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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理智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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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海內,地面如溶漿沸滾,巨大的泡拱起、變形、爆開,肆意破壞着心構築的擬真場景。天頂碎裂,雲霞墜如火雨,舉目盡是一片末景象。

“叔叔…叔叔!”回過神來,應風才發現自己茫茫然轉着,四向叫喊,只覺荒謬到了極處,心中的悽惶卻異常真實。

“…喚我也沒用,你心裏清楚得很。”悉的語聲自身後傳來,應無用一身輕裘緩帶,手搖羽扇、金冠束髮,既華貴又飄逸,正是那幅畫裏的裝束。

應風亟需有人指引明路,叔叔自是以心目中最完美的形象出現,連模樣似都年輕了許多,從容自若、似笑非笑的模樣如握智珠,一切變化,俱不其單掌五指間…然而,一意識到“這不過是心中所望的投”應風幾乎忍不住捶地狂嚎,眥目裂。

眼看要再死一次,意識深處卻只能做出這種哄騙稚兒般的無聊應對…應風啊應風,無能如斯,你死還有臉面怨誰?

“可惡…可惡!”他抱頭蹲在火雨斷垣間,切齒喃喃:“我…我不要再死第二回…好不容易才…嗚…誰來…誰來救救我?”

“沒有人會來。”應無用和聲道:“只有你,才能救得了你自己,不管在這兒還是外頭,都是一樣的,就連鹿希都背叛了你,世間更有何人可信?”聽聞“鹿希”三字,應風心中一痛,整個人陡地清醒了幾分:“冒牌貨叔叔乃我心中投影,言語行動,無不是來自識海內所思所憶,人雖是假,依憑卻再真實不過。

看來此劫應是有解,起碼在深層意識裏是有眉目的,只是我還沒想起來罷了。”思緒一經運轉,驚惶、痛苦、不甘等次第收束。

儘管虛境仍是天崩地裂沸海騰山,青年卻於半圮的階台抱臂垂首,外物漸不擾心。

“不是我要死,我早就死了,而是韓雪快死了。”應風思忖道:“他的身體為了延命。

正想方設法驅離我的意識…看來將害死他的,恐怕是我。”《奪舍大法》若會直接死施術的對象,移轉之後便該出現徵兆,但應風在牀底躺了大半夜。

儘管動彈不得,呼和心跳都十分正常,並無不適,應可初步排除移轉失敗或“此功於人有害”的可能

況且我什麼都沒做…不對,在支配這具身軀之前,他曾經“做”了一件事,這與韓雪命垂危必有關聯。應風舉起手中忽現的長柄銅鏡,鏡裏韓雪兀自張嘴,雙手拼命敲打鏡面。

先前應風嫌這小子吵,一動念便再聽不見鏡中淒厲的叫聲,韓雪瞧着活像啞劇的丑角,可笑到令人心生憐憫的地步。

“…我強將他的心識體分開,這才使他的身體瀕危,是也不是?”

“軀體無魂即為‘屍’。要不是你的意識與他的身軀並非全無聯繫,更早以前他就該涼透啦。”應無用搖扇道:“換個説法可能更好理解:你若扼住一個人的喉頭,他遲早是要死的,扼緊扼松。

不過短長而已。你不放手,他就是一條死路走到黑。”

“等一下!”應風搶白道:“《奪舍大法》的‘奪舍’二字,難道不是鳩佔鵲巢、移花接木的意思?

此法既成,為何我不能佔奪韓雪的軀殼?怎麼想都該是這副身軀與我的意識相接,哪有韓雪手的餘地…”忽然閉口,出恍然又錯愕的古怪神情。應無用隨手揮去颼颼飛墜的焰火,淡然一笑。

“答案再簡單不過,就是你的《奪舍大法》尚未完成,還差着一步。”他將羽扇入後領,撣了撣圮階積塵在應風身邊坐下,隨口解釋:“本山近四百年間,除宮主傳承,各脈權力的遞嬗,罕有以《奪舍大法》移轉者,蓋因成功的機會,低到令人心寒。

諸脈首席不比共主的虛銜,影響甚大,他們是寧可活着出權力,直到親睹宗脈的運作如恆,才肯安心閉眼,毋須賭命服眾,換取坐上宮主的寶座。

“故妄想以《奪舍大法》延續權力的何物非,才會如此可笑,這不是旁人想不到,只是沒有必要。

就算沒有我的幫助,冰無葉也未必會消殞於奪舍之下,有很大的成數是他最終活下來,腦袋瓜裏多了若干何物非的殘識,若運氣好沒傷到神智心,料想不致影響人生。”

“那你為何要幫他?”應風忍不住問。

“冰無葉不是説了麼?我們是好朋友啊。”應無用聳了聳肩:“幫助朋友,豈非是天經地義?”應風過去將奇宮大位看得比天還高,咬牙練功、苦撐一脈,一切都是為了宮主寶座預作準備。

直到遇見鹿希,又捲入降界陰謀中,才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變化,儘管鹿希的委身最終只是場令人心碎的笑話,應風不以為“叔叔”是順着自己的好惡才如是説,聽着似有幾分道理。

關於《奪舍大法》的推論也是。

“…毀去韓雪之魂,這副軀體才能接納我麼?”

“不好説。關於此事,本山沒有半點有用的記錄,書牘、口傳,乃至於言蜚語…什麼都沒有。”應無用苦笑。

“你若奪舍成功,會不會源源本本留下記錄,好讓後起之秀按圖索驥,得以抵抗你的《奪舍大法》,甚至反客為主,也來覬覦你腦袋瓜裏的寶貝?”的確是不會。

“可以確定的是:此軀不能無魂,而你已掐着韓雪之魂太久,身體要撐不住了,你可毀去韓雪之識,賭他的身子會不會接受你,或放他制,先穩住再説。”應無用轉頭直視他,神雖仍平霽如恆,卻無一絲悠哉戲謔。

“但不能再拖了,你知道的。我所説的話,無不出自你的心思,該如何取捨,你向來都很清楚。”應風握住碗口大小的鎏金圓鏡,明明是幻想出來的物事,冰冷堅硬的銅質觸仍是透掌而來,清晰到彷彿在嘲笑他的進退維谷。

原來他非天選之子,沒有常人所無的超凡際遇,而是《奪舍大法》沒能施展完全“天選”遲未發生,才得以苟延至今。

砸碎這面鏡,上天的選擇才會真正到來…唯有原來的魂魄消失,才能知道這副軀殼接不接受新主。

縱使在韓雪的識海留下制,天意當前仍須一搏,這已足夠説明應風的處境。賭?拿什麼來賭?賭不起的人,其實是你啊!應風撫額慘笑,屈指往鏡面一敲“喀喇!”銅鏡應聲碎裂,韓雪的神魂化光飛出,直衝天際。

也不知過了多久,地面停止騰動,天空也不再墜下隕碎,應風放落抱頭的雙手,發現身處之地凝成一片擾動赤紅,如朱墨滴入清水中胡亂旋攪,倏忽被冰凍起來。

但無論如何,末般的天搖地動是暫時休止了“他…活下來了?”

“是你活了下來。”應無用與他並肩而坐,摸着岩漿凝結似的周遭異景,嘖嘖稱異。

“你對‘死亡’和‘毀滅’的想像原來是這樣啊,有意思。你做了個明智的選擇,這也很有意思。”

“閉嘴!”冒牌貨的叔叔派頭怒了他。和想像中的人物鬥嘴是蠢了些,應風啐了口唾沫,狠狠捶身下的波紋赤巖一拳。

什麼覺也沒有。既不疼痛,也沒有毆擊死物的冷硬,熔岩就這麼應手塌陷,卻未留下拳印等痕跡,連應對都顯得敷衍。

“我…沒有覺。”應風撮拳、放鬆,又撮拳,再放鬆,摸摸自己的臉孔身體,疑惑之餘,忽然着慌起來。

“是我的神識出了什麼問題麼?難道…難道是韓雪的心識與身軀重新連結後,身內再無容我之處?可惡…可惡!你為什麼不阻止我?你…你不是我的想像!

你到底是誰?為何…為何要害我!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就只這點不好,腦子一熱,便少了許多聰明。

“應無用按住他揪緊衣襟的雙手,似忍住了搖頭的衝動,苦笑道:“你廝殺一夜,頗歷艱難,累是不累,歇過了沒?”

“歇…”應風微怔,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我身都沒了,要如何歇息?哪裏還用得着歇息…“突然失語。

“那心識呢?”應無用微笑道:“體倦而眠,以保其生。

心識該怎生保養,你想過沒有?”應風鬆手一推,明知理虧,猶不甘心,忿忿然道:“有快放,別淨説些神神叨叨的!

你説的話、知道的事,全是從我腦袋裏撈將出來,就連你之所以能站在這兒,都是拜我所賜,讓你擺架子!”

“是是是,我就是提個醒而已,沒別的意思,下回改進啊。”應無用忍笑乾咳幾聲,正道:“養神之法,恰與身相反,是‘不進則退’的道理。不惟思路,連意志也一樣“你方才氣餒了退縮了,想找個看似安全的地鑽進去,不肯面對眼前之難,故爾傷了心識。

意志一渙散,再想維持識海之內的堅固具象,自然是困難重重。萬幸我是這片意識之海里最複雜也最強固的成像,難結亦難損,才能同你神神叨叨地説上幾句。

“你再消沉下去,休説韓小子的身心排拒,要不多時,你的神智便會越來越模糊,也越來越隨意,無固無我,最終煙消雲散,點滴不存。”應風聞言一驚,頓覺冒牌叔叔的話入情入理,是自己冷靜推敲,憑藉已知就能做出的假設,但人急無智,竟要深層意識來提醒,也是夠荒謬的了,理智稍復,周遭原本如岩漿凝成般的破碎地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