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在貝雲瑚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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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須出入陣法制之地,則由輪值弟子攜往,半年休一次長假,下山省親云云,自不在話下。
也有住在山下鎮集,每天未大亮便摸黑上山,趕在落前收工返家的,一如山上諸多廟觀的傭工。冰無葉上山後,當時掌權的大長老“雲天蔽影”何物非特別為他在澗南搭建舍。
除了便於指點、督促他的課,更重要的原因,是要將冰無葉與其他人分開,免受影響,連名義上的師傅蕭寒壘都不易見上一面。
待何物非、蕭寒壘一一退出幽明峪的權力舞台,冰無葉索在南岸修建私人園林,鎮坐擁完美無瑕的無垢天女們,逍遙勝似神仙。
而僅存的寒字輩、無字輩,乃至字輩弟子則居於北岸舊壇舍,隨着男丁漸少,到貝雲瑚離山時,除了幾名僕婦丫鬟,只剩下梅檀等寥寥數人。
暗中調查何玥等下山侍女的事曝光之後,貝雲瑚就被軟在小院裏…自是在南岸…至於冰無葉是何時改造了她的身子、施以何等手段,貝雲瑚卻是一無所知。
物藥可以下在食水之內,然而,如此劇烈的身子變化,光靠此一節恐怕是不夠的,須藥浴、針灸…諸般手段多管齊下,才有可能辦到。
貝雲瑚仔細回憶,發現自己經常有昏睡大半天的情況發生,又或一覺睡醒全身振乏力,委靡數才逐漸恢復等,推測他不知用了什麼法子使自己失去意識。
而後攜往密室加以炮製。這間密室倘若存在,合理推測應是在南岸某處。無垢天女的人數遠多於男徒僕役。
在冰無葉的莊院中各有居停,平裏鶯鶯燕燕、熙熙攘攘,貝雲瑚設身處地揣想:若然是她,定不會將試驗的秘密房間設於莊院。俗話説“家賊難防”重點不在於賊,恰恰在這個“家”字上,她在未失寵之前,最常跟在主人身邊,就差沒有睡同寢了。
莊園內九成的地方她有把握已逛得透,並無適合秘密進行人體試驗之處。密室…如果有的話…必在北岸。
明玉澗底有股暗,水温較那絕崖下的寒潭更低,不知凍死過多少想遊過溪澗的幽明峪弟子,入門之初師長必殷殷告誡,嚴下水。
貝雲瑚縱使水絕佳,也無法抵擋這股水底冰,否則水中無法排布術法,人人都循水路潛入龍庭山便了,奇宮名震天下的護山大陣豈非形同虛設?
從意外加入濮陰梁府的車隊起,一個大膽的計劃在貝雲瑚心中悄悄成形。若猜想無誤,梁燕貞藏在衣箱夾層中的那隻密匣,所貯必是鱗族失落已久的重寶,九曜皇衣。
傳説中,這件龍皇玄鱗的御袍刀槍不入,水火難侵,更有闢水護體的異能。平望都那廂送族質子上山的條件之一,就是將這件寶衣當作爵位的象徵,重新歸還奇宮。
只是寶衣失落既久,奇宮諸人不信朝廷真有此物,就算有,也不過就是與貴族陪葬用的金縷玉衣一般,以各式昂貴的金銀珠寶綴成的冒牌貨罷了,無人放在心上。與“擎山轉”的挽馬重騎一戰後,梁府一行的車輛輜重灰飛煙滅,遍地狼藉之間,獨孤寂只撿了那隻密匣隨身,貝雲瑚更添幾成把握,確信所貯必是九曜皇衣無疑。
自從梁燕貞與獨孤寂嘔氣,兩人不再合衾同眠,密匣不知所蹤,貝雲瑚推斷是獨孤寂穿在衣裏,在寒潭谷底替他除衣保温時,果然找到紮在襴袍下的皇衣。
與獨孤寂合體求歡,雖是之所至,順心而為,但男子數度出疲憊已極,更利於“洗劫”一空,亦在少女的考量內。
少女身子嬌小,整個人被皇衣裹起,彷彿罩了層看不見的薄膜,躍入寒潭滴水不沾,卻能汲入空氣,半點也沒有游水的覺,彷彿包進一個巨大的泡泡裏順水漂。
上岸之後,不僅身上的大紅嫁衣乾燥舒,連頭髮都沒濕,便只涉水登岸時浸透了鞋襪而已,至為神奇。貝雲瑚悄悄潛回院裏。那座名為“瑚光小築”的雅緻小院果然沒有其他姐妹遷入,依舊保持原先的模樣,桌椅幾面片塵不染,彷彿主人從未離開。
少女身子微顫,不知是寒冷抑或心情盪,就着幽微天光打開衣櫃,換過乾淨的鞋襪,在嫁衣內繫了條掛有匕首和整排柳葉飛刀的蹀躞帶。
沉片刻,又取一大紅絲絛,纏起得自獨孤寂的金蛾眉刺,橫於髻,釵上兩股絲絛垂落背,煞是好看。
冰無葉的起居作息比晷還準,再過一會兒,輪值的無垢天女便要起牀燒水備湯,服侍主人梳洗更衣了,能任意出入莊園的時間剩不到一刻間。
貝雲瑚收十心情,將疊好的九曜皇衣留在妝台顯眼處,無聲穿窗而出,在廊廡間轉得幾轉,出門奔過浮橋,古樸的壇舍輪廓近在眼前。
她在失風被軟前,甚且不曾動念調查北岸,若非身子異變,貝雲瑚從未想過主人會對她們動什麼手腳,她沒有任何線索,遑論證據。
所能倚靠的,僅僅只有直覺。北岸的主建築羣,乃是以五座錯開並連的大院為核心,雖然修建的時間有分先後,因整體風格一致,看來就像一座宮殿般氣派的五進大院沿着谷內地形,被捏得斜斜攤開了似的。
院外豎起的白玉牌樓上,刻有“羲和揚此”的方正古籀,每個字都比牛車輪還大,故壇舍又有“羲揚殿”或“若光殿”之稱,取“羲和之未揚,若華何光”的含意。
羲揚殿首三進歷史最久,規模最宏偉,過去多作集會議事、接待賓客之用,也上演過不少爭權奪位的戲碼,左右回龍里收藏文牒寶物,不宜居住,男徒多住在後兩進。
羲揚殿的兩翼是後來才建,能看出幽明峪一脈之衰頹,越修越矮,僕婦傭工住在兩翼最外圍。
也不是適合隱密工作的所在。貝雲瑚的目標,是在羲揚殿的後方深處,有座緊鄰山壁的“一顆印”小院,左右無廂,內堂不過一室大小,一眼即能看完。
極其陰隰的環境,使得小院幾乎覆滿厚厚的青苔,長年都是濕漉漉的,難見天。
“…那是什麼地方?”有回遠遠經過,她忍不住問主人。
大家都説那裏不乾淨,鬧鬼之説沸沸揚揚,每年新在羲揚殿祭天敬祖,大長老和一干派系首腦都要請三炷香到小院外上,經年累月越描越黑,誰也説不清。
“是我幽明峪一脈的始興之地,當年龍喉如晦祖師閉關處。”主人淡道。
“宗脈興旺了,蓋起大殿,誰也不想在忒狹仄的地方待着,又沒膽子拆掉,最後就剩請香這點心思。”
“真不是鬧鬼?”小貝雲瑚有些失望。主人微微一笑。
“若世上有鬼,則何處無鬼?若世上無鬼,豈獨小院中有?”
…
理路。主人聰明絕頂無庸置疑。
但他的絕頂聰明來自於理路清晰,甚至可説是受理路所制,無法忍受多餘、紊亂、無關緊要。只消摸清了這套理路,就能明白主人在想什麼,將會如何行動。
院門無鎖,貝雲瑚不冒險打開,以免生滿銅綠的門軸發出刺耳噪音,節外生枝,縱身翻過院牆,落足時差點滑倒,發現地面上厚絨般的一片非是草葉,全是青苔。
院深不過三丈餘,檐下的內室門外扣了把青磣磣的重鎖,濛濛天光下分不清是苔綠抑或銅綠,興許幾百年來都沒人動過。
內室全由石砌,室門這一面是無窗的,僅左右兩面各有一個圓形的鏤花小窗。透過鏤窗往內瞧,室內空無一物,連鋪地的石隙間都有苔痕,院裏的空氣卻未如想像中濕。何以青苔會橫生若此?
心念微動,又折返正面,見室門兩側各有一隻龍形石雕,向上張開的龍口之內鑿空,顯是香一類。
少女握着光潤的龍腹一扭,喀喇一響,廊間忽然打開了一道秘門,往下的階梯壁間燭焰搖晃,飄出若有似無的淡淡藥氣。請香三炷並非虛應故事,而是開宗立脈的龍喉如晦祖師,留給後人的暗示。
貝雲瑚擎出匕首,小心翼翼走下石階,眼前乍現一處廣間,怕還大過了整座小院,每兩丈便有雙手合圍細的石柱支撐,隱約聽見地底伏的淅瀝聲響,打開秘門的機關應是以水力推動。
因有水經過,青苔才會如此茂密。如晦祖師閉關於此,創制出無數妙武功,這石室最初該是作演武之用。
但此際卻堆滿了爐鼎、浴桶、坩鍋炭灶等器具,靠牆的石台上整整齊齊擺着針刀,更別提貼滿各式藥材標籤的木櫃,皇城內的太醫院亦不過如此。
貝雲瑚走近石台,從疊成方正一摞的書冊中出其一,封面題為《棲亡谷獸字部札記廿五》,落款之人是“呂圻三”信手翻閲。
讀不到幾行,美眸瞠圓,越翻越快,驀地往地上一扔,用力跺了幾腳,驚魂未定,喃喃道:“這是…什麼鬼玩意兒!”俏臉慘白,飽滿酥不住起伏,雪額沁出豆大冷汗。
那呂圻三所寫的札記,全是在人身上移植、施藥、埋蠱,透過種種難以想像的殘毒手段改造人體,使之“強速如獸”不但以文字仔細記錄試驗之人的死狀、支持了多久的時間,有什麼樣的痛苦反應。
對於試驗的器具更有詳細的尺寸圖解,完全是工匠的口吻,不帶絲毫人,在貝雲瑚看來,這直是一部可怕的刑求大全,鉅細靡遺地刊載着刑具的製作及使用方法,連被拷掠之人的反應都有詳盡的記錄,方便照本宣科…這是何等令人髮指的惡行!
她沒勇氣拿起他卷翻看,不僅因為太過殘忍,而是從過眼的隻字詞組中,少女忽明白髮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靈或是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