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這才心舏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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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頭兩章內,每隔幾句便飛來一句“龍虎泰”、“經玄涉黃”之類的道門功訣,應風摸清規則之後,幾乎能略去不相干的內容,依序順讀功訣的部分,判斷不是胡云瞎寫的充數濫竽,頗有腹笥,稍微有點內家基礎的人便能看出門道,無怪乎莫家先祖知是撿到了寶。
但如此明彰,蓋何處?
“…把序言和頭兩章裏的佛家換成儒家,也全無扞格,説不定更暢些。”應風忍着笑娓娓續道:“像他罵秦廣王檢點亡魂生前造業,猶如‘設匭受疏,先於徙木’,這是在諷刺上位者設置銅匭,美其名曰延恩招諫、伸冤通玄,其實就是讓人告密,為的只是鞏固權柄。
否則秦廣王既有此大神通力,能鉅細靡遺錄下人人生前所犯,何不阻止他們行惡,或讓世人先知道作惡的代價,如朝廷徙木立法,防患於未然?
“又譬如秦廣王讓亡魂還在陽世的家屬修齋累積功德,以削減亡魂的罪孽,書裏罵是‘賄減其愆’。佛家哪有賄絡的説法?這裏頭方方面面,罵的全是讀書人的事。”莫婷揚了揚柳眉,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原來是有這樣的意思。龍庭山也教帝王術麼?”應風涎着臉道:“你怎麼不説是我涉獵甚廣?”從〈駁宋帝王第三〉起,這廝就不裝了。
照例洋洋灑灑先罵一段,説佛門如此混賬,罵也罵不完,不如來聊棋罷,筆鋒一轉,開始講述東洲碁道史上有哪些經典著作,各自有什麼了不起的創見,又有甚不足。
應風好歹翻過幾部棋經,此人所舉他竟聞所未聞,字裏行間那股洋洋得意撲面而來,就是要讓人明白:老子是故意的。沒聽過是罷?你們這幫孤陋寡聞、不學無術的菜雞!
往後七章,分別是碁界逸話…毫不意外又全是沒聽過的人名…佈局論、起手式、邊角定式、殘局、手筋、死活題,對應〈駁五官王第四〉、〈駁閻羅天子第五〉、〈駁變成王第六〉、〈駁泰山府君第七〉、〈駁都市王第八〉、〈駁平等王第九〉,以及〈駁五道轉輪王第十〉等篇章標題。
功訣多寫在行與行之間,也有爬滿飛白處的,全是蠅頭小楷,擠作一團給人極大的壓迫,能強烈受書寫者的焦躁,近乎病態。
在他開始自暴自棄、大談碁道的第三章中段,被褪成赭的朱墨劃了個跨頁的大叉,寫上“玩物喪志”的評註,其後再無批點,彷彿連審查之人也放棄了他,但這仍是某種障眼法。
整部書未寫蠅頭小楷、或每隔幾句便如囈語般入行氣口訣,乾乾淨淨只講棋的,僅有兩章。
“你家祖先悟出神功,是在這一章罷?”應風指着〈駁閻羅天子第五〉,若無其事地問。莫婷像打量什麼怪物般細細端詳他。
“理由?”
“這書裏的功訣我雖沒練過,就這麼看將下來,沒什麼令人驚豔之處。”青年聳肩。
“我料功夫必在所見之外,這〈駁閻羅天子第五〉全然瞧不出有行氣運功的法門,因此你家裏的老人,才會這麼不重視《駁十王經謬》的原典。
能從中悟出功法來,令祖確是天縱奇才。”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冥殿的十位閻君之中,第五殿的閻羅天子被認為是地獄的主宰。
或地藏菩薩的化身,故十王又統稱為閻君或閻羅王。若着書之人想藏起解譯通篇功法、化凡入聖的關鍵,哪有比〈駁閻羅天子第五〉更富隱喻意義的地方?
莫婷出恍然之,坦率地佩服起來,她若能再扭捏一點,也許會更可愛…但現在這樣也好,應風心想。同樣的思考模式,末篇〈駁五道轉輪王第十〉也該有貓膩。
但百多年來,圻州莫氏無人能看出,就連破解〈駁閻羅天子第五〉的奇才祖先也一無所獲,原因可能簡單到令人咋舌。
“…它就真的只是三百多則死活題而已。”莫婷攤手。
“死活”是碁道最本也最重要的概念,從序盤開始,雙方競爭的就是擴張地盤。
同時壓縮對手的眼位。《駁十王經謬》收錄的死活題達三百八十七型,由簡至繁,圖形繪製得一絲不苟。
應風一一翻過,光是這樣便能看出其中幾幅的妙細微,非是虛應故事的煙幕。寫這部《駁十王經謬》的人裝瘋賣傻是真,但對碁道的痴狂熱愛,恐怕也是真的。
做為曾治東海的三宗之一、天元道宗餘脈,指劍奇宮對其餘兩宗的瞭解遠在尋常江湖人之上。滄海儒宗哪怕在最鼎盛的時候,內部鬥爭都未曾稍止,文字獄、立碑黨錮、道德譴責…
差不多就是廟堂上玩的那一套,差別僅在於是用刀劍取命抑或紙筆。本朝肇興,以陶元崢為首的四郡文士集團建構了新帝國的官僚骨幹,所謂“四郡之士”便是滄海儒宗的文脈。
在那個儒者以武力統治東海的遙遠時代,有能人異士藉才具發揮,甘冒此大不韙,批判儒宗當權者黨同伐異、苟容營私的嘴臉,非是難以想像之事。
應風想起葉藏柯曾告訴他的,關於創制《元惡真功》的“惡斧”元拔山的故事,猜想這個被塗掉姓名、遭宗門認定“玩物喪志”的大能前輩,最終是否逃過迫害,得以悠遊於碁石之間,仍帶這一抹瀟灑的譏諷厭世安度餘生。
他抱着虔敬之心,把《駁十王經謬》細細翻過一遍,一方面是藉深層意識記下內容,另一方面檢查古籍是否有夾層、隱文之類。
但圻州莫氏也不是吃齋的,舉族研究百多年,斷定這書不是什麼寶貝,果然不見其他疑點,就是故紙陳冊罷了。
莫婷把《冥獄十王變》的心法默出,卻讓他先別參詳,而是一招一式從《最勝光明手》教起。
“武道與醫道的經脈、位等頗有出入,就算同指一物,意涵也未必相同。”莫婷翻過墨跡未乾的功訣,強迫他轉回視線。
“這篇文字入江湖,害死的怕比練成的人多,原因就在這裏。沒有我指點關竅,心法只是陷阱而已,要賭一把麼?”應風自然是不想。莫婷沒打算教到能實戰的地步,只拆解基礎知識裏的敍述落差,遠比練武要快得多。
應風藉由《最勝光明手》、《紅塵四合手》和《阿須羅手》,補全了莫氏的醫術入門課程,差不多是個小藥僮的水平,終於能開始修習《冥獄十王變》。
莫婷的法子仍是不拘一格,與應風掌心相抵,把兩人經脈視為一大周天,輸內力進他體內,帶動氣血運行,然後再導引回自身,循環反覆,輪轉不休。
初時自不順暢,舉步維艱,但此法最大的優點,在於:哪怕應風對心法全無掌握,也能夠慢慢形成《冥獄十王變》的真氣特徵,再借由莫婷強大的調節適,替換掉三龍漦上的銘記印刻,改成應風的版本。
到了這一步,他有大半人生的漫長光陰去摸索控之法,毋須擔心旁人越俎代庖,哪天忽然就撤去心脈上的龍漦護持。
不是所有內功都能這樣練,隨隨便便就能發揮“相加大於二”的效果,事實上,除了極少數的雙修秘術,絕大部分的正內功都用不了這種推血過宮的法子蠻幹,靠的仍是莫婷的特殊體質,才有捷徑可走。
她那驚人的適修正,能將過程中散佚的內息降到最低,使同練的雙方仍有所得,否則內力於進出之間耗費逾半,損失還多過增益,哪裏練得了功?
全是一場白忙。饒是如此,韓雪的丹田內並無顯著的充盈之,內功幾近於無,説不定重練奇宮心訣進境還更快些。
被推着走的人尚且如此,莫婷實際損益,不問可知。應風再怎麼沒心沒肺自命不凡,也很難用“醫者父母心”向自己代。
莫婷為救他命,自損五成功力,對基的傷害都還沒算,竟然用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方法助他修練自家的不傳之秘…
這要説對他沒點心思,三歲小孩都不信。莫婷滿不願他把《六道分執》當武技練,卻無從得知、更不可能阻止他在虛境中鑽研。
冒牌貨叔叔與他共享深層意識,又能模擬應無用的驚天修為,應風與他拆得酣暢淋漓,當真每霎眼都驚喜不置,捱揍捱得可甘願了,《鬼趣刀輪手》殘忍毒辣,《阿須羅手》如六臂同使。
但練起來最過癮的,居然是一開始覺得最最繁複無用,只能拿來當八段錦熱身的《最勝光明手》。這路手法對付的非是外敵。
而是自己。無論對拆或自練,總能發現這一招又用到了哪條平素無覺的微小肌、那個變着又打開了若干骨隙,還能控制臟腑、血,讓身體運用超越既有的極限,朝未知領域延伸。
《最勝光明手》就像鏡子,不斷向他映出新的發現…那些原本就在那兒、只是被忽略的細微之力。
“你説…”某他在虛境裏練習光明手時。
忽喃喃道:“那丫頭是不是愛上我了?瞧着實在是不像啊。”他倆的身體意外契合,合時女郎的歡愉是騙不了人的。
而男兒的陽物巨碩,女郎的兒本是隻小窩窩,鐵柱入拳眼,能有多不合襯就有多不合襯。
應風持久耐戰,莫婷易,不小心幹得她陰而死,也非絕無可能…這樣的兩個人,居然能各自滿足,只能説天作之合,莫甚於此,但莫婷把這事和情愛分得很開,沒什麼模糊混淆的空間,應風是真不認為她對自己懷有情意,益發的茫然不解。應無用哈哈一笑。
“我就是你,我説什麼全都是你想的,自己安自己很可憐啊。”見青年是真的苦惱,微笑道:“施主,此非山驚鳥亂,是你心亂了,説不定是你對她懷有情意,這才心亂如麻,正所謂:”我撈莫婷下斗杓,回眸莫婷掛林梢,如君一躍青雲上,萬海同光莫婷嬌。‘“”
…
你這説的是月娘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