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乾淨利落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飄蓬劍寄”冷門歸冷門,其實並非幽明峪獨有,貝雲瑚如此以為,應是曾聽師長提及,才因此產生了誤解。然驚震谷中人只練“呼雷劍印”能讓奚無筌學得其他武功的地方,也只有在遠離山上的漁陽戰場…逃生救死、兵馬倥傯,相互依賴的戰友換平生所學秘奧,為彼此增加存活的機會…十年前那場發生在暗影隙間、不為人知的妖刀前哨戰,究竟改寫了多少熱血青年的命運?
言談間,場內的戰鬥已告一段落。明顯看得出是匪徒的,約莫有百來號人,奇宮這廂雖僅二十餘,一來雙方武藝懸殊,能打得有來有去的不過三五撮,其餘多半一照面間就被撂倒。
二來匪徒既未逃跑,也沒有揪合聯手,彷彿舍不了身邊照管的村民似的坐以待斃。奇宮諸人毫不戀戰,放倒對手後便撲向下一個獵物,效率驚人,不多時匪寇們便一一受制,死傷甚寡,幾乎全出自十七爺那一筷所為。
奚無筌號令一出,應風與龍大方亦即行動…應風出指如電,專戳要害,聲勢較持劍的同門更加烜赫,所經處一片平坦,手底下沒有能再多動稍稍的敵人。
龍大方外貌圓滾,頗見福態,運使腿法卻似秋風掃殘葉,就看他皮球般上竄下跳,毫無遲滯,每出腳必有賊寇倒地,樣子是夠滑稽了。
但中招之人決計不作如是想。兩人年紀雖少,身手明顯在半數奇宮弟子之上“通天劍指”、“虎履劍”等指腿二藝在奇宮諸脈間廣為傳,場中沒有不會的。
但就連二十出頭的年長弟子使將出來,都無他倆那般老練毒辣。二少默契絕佳,搶先撕開人羣,直指磔刑架上昏不醒的新娘。
“風、颶!”突然間,奚長老的聲音穿破夜風呼咆,彷彿來自極遠處,卻又清晰得一字不落,透體隱震。
“先抓太爺身畔那人,莫教走了!”(這是…傳音入密!)應風正躍上四輪車台,半空中低頭俯視,攙扶龍方太爺的管家忽然仰起,四目會,那人原本黯淡的眸光驟消,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澄亮有神、甚至可説是漂亮如女子的眼瞳,藴着一抹陰毒笑意。
“糟了…太爺危險!”應風奮力扭轉,身如鷂翻,奮起餘力勾腿過頂“虎履劍”風壓所至,整個人凌空打了個擺子,如失速的礟石般向下旋墜!虎履劍以“劍”為名,最強的卻非是腿法。
而是運腿行招時所生的風壓,中人如刃,無堅不摧,亦合奇宮“無劍之劍”的至高追求。應風不過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年。
就算刻苦練功,畢竟尚未長成,能凌空轉體已是令人咋舌,以腿風加速墜勢,更是近乎魯莽的蠻勇行徑。
這下筋力內息俱都用老,只能以失去重心的身子接敵,中與不中,皆是傷己最甚,在這種情況下,破布般墜落的應風居然還硬出一掌,遠觀的殭屍男子“砰”的一聲,捶桌低罵:“暴虎馮河,徒逞血勇!”身子離凳,可見着緊。獨孤寂抱臂環,以拇指尖輕刮頷髭,喃喃笑道:“這小子也不是蠢,只是愛逞強了點。不錯不錯,帶種的!”想起殭屍男子還有另一名徒兒,轉頭望向寄附舖中。
但見那生得玉雪可愛、神氣卻異常老成的男童,兀自理着新購的常用品,店舖內一名橫眉豎目的夥計,並着看似普通村民的掌櫃小廝一共三人,整整齊齊癱坐在櫃枱前,像被點了道,舖裏桌椅擺設一絲不亂,可見出手迅辣。
只不知這俊秀的男童是聽奚師伯的號令才動手,抑或綢繆多時早有準備,無論心機手眼,都比舖外打成一團的師兄們更令人忌憚。
獨孤寂嘖嘖暗忖:“敢情這指劍奇宮習慣倒着玩。離山的要比山上的猛,年紀小的要比年紀大的強?”殭屍男子卻無暇旁顧。
應風在空中兩度轉折,筋力內息均已耗盡,若墜地前不及生出新力,光是身子的重量便能生生折斷臂骨,遇上敵人全力擊,怕不將五臟六腑震個稀爛?
那管家顯也想到此節,狂喜難,正向上一掌,送這成天擺架子的風雲峽小鬼上西天。心頭掠過一抹異樣,一個弓鐵板橋後仰,堪堪避過蹴向下巴的一記陰腿。
來人以手撐地,腿雙剪扭,熊一般的身子靈活已極,差點將他纏倒,地蹚功夫好到令人切齒咬牙。龍方颶!
那人再顧不得體面,手足並用,勉力出纏夾,見龍大方翻過肚皮,仰躺着接連出腿,如踩獨輪。應風雙掌連擊他厚厚的靴底,被龍方颶滾大球似的接個正着。
墜勢消於無形,新力驟生,冷不防自斜裏撲來,屈如龍爪的五指,正中那人面門!(…中了!)應風在半空中不只與那廝對目,還瞧見悄悄掩至的龍大方,兩人一照面間便知對方心思,才有其後的“魯莽之舉”果然騙得那人見獵心喜,轉逃為攻。否則他削尖腦袋往人堆裏鑽,未必留得下來。管家頭頸一仰,應風只覺抓了團濕軟之物,被那人抱頭一滾,從龍大方的腿招下逃出。
“…別跑!”應風扔去易容材料,加入戰團,三人繞着太爺一陣追逐,有幾次差點揪住那廝衣角,卻始終差了半步。許是慌不擇路,也可能視力受損,管家掩面低頭向前疾衝,卻是朝奚無筌的方向。
二少換眼,龍大方假意追逐,不緊不慢地跟後頭,實則將他趕往長老處。應風卻返身躍上車台,將新娘解下刑架,只口中“抓住那廝”、“別讓他走啦”的呼喊聲越發響亮,聊以驅趕獵物罷了。
那女子並非國,起碼與龍大方的小嬸嬸相比,實在天差地遠…奇宮門下在應對女子一事上律教甚嚴,無論對方何等美貌,這些年輕人從小被教慣了“非禮勿視”把持不住的也只多看了兩眼,便即轉開。
應風向以鱗族貴胄自居,連貝雲瑚的正臉都沒瞧上,眼角餘光卻切切實實受到那股奪人心魄的耀眼光華。
這名始興莊的少女雖也穿上嫁衣,睡顏卻沒什麼光暈彩透出,只是普通的女子,無法予人“天女下凡”的震懾。
“姑娘,你別怕。我救你下來。”聽她咕噥一陣,似將醒轉,應風低聲撫着,卻在解開束縛一事上遇到困難。箍住少女手腕的皮環甚是厚,韌又強,無法以內力扯斷。
他正要回頭,叫龍大方柄匕首之類的物事來,少女悠悠睜眼,低頭瞥見自己身上的大紅嫁衣,出極其驚恐的表情,失聲尖叫:“為…為什麼是我?明明這次就不是我!
嗚…姥爺、姥姥!我不要…不是我…不是我!嗚…”恁應風如何安撫,少女只是哭嚎。應風抓住皮環相連的鐵鏈,運勁一崩,分毫無損,然而少女掙扎越劇,雪白的腕子已磨破油皮,皮環染血。應風不由得心煩意亂,揚聲道:“拿劍來!”兩名靠得近的奇宮弟子如夢初醒,趕緊趨前。忙亂之間,忽見少女攤散的彤豔裙?上,就在的白皙大腿畔,擱着一條小小的、以青紙折成的龍,蜿蜒曲折的龍腹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在應風迄今十四年的人生裏,從未見過如此細的摺紙技藝。
少年忍不住向那條昂首擺尾的小小神龍伸出手。下一霎眼,一股難以形容的劇痛貫穿左掌,將他牢牢釘在刺繡緻的大紅裙?間!
“啊啊…”慘叫驚動了所有人,奚無筌身形一晃,與管家錯的瞬間袍袖往他背門一拂,那人失足滾倒連翻幾翻,伏地不動,不知是死是活。驚震谷紫綬首席施展身法,光般撲向龍大方。
後者被突如其來的漫天烏影所懾…本以為是暗器,但飄忽的路徑與緩慢的速度,又像是一羣蝴蝶或螞蝗飛來,模樣看着也像。來到近處,才知全是由五紙折成,蟲魚花鳥皆有,當然也有最常見的紙鶴。
“什麼鬼…”龍大方瞠目結舌,居然忘了要逃。奚無筌離他尚有一丈,伸手難及,急停的一瞬間靴尖旋掃,沙土如湧出,得龍大方立足不住,仰天倒落。
奚無筌袍袖揚起,玳瑁筆朝簌簌飄落的沙霧寫個狂草的“鎮”字,毫尖一撥,半身大小的“鎮”形沙字旋轉直進,與漫天飄落的五摺紙撞在一處。兩軍對壘“砰”的一聲沙土爆開,跟着一片颼颼鋭響,龍大方失聲慘叫,被奚無筌揪着衣領拖出,赫見他左小腿遭一物貫穿。
幾名年紀較長的驚震谷弟子七手八腳將少年抬至一旁,見貫穿小腿的哪裏是什麼暗器,而是一片以青紙折成的“菖蒲折”摺紙有眾多基本形,其中折成紙鶴的基礎,形似織布的梭子,又像尖狹的菖蒲葉,故稱“菖蒲折”摺紙鶴、船馬,乃至菖蒲花等,均須由此入手。奚無筌將內力附於沙礫,寫成一面狂草的“鎮”字盾,藉以卻敵,又使龍大方失足倒落,料亦可閃過幾枚。殊不知敵人從頭到尾,就沒打算以紙鶴傷人。
沙盾與摺紙兩兩對撞,爆發的內息使摺紙還原成菖蒲折形,接連落,才是對手隱藏的殺着。
奚無筌及時將龍大方拖出戰團,避開腹要害,仍不免傷了左腳。青紙被鮮血浸透,嵌黏在血間,軟糊成一片,若不能悉數清除,不免使傷口惡化,輕則難保腿腳,重則化膿染,高燒不退,必然要了他的小命。
除非挖開傷口,否則軟爛的紙糊如何能完全刮除?
“好…好毒辣的手法!”
“長…長老!”龍大方滿臉是淚,咬牙顫道:“我…我不要殘廢!要成瘸子,不如死了乾脆!求長老…務必保住弟子的腿…”
“別胡説!不會有事的。且忍耐些。”奚無筌定了定神,食中二指夾住菖蒲折一端,真力所至,浸血的青紙驀地繃緊如鋼,創口等若又被刺穿一回。奚無筌快手出,乾淨利落,連些許紙皮屑都未留在少年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