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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連姿勢都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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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從廚房探頭抹汗口氣,前院裏“砰!”一響,柴門已被人踹開來,大片腳步聲沙沙沙踩進,一把清脆的嗓音叫道:“兀那妖人,教你造孽!”正是去而復返的袁夫人虞龍雪。應風入屋,驀地勁響破空,一枝狼牙羽箭入屋裏,削過簡豫雪頸,帶着金芒“篤!”釘入牆,箭羽嗡顫。

掀簾的應風動都不敢動,餘光瞥去,赫見入牆的半截箭鏃紮了條細金鍊子,正是簡豫的耳飾。前院中,虞龍雪拈箭彀滿,彷彿不曾變換姿勢,對屋裏目瞪口呆的外甥女道:“阿妍出來!

有姨娘在,這妖女不敢對你怎樣。”語尾一揚,森然道:“你若膽敢碰一碰搖籃,我不介意送具屍首結案。”殺威凜凜,自是對端坐於搖籃邊的黑襦少女説。

應風都聽懵了,什麼妖女,結什麼案?阿妍比他更着急,心知神箭無眼,取命不過一念間,忙道:“姨、姨娘!

你先把弓放下,這位簡豫…簡豫妹妹不是壞人,姨娘莫誤傷了她!”屋外虞龍雪銀牙咬碎,差點跺腳,暗忖:“這孩子平素機靈,偏在這要命的當兒犯糊塗!”明白寶貝甥女拗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動,唯恐妖人乘隙挾持,冷哼道:“你忘了咱們這趟出門,除替你姨父找大夫,還為什麼事來?”阿妍口道:“受東溪等四縣衙門所託查樁案子,但姨娘沒説什麼案,約莫怕我聽得難受…”

“殺嬰案。”虞龍雪冷冷接口,鋼箭鏃晃也不晃,比架上石像還穩,呼説話都不能稍稍動搖。

“四縣以內,半年之間,七户不滿週歲的幼兒被劫,共尋獲六具嬰屍,最後一個活口就在這屋裏的搖籃中。我已差人問過左近百餘户,沒人説得出這屋裏住的是誰。

百户中光穩婆就有兩家,沒有替屋裏人接生的印象,嬰孩是自天上飛來?玉鑑飛,你惡貫滿盈,專挑無辜稚兒下手,今撞在我手裏,教你後悔莫及!阿妍快出來!

“(玉鑑飛…“紅蝠鬼母”玉鑑飛?她竟是那個玉鑑飛!)玉鑑飛算不得是東海最頂的妖

但對奇宮之人來説,其名卻是如雷貫耳,原因自是出在那個‘玉’姓上頭。玉鑑飛出身唐杜玉氏分家,原也是備受寵愛的千金,沒人知道她是怎麼學會武功,又怎麼懷上的,只知分家匆忙處置掉胎兒,死活要掩蓋醜聞,被迫打了胎的玉鑑飛卻從囚處神秘消失。

再出時,此姝便是一身紅衣如血,四處劫持嬰兒,本領似乎又有提高,尋常武人奈之無何,得了個“紅蝠鬼母”的渾號。

紙包不住火,這事終於驚動本家當主,本請奇宮對付,時值通天壁慘變後不久,陽山諸脈凋零,顧不上除魔衞道。最後是“三絕”惟明師太出面,將玉鑑飛打成重傷,從此消聲匿跡,道上就當沒了這號人物。約莫大半年前,東溪、雲桐等四縣轄內,陸續傳出嬰兒失蹤。

原本誰也沒聯想在一塊,直到尋獲嬰屍,才想起十多年前有個抱嬰殺嬰的妖女來。東溪縣令深知這不是區區縣衙所能應付,沒敢拖延,趕緊上報東海道臬台司衙門,時任東海經略使的饒清平饒大人既不敢讓將軍知曉,又滿不願開罪唐杜玉氏,暗示縣令成冶雲另尋能人處理。

他才輾轉找上了袁健南夫婦。虞龍雪見阿妍瞠目結舌,卻未動身,強按焦急心火,冷冷哼道:“莫看她十七八歲的模樣,這妖女也四十好幾啦!

信嬰血能保青,才幹下這等天地不容的惡行。”硬生生將“阿妍出來”四字咬在櫻皓齒間,免被妖女窺破,徒陷阿妍於險境。應風心想:“照你這麼説。

她的妖法可不能算是信,這也太有效了。”然而方才羽箭削過簡豫頸側的一瞬。他清楚見她頸間的肌束乍繃倏弛,顯是察覺對方意在牽制,以不變應之,光是這份心修為和臨敵判斷就非同小可。況且“簡豫”之名委實太瞎,怕人聯想不到玉鑑飛的諧音也似,大大增加虞龍雪的説服力。簡豫若真是“紅蝠鬼母”玉鑑飛,出現在無乘庵附近肯定不是巧合。

應風的心沉到了谷底。遇阿妍、入此院是偶然,簡豫留他們卻未必。若她早知虞龍雪一行在追查劫嬰案,又窺得族少年出入無乘庵,似與惟明老尼的徒弟過從甚密…

應風頭皮發麻,與阿妍換視線,少女水靈靈的眼波一瞟廚房,無聲地做了個“走”的嘴型。

居然是她更果決…青年苦笑,兩人心念相通,下一霎眼,阿妍兔般衝出屋門,應風則倏然轉身,足不點地,飛也似的掠過狹仄的廚房“砰!”撞開茅屋後門,落地時單臂一撐,魁梧的身軀斜斜飛起,猶如炮石甩出,颼地飛過一人高的院牆!不知該高興或寒心,起身瞬間。

他聽見弓弦啪響,虞龍雪逮住簡豫分神的一霎出手。算上這倏忽一箭,簡豫面前有三個目標,兩逃一取命,千鈞一髮的當兒她卻瞟嚮應風,與百忙中忽覺悚慄、猛一回頭的青年對上了眼。幹!

他奔跑全靠筋骨之力,這撐地一躍差不多便到了頭,應風沒敢再瞧,唯恐拖慢了速度,所幸直到出牆,背門皆未有勁風撲近。

身在半空不及調息,四面八方忽爆出連片颼颼勁響,視界裏一霎佈滿烏蠅,密密麻麻的小點又成弧線,由彎而直,滑潤如水,破風聲轉眼即至!

(是…是連珠箭!)…幹!這半個時辰裏虞龍雪不但排查了周遭百餘户,更在院外的制高點伏下手,那幫跟丟阿妍的從人瞧着是酒囊飯袋。

原來她另攜有訓練良的雕弓侍衞,個個能發連珠箭,不愧是從《説巡北》裏走出來的人物。應風別無選擇,連通心識,虛境中俄頃千里,速度不知快過現實百倍千倍:“…叔叔!”

“收到!”應無用的從容笑語迴盪於腦海中。

“‘無界心’已準備妥適,隨時都能開始。”這是他們倆給思緒加速的異能,所取的名目。

“‘心’也者,是指極端專注之下,所產生的超乎尋常的能力,理解成下棋的入神坐照之境就好。”冒牌貨叔叔説道:“現時我們只能在識海內運用,發乎於外,不過是一息之間,所以名為‘無界’。就是‘無明界內’的意思。

“有朝一神功大成,心無分內外,一體用之,那就不再是無界心,而是‘化境心’,諸界之妙,俱入彀中,而無不自得矣。”

“化境心

總有那麼一天,我們定能做到。

“…那就來罷!”獰惡的箭鏃如雨攢至,應風嘴角揚起,動心即出。(赤龍漦,發動!)“無界心”與血髓之氣齊齊作用,剎那間視界裏一片赤紅,萬籟俱寂,所有動之物忽然靜止,只有應風的身體和意志仍在正常的時間速內。

他從距離周身不到三寸、減速至幾乎不動的箭雨中一躍而下,踏上實地。若非機緣巧合得此殊能,哪怕他身負內功、狀況完美,下一霎眼也只能淪為刺蝟,慘遭幾十枝利箭撕碎身體,死得苦狀萬分。

他本想回頭打開後院門扉,瞧瞧屋裏的狀況,但得到赤龍漦和“無界心”的過程若教會他什麼事。就是“好運厄運僅一線之隔”永遠別託大,永遠別作死,危險只在離後才不叫危險,沒什麼比安全更重要。雖對阿妍有些抱歉,這當兒走才是上策,既知她是袁氏義女,再找不難…青年數着心搏,正遁去。

忽見牆邊倚着一名略顯佝僂的小老頭兒,青衣小帽作僕從裝扮,拿了杆旱煙,煙鍋裏紅絲透亮。

但老人的側臉沒什麼,活像髑髏上貼了層皺皮,看不出是還是吐,也算奇事。應風隱生不祥,想悶着頭掠過,赫見小老頭轉過一隻濁眼,與他對上。

應風一驚,還想是不是看錯了,佈滿血絲的濁瞳已“唰!”追着轉來,一股大力將他掀翻在地,急速失衡的結果,應風鏟着地轉了大半圈,內臟像要被壓爆似。

虛疼之間一股腥鹹溢出口鼻,渾身無處不痛。視野一黑的剎那間,應風靈光閃現,忽意識到老人對付他的方法雖與滿霜不同,效果卻幾乎一樣好,她在身側佈滿真氣,這是陷阱

而小老頭兒只不過是在必經之路上撥了他一下,讓他失去平衡而已。剩下的,光靠失控的極速便能收拾了他。應風在渾身磕碰的疼痛中恢復意識。

小老頭提他後,一跛一跛走過後院,回到茅屋,應風的口鼻…可能還有眼耳…滴滴答答地墜着血珠,就這麼蜿蜒了一地。

“他…任伯!”阿妍倉皇的聲音從前院裏來,恐被姨娘看破與族少年的關係,未喊出韓雪之名。被稱為“任伯”的跛腳小老頭不發一語,扔破麻袋似的把應風摜在腳邊,靜立在廚房的吊簾前,與屋外的虞龍雪呈包夾之勢。

簡豫…不,該説是玉鑑飛的本領尚且不知,但這任伯是比虞龍雪更深不可測的高手,兼有院外高處的強弓伏擊“紅蝠鬼母”眼看翅難飛。

出嬰兒,別耍花樣,我饒你不死。”虞龍雪寒聲叱罷,嘴角忽揚:“別誤會了,其實我很想找個藉口不這樣做。世上有些人就不配活着。”茅屋牆底着第二枝羽箭,應是適才離屋之際,虞龍雪松弦的那一,落點與第一枝差不到兩寸,深淺一致,可見美婦人控力準,已至隨心所之境。

簡豫仍坐於原處,連姿勢都沒變,很難判斷是她避過了箭,或虞龍雪真打着活捉妖女的主意,但無論原本是何盤算,都隨簡豫無意出女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