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裑在公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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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林不望聞問切還罷了,袁健南自己居然也絕口不提治病之事,急得子如熱鍋螞蟻,想打斷又沒膽子,坐立難安。
應風望出簾隙,虞龍雪恰好側身以對,又顯出不同於原本“苗條修長”印象的別樣風情:肢仍是少女般薄薄一圈,連坐着也未見餘贅,已逾而立之年的股卻甚豐滿,透着婦人的豐韻味。
硬料的裙筒全壓不住坐姿屈起的、結實的大腿肌,裙布浮出潤滑如水的修長曲線,她臉小而頷尖,腮幫骨鋭如刀削,是天生顯瘦、甚至該擔心太瘦,以致稍嫌孤寒的程度…這點阿妍才是恰到好處,巧致的完美瓜子臉蛋穠纖合度,難再增減分毫。
但歲月補起了虞龍雪的小小缺陷,緊俏的腮頷線條仍在,卻添了幾分,肌光柔潤,不經意透出養尊處優的貴氣。
隨着觀者的視角轉移,不住在少女、女郎和輕美婦間恣意變化,魅力豈只增加三倍?怎麼都看不膩,處處有驚喜,她年少時肯定沒這麼人,應風忍不住想。
再老一些,年月添上的盈潤嬌腴消耗殆盡了,她天生的瘦底子無從修飾,便會顯出稜峭,變成乾癟癟的老大娘罷?現在是她最好的時候,但虞龍雪也不像會擔心這種事的樣子。
她今出門前肯定沒想到須與人動武,故未衣束腕,應風見她取下枚鋼扳指,連鐵胎弓一併給從人,大袖中偶爾出半截藕臂,瘦得無半點膏腴,全是牛筋索似的肌束。
明明膚瑩賽雪,線條卻如鋼片般緊繃,這是外門筋力練到了頭所致,難怪開弓若磐石,那弓分量甚沉,應非木竹鑲鐵的鐵脊弓。
而是全鐵弓身的鐵胎弓,拉滿須得兩臂十石以上的氣力。上下兩端設有套筒機簧,解去弓弦後可裝上短刀,當作長兵器使。
韓雪轉述阿妍之語,説姨娘“擅弓刀”應風本以為是弓箭朴刀兩種兵器,殊不知“弓刀”乃指一物,是鐵弓兩頭嵌刀而成,看來虞龍雪自認刀法高於箭藝,才對外甥女如是説。
應風不知道的是:虞龍雪並非以一介女俠投入定王幕府,她出身的朔州虞氏是自金貔朝以來的北關貴族,論家系還在東海獨孤氏之上。
只是今時不比往,到她父親虞戡虞世平,就是北關護軍府一介護軍,空有家名,而無權柄。須知央土之外,四道名義上由臬台司衙門領政,以經略使為父母官。
護軍府領兵,由護軍使指揮,又稱護軍將軍。俟置四鎮總制,許與其便宜行事後,經略使和護軍使便形同虛設,成了仰四鎮將軍鼻息的哈巴狗,連充朝廷耳目都難,淪為廢物擺設。
至碧蟾朝淡台氏亡於異族鐵蹄,帝國中樞的白玉京徑從地圖上消失,虞戡和其他北地貴族一樣。
第一時間拋棄了陷於混亂的體制,連夜趕回朔州老家,徵兵閉城以待風雲之變。換句話説,虞龍雪不僅不是助順慶爺對抗北藩的正義夥伴,本就是藩鎮的女兒。
北關諸藩與獨孤容談好條件,雙方合演一出征北大戲,讓定王掌握軍隊置於北進要衝,獨孤容的棋頓時便活了。
要不是遇上旃州的渾乞惡那瘋子,連人都不用死,大夥兒走走過場、虛張聲勢,靜待東風來時同享富貴,豈不樂哉?
或做為結盟之質,更可能虞戡對閨女的品貌深具信心,把這麼朵嬌花押在了獨孤容處,指不定能個國丈來做…差不多就是這種心思。
豈料獨孤容於女上很能把持,一世人死守個小陶後,靠女兒上位眼看是沒戲了,後頭改押的袁健南又被陶元崢鬥出平望,老護軍竹籃打水兩頭空,最終鬱郁而逝。編《説巡北》話本的人,把這些巧妙地繞了進去,藏得若有似無。
應風童年時,一心認為紅衣女俠“潑天風”最後會嫁給順慶爺,或許不是出於小孩的天真誤區,不管虞龍雪本人有無這份心思,時人多少是看出虞戡的辛苦盤算,不無諷刺的意味在內,或許連虞戡也沒料到,自家的漂亮閨女並沒有身為締盟獻禮的自覺。
她是真的愛上了那個大自己十八歲、便做父親也使得的老書蟲,願隨他放下功名利祿,從新王朝的心臟一路漂到人生地不的東海,高掛弓刀、柴米油鹽,只為他的餘生心煩惱,無無之。
袁健南益衰弱的身子骨,甚至沒法給她個孩子,枉費了新婚的頭幾年,那夜夜燃盡紅燭不肯歇的繾綣恩愛。應風欣賞着美婦惹人憐愛的焦慮不安,小口小口喝完了兩大海碗的水。
心想若回到屋裏,始終是有人要問自己的來歷的,正沒區處,一縷鮮香鑽入鼻腔,靈光閃現,在灶前瞧了柴火,揭開喀喀滾顫的瓦釜蓋。
頓時滿室香,中人慾醉,連屋外的飛燕衞和袁府從人都起騷動,遠近一片嗡嗡低語。簡豫首當其衝,瞠大杏眸…這會兒可不像鳳片糕了…出像孩子般單純的驚訝和嚮往,骨碌一響,雪頸間如滑鴿蛋,生生嚥了口饞涎,連貪婪都無比純粹。
應風舀了小半碗熱湯遞給她。
“別燙着了。”就着杓裏的殘湯吹涼了一嘗,險把舌頭也下去,這…這也太鮮了吧!
能是我做的?五五開的鹹與鮮在燉煮的過程中彼此融合,卻又相互盪碰撞。去歲立以前醃製的鹹蹄膀將的鮮味完全濃縮,生出臘香,凝鍊已極的葷脂甘美透過熱湯柴火,被鮮筍和鮮“借”了過去,藉以褪掉青澀,留下鮮甜。
鹹發酵風乾的厚重猛,則透過新筍調和銼磨,滋味變得更可口親人。鮮的部分,冒牌貨叔叔特別讓他買了肥瘦相間的五花腩。
而不用排骨,正為熬出脂肪的甘甜。此間之筍比不上峒州,且筍時節已近尾聲,索不以小火煨清湯,而以猛火取湯,要的是濃鮮重味,喝得人脾酥胃。
“你覺得這已經很好喝了,對罷?”簡豫一個勁點頭。
“錯。今兒喝剩的湯濾淨擱一夜,明兒再加只老母雞、幾枚豆腐皮筋兒,煨好之後拿來燙娃娃菜,那才叫一個銷魂…”
“喂喂,別當着客人的面説菜啊。”簾外傳來藏林先生的笑罵。
“還不趕緊端將出來,打上幾碗給貴客嚐嚐?”
“…那就沒得剩了。”他聽見簡豫小聲道,雖仍無甚表情,聲音裏卻有滿滿的不豫,手肘輕碰了碰她的肩膊,眨眼低道:“我再給你煮過更好的。”少女才出笑容。這道“峒州山筍”威力無匹,包含阿妍在內,人人都添了第二碗,果然沒能留到翌加老母雞百葉結煨娃娃菜。應風替眾人舀湯遞碗,殷勤接待,除了適才略嘗過杓底的湯汁之外,屋裏只有他一人沒能吃上。
“我嘗第一口時,便見小兄弟沒添自己的份。”袁健南擱下調羹,忽然嘆息:“本想着該留些給主人才是,豈料連盡兩碗,難以自制。
小兄弟的烹調技藝之佳妙,竟能直指人心的自私貪婪,實令我慚愧萬分。”應風笑道:“畫師作畫,儒者着書,都不是為了將書畫藏在家中欣賞,畫家的審美和大儒的學問早已在他們心中,着落外物,乃饗世人,廚子也是一樣。
貴客品嚐菜餚,我嘗的卻是諸位細辨滋味、心滿意足的模樣,此亦十分飽足,大人毋須介懷。
“袁健南甚異之,打量他幾眼,撫須微笑:”先生門下,果無虛士!
小兄弟怎麼稱呼?
“應風還未答腔,居然是簡豫搶白:”他是我弟弟,叫阿淨。
“説完垂斂眼簾,又恢復成原先那副淡漠空靈、與周遭格格不入的神氣,完全不擔心藏林先生拆台。初老郎中怡然道:“家教不嚴,讓賢伉儷笑話了。
阿淨,你將碗筷收拾下,阿豫給客人重新沏壺茶。”隨口圓了少女扯的謊,轉對虞龍雪:“夫人勿憂,你讓人在落腳處備一隻大桶,貯滿後能容成年男子盤坐其中,水面不能低於鎖骨。
待我拾掇好藥材,便即前往,不敢説藥到病除,怎麼也要讓承休兄更舒泰些。
“虞龍雪又驚又喜,一時説不出話來。
忽起身斂衽,嫋娜屈膝,藏林先生趕緊離座相扶,不肯受婦人大禮。見她眼眶又紅,笑道:”袁夫人當真轉了子,我可不記得你從前這麼愛哭啊。
“虞龍雪破涕為笑,任阿妍挽着重新落座。桌底,袁健南握住了愛涼透的小手,瞧着她的眼神愛憐橫溢,柔聲道:”痴兒!相多年,先生豈能棄我於不顧?跟孩子似的。
“虞龍雪狠狠瞪他一眼:”是,我白痴行不?就你聰明!
“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瞧夫君的眼神如釋重負,又似隔世重遇,自此不再無依。
要不多時,她派往東溪縣治潭…此亦縣衙所在…報訊的快馬返回,又讓往落腳處打點。東溪知縣成冶雲稍早接獲消息,説玉鑑飛出現在東溪鎮,袁夫人正出手,恐走了妖人,讓知縣大人點齊皂快,速速來援。
成冶雲除袁氏夫外,另找了“有力人士”來助拳,畢竟江湖事江湖了,只可惜強援未至。這位年輕縣令不是膽小怕事的主兒,點了馬快弓手,召集民壯趕來。與虞龍雪遣去潭通知“錯了”的快馬相遇時,大隊正到中途。
潭縣衙的胥吏大表不滿,卻遭縣太爺斥責,説沒生事端是最好,認錯總比捉錯或放錯強,身在公門,豈有嫌出勤麻煩的道理?眾人才沒敢再囉唣。
袁氏夫婦本隱居於陽庭縣,受成冶雲之託才至此間,一面追查妖女行跡,另一方面也是聽説潭附近的東溪鎮、江沄村一帶,似有位不姓名的神醫,疑是闊別已久的藏林先生。
正好兩件事一起辦。藏林先生挑明瞭説要醫治袁健南,虞龍雪心上的大石總算落地,始有了説笑的閒心,見簡豫個頭雖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