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都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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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知我沒在你那千嬌百媚的小黃雀身上,安了另一副連心珠?”冰無葉笑起來“所以我讓她走了呀。
我説了,旁人無法總為你的胡鬧負責,萬一使者死淨,就當是教訓罷。我也是有備而來的。”
“你知這事沒完。”羽羊神怒極反笑。
“用老方法聯繫罷。”想起什麼似的,喃喃道:“原來她是這個意思。是啊,有誰真能走得了呢?”拔地而起,輕飄飄掠上樹頂,幾個起落間便即不見。雖似飄逸,內力與身法明顯是不如梁燕貞和竹虎的。
“王八…王八蛋!”羽羊神低聲咒罵,正奔往主屋,倏忽止步,恍然擊掌道:“不對…是這兒!”掠進鄰廂。
透過半圮的隔牆,應風聽他在傢俱牆上一陣敲,很快便發現了夾層,摔掌劈開,伸臂撈出個人來,那結實壯的足脛以及悉的靴款褲腳,瞧得應風眥目裂,怒火中燒。
(龍大…不,是龍方颶那廝!)羽羊神單膝跪地,一把將龍方翻將過來,撥開胖子腦後髮,指尖貼着頸背一削,連着血箝出一縷熾芒,甩手打入牆中。
磚牆冒出絲絲煙焦,紅光轉瞬消褪,留下炭戳似的黑點,只有在月光映照時,才回映出些許彩輝虹。
磁珠不但沒有爆成鐵水,反有降温跡象,代表咒令已然遠去,使者們總算擺死亡的陰影。冰無葉料中羽羊神意圖,更搶先一步想到那“繞過潛鱗社的好法子”算準龍方必不可缺,梁燕貞與那侍女前腳才剛出房門。
他就把龍方颶藏進暗格,備好了身的後手。比起算無遺策,應風更佩服此人的澄明果決。冰無葉以山上人自居,羽羊神能要脅他就範的,只有弒師的證據而已。
適才羽羊神在最狼狽時,曾亮出這手底牌,如今細想,十有八九是聲東擊西之計,意圖擾其心緒,伺機奪下綠,誰知冰無葉不為所動。若易地而處。
就算明知有詐,怎麼也會想看一看那物事,因此遭羽羊神翻盤,落得悽慘收場也未可知。奚長老逝世後,應風已許久不曾這麼佩服過一個人了。
冰無葉的表現簡直無懈可擊,此人之前,竟連羽羊神也討不了好。這倆妖怪能“合作”忒久,當中就沒什麼是僥倖或運氣。
而幽明峪不以術法見長,降界中所現、疑似術法的效果,又不全是奇宮系統所出,冰無葉若一手包辦了幽窮降界的術法,顯有他派之傳承,這點也是要調查清楚的。
然而,羽羊神和龍方颶那廂還沒完事,攫取了應風的全副注意力:取珠之後,龍方並未甦醒,身子搐、口吐白沫,間或發出痛苦的嗚低,猶如癲癇發作。
羽羊神連換數種手法,為他推血過宮,其中泰半是應風不曾見過、甚至毫無頭緒的,仍難以救醒龍方。
“啊混賬…麻煩死了!”頭戴羊角盔的黑衣怪客“嘖”的一聲,似是封了龍方的道,單手提着他的背心越過圮牆,連都懶得彎,連推帶踹的把龍方颶到牀底下。應風瞠目結舌,腦袋一片空白。
就看雙目緊閉、如同死了一般的龍方被推到面前,不及生出“糟糕要被發現了”的念頭,羽羊神的夜行靴已飛離視界,潑喇喇的衣袂勁風倏忽遠去,彷彿巨蝠展翼。
他的心都快從口中彈撞而出,撞得肋隱隱作痛。最先回神的,居然一股引人發噱的奇異謬。
親手殺死他的那人,被得半死不活,在他的屍體和新身體之間,三人正好排成了“死”、“半死”、“還能再死”的遞進順序…或反過來也行。
這怎麼可能不是個帶着滿滿惡意的爛玩笑?應風集中心神,一點、一點地挪動指頭,希望在羽羊神回來之前,以意志貫通臂膀,摸着一片碎木之類的物事,捅入龍方颶的喉頭或太陽。要不柔軟的眼球也行。
仇恨果然是最強的驅力,彷彿回應着熊熊燃燒的恨火,韓雪的身體逐漸動起來,指掌、腕肘、肩膀…乃至大半邊身子,空無主的容器終於接受了他,將漂浮其上的意識盛接起來,使之滲入百骸各處。最先恢復的永遠是痛楚。
隨身體知覺次第就位,應風頓覺口中焦苦如焚,牀底污濁的空氣混着血腥臭,得臆裏悶鬱如窒,同溺水差不了多少,連咳都咳不出,渾身各處火辣辣地疼,卻無法具體辨別疼痛的部位,應是維持同一個姿勢太久、血脈淤所造成的痠麻。
韓雪的身體異常虛弱。雖説他已有大半天未進食水,但族身底強橫,再餓個三兩天也不該癱軟成這樣,應風在夾層中將他醒時,韓雪看似並無異狀,還是生龍活虎的,若非期間遭人下藥,只能認為是神識封所致。
不管身體再不頂用,應風都不能白白放過報仇雪恨的機會。牀板的高度不容側身,難以雙臂同施,應風右手橫過膛,左肩抵住龍方颶之肩,以手掌摀他口鼻,用力壓緊,持續對抗着指腕間的力不從心。若龍方突然間甦醒,又或大力掙扎起來。
便改扣其鼻孔眼窩…他是這麼打算的。羽羊神應是封了龍方颶的道,他只能微微搐,應風目不轉睛盯着他的臉,才發現龍方與印象中不一樣,過往總覺他白白胖胖饅頭也似。
其實頰頷線條剛硬,咬合肌十分發達,顴骨的手突出,鬍渣的刺硬如針,彷彿白底下藏着鑄鐵面具,與看起來的樣子大相徑庭。所以他騙過了我。
(你是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我們不是一塊兒長大的好兄弟麼?為了龍王筋,為了福伯、茗荷、江橙,到底…是為什麼啊!他忍着眼鼻酸澀,一徑用力,淚水混着塵灰涸血糊成一片。
“鏗!”寒光入地,長刀霜亮的刀板上映出斜長的黑衣人影,應風才驚覺羽羊神去而復返,龍方被扯着左腕拉出去,擺成了盤膝而坐的姿態。應風在心底喊了無數次“不要”終究只能鬆手,眼睜睜看將被摀斃的龍方颶出死厄,牙齦幾乎咬出血來。
但他別無選擇,甚至不敢往牀裏再縮入些許,唯恐被羽羊神察覺,便是“韓雪”也未必能無事。
羽羊神解開龍方颶的道,掌抵背心,以內力為他推血過宮,兩人身影恰落於在牀前的“天火翼陽刀”上。
須臾龍方頭頂冒出絲絲白霧,面上青、白、金、紫四變幻,驀地屋內紅光暴綻,光源似來自翼陽刀的柄鍔處,從應風所在的位置無法看清。
龍大方眉頭緊蹙,似極痛苦,身上跟亮起刺目紅點,像是標記幾處大,因刀板反光,難以辨認具體位置,但紅點與刀芒相呼應一事,幾無疑義。熱充斥整個房間,如燒滾灶上的熱湯鍋也似。
然而這也是不合常理處。這間房坍了整整一面半的牆,穿風已極,此際夜涼如水,就算真搬來了幾座鍋灶。
也不能在短時間內燠熱如斯。難不成…世上真有什麼“百兵之魂。摩雲金翅”龍方真是身帶火魂天生極陽?血汗彷彿將被蒸煉一空。
儘管新身體的應尚未全開,應風的忍耐力也已瀕臨極限,驀地龍方吐氣開聲“啊”的一聲向前仆倒,背心劇烈起伏,口中荷荷息。
應風瞥見他開聲之際,竟將羽羊神微微震開,那也正是怪異紅光最熾亮的當兒,隨着這一震之威的消散,光芒迅速黯淡,羽羊神與龍方背衫均有大片汗漬,可見真氣盪轉之甚。羽羊神也就罷了。
龍方是什麼時候、又是如何能夠,練得這身不凡修為?應風牙咬得發酸,忌妒混雜着忿懣不甘,以及“方才為何不多使點勁”的懊悔,毒蛇般啃噬他的心。
“這…是哪裏?我…我怎麼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龍大方悶悶的聲音自濕發下傳出,緩緩撐起身子,茫然四顧。
“這是降界,也是現實。”羽羊神道:“但你可以選擇要待在降界裏,還是返回現實,庸碌一生。二擇一,你自己挑罷。”
“你、你是…羽羊神!”龍方颶終於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樣,不跳了起來,面失。一直以來,他只在兑換之間見過這位降界之主。
即使與應風、鹿希聯手時視羽羊神為大敵,卻沒甚真實,彷彿是別人的事。反正到了決戰當口,跟着師兄衝就是,多想無益。
想越多,子越難…這是龍方颶迄今二十一年的人生裏,最深刻的體悟,直到應風徹底背棄他。
應風並不知道,當他與柳玉蒸在禪房內胡天胡地,又或與柳玉骨你來我往、槍舌劍之際,龍大方人就在仙觀裏,甚至就隔着牆,聽他引誘柳玉骨。
最令龍方颶心寒的,是師兄提起自己時,那份毫不遮掩的骨輕蔑,他怔坐桌前,直到柳玉骨拍他的肩,才知應風離去多時,勉強擠出苦笑:“你是不是想説‘看吧,我早告訴你了’?果然你是對的。”柳玉骨撫他的面頰,柔聲道:“我是想説,你該多想想你自己。
這人不值得你對他的惦念,十年的時間還不夠你認清他麼?”回神他仍坐在凳上,雙手環着女郎蛇,把臉埋在她温香的脯間。
原以為那股子濕熱是玉骨的汗,直到嘗得滿滿鹹澀,才知是自己的眼淚,那是自他上山之後,頭一回在人前哭泣。柳玉骨什麼也沒説。
只是靜靜陪伴,以厚暖懷接住了他的嚎啕嗚咽,終至無聲,即使如此,龍方颶並未着手策劃殺人,蓋降界充滿變數,不能事先綢繆。另一方面他還在等。
等師兄某天忽然坦白,或於降界,或在現實,對龍方颶全無分別,無論師兄的理由為何,他都能接受,然而連這也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