沒有覺,躲過了襠間某物昂揚奮起的尷尬窘境。毒霧不只入體才有作用。
他的自大再度害死所有人。鹿希小心將男兒的臉捧開,退到彼此能見的距離,朝牆頂的通風口抬了抬下巴。這個距離能嗅到她的髮香,跟身上口裏的香味都不一樣。
女孩子也太奇怪了,應風想。怎能有這麼多種不同的香氣?分別打理不麻煩麼?他搖搖頭,做出“起不來”的嘴形,以肩抵門,執拗地繼續開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