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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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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汪清賢家中。

汪清賢、平樸環、鮑昭闐、禿頂圍坐在一張圓桌子周圍。

菜,幾乎一點兒沒動;酒,已經乾掉一瓶多了。

每人手裏都夾着一支香煙。整個屋裏煙霧繚繞,就像早晨起來,天空驟然降下的一場大霧。相互之間,誰都很難看清對方的臉面。煙頭上的火光忽明忽暗,跟磷火似的。

平樸環把香煙從右手倒騰到左手上,然後用騰出來的右手端起酒杯對着禿頂罩了罩,一口喝乾;禿頂不敢怠慢,隨即喝乾;鮑昭闐瞥了禿頂一眼,滿含醋意地喝乾,他極不情願地拿起酒瓶,正要給禿頂斟上,卻被平樸環一把搶了過去。平樸環沒有先倒酒,而是把酒瓶重重地墩在自己面前。汪清賢端了端酒杯,又放下,把頭轉向一邊,繼續他的悶煙。

“怎麼都不説話了?都啞巴啦?”平樸環叫道。

“我覺得還是清賢去一趟比較合適,你們畢竟是親戚嘛!”禿頂用一種商量的口吻説。話剛出口,他就覺得彆扭,因為在以往的子裏,只能是汪清賢用這樣的口吻跟他説話。一直以來,汪清賢是以他為榮耀的,要不是他給汪清賢撐,汪清賢能在蘆花村站住腳嗎?

説到此,有必要對禿頂的身份做一簡單介紹。禿頂名叫胡相金,跟汪清賢有表親關係。別看此人長得老態龍鍾、笨手笨腳,鑽機取巧靈活着吶。數年來他官運亨通,步步青雲,現已升為邑城縣財委主任之職。財委主任,這可是個肥角兒啊!當時羣眾傳着這樣的順口溜:“軍有權,財有錢,商業局裏樣樣全,糧食局裏吃飽飯,銀行郵電不沾弦(不沾弦:魯西南方言,不怎麼樣的意思。…作者注),活受罪的老教員。”這個角兒肥是肥,可是胡相金最近卻有點兒吃不消。原來,新來的縣委書記處處都在跟他過不去。也許是他的民憤太大了,縣委書記的意思一展,各科局的頭頭們就開始做起他的文章了。一時間,關於他的檢舉信像雪花似的飛到縣委書記的辦公桌上。眼看氣數將盡,大廈將傾,不想地區財委副主任位置上出現一個缺兒。他的老上司黃主任有意讓他填補。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嗎?他就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啊!就在他得意洋洋、準備走馬上任時,沒想到縣裏的這一關卻把他死死地卡住了。縣裏的意見很明確,想走可以,幾筆大項支出必須落實清楚。天哪,這不是在要他的命嗎?幾天來,他緊張得徹夜難眠,茶飯無味,簡直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恰在這時,一個驚天動地的好消息傳到了他的耳朵裏:汪清賢的一個當中央委員的表哥回村了。媽呀,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只要這位中央首長説一句話,哪怕天大的窟窿也會瞬間補上啊!不僅窟窿能補上,而且還能青雲直上,真是一舉兩得。動之下,他一口氣從縣城趕到蘆花村。碰巧的是,村裏人正商量着如何去見羅部長。他覺得有空子可鑽,忙亂之中積極獻計獻策,於是趁機混了進去。可惜當時的氣氛不容許他説得太多,他只好無功而返。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他決不會善罷甘休,他要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力量,重新殺個回馬槍。成功與否,在此一舉。

汪清賢的心態就不用再多説了,自從上午的事情發生後,他的心已經涼透了,幹什麼事情都沒心思了。沒想到自己拍了幾十年的馬,到頭來卻把這麼大的人物給淹沒了,而且又是人家主動找上門來的。最令他煩惱的是,他的老對手鮑福居然不費吹灰之力白白撿了個便宜。要是換了別人也就算了,恰恰是鮑福。他跟鮑福鬥了幾十年都不分勝敗,而這次無論怎麼講,都得承認是自己敗了。一想到這些,他的氣就不打一處出,他真想自己一頓嘴巴子。一天來,他默默無言,不吃不喝,看啥啥煩,所以胡相金的商量之言,對他來説,只能石沉大海。

平樸環跟他的態度完全不同,她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她認為窮通禍福是命中註定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常言説得好:“是兒不死,是財不散。”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因此沒有必要耿耿於懷。錯了的事情就讓它錯去,後悔也無益。她從心裏瞧不起這些垂頭喪氣的老爺們。她看見他們就噁心,真想一怒之下把他們踹出家門。然而當她冷靜下來的時候,她又對於胡相金求官的願望表示理解。理解歸理解,但她並不主張讓汪清賢出面斡旋,她認為胡相金這是病急亂投醫,如此胡鬧下去,只能事與願違。

“我説大哥,要想把事情辦成,我勸你就別指望着在他這棵樹上吊死了,咱就不會再想想別的辦法。”平樸環怕姓胡的聽不明白,所以使勁地指着汪清賢的頭皮説道。

“他不去,誰又能説上話呢?”胡相金為難地説。

“二哥,你怎麼不説話了?你不是一向很有主意的嗎?”平樸環把焦點引向鮑昭闐。

鮑昭闐仍然低着頭悶煙。

“是啊,大家都説説嘛!”胡相金雖然口裏説着“大家”但還是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鮑昭闐的身上。

“既然你已經跟他見過面了,不會什麼話都沒説吧?”鮑昭闐終於抬起頭來問胡相金。

“説倒是説了兩句,可是無關緊要。”胡相金無打采地説。

“説了兩句什麼話?”鮑昭闐忽然來了興趣。

“當我做完一番自我介紹後,他笑着問我…”他忽然覺得下面的話不好出口,頭一低,臉不覺紅了起來“嗨!還是別説了。”

“這我就不明白了,一位中央委員,難道還會説出多麼不文明的話來?”鮑昭闐更加興趣起來,他甚至有點兒幸災樂禍了,他很想知道眼前的這位土官兒究竟有什麼羞於見人的事兒,至少讓平樸環知道一下也是好的。

“那倒沒有。他老人家聽完了我的介紹,笑着問道:‘這麼説來,你是二傻子的舅舅了?’你説,多少好聽的話他卻不説,偏偏説這句沒用的話幹什麼?”胡相金垂頭喪氣道。

平樸環一下子被他逗笑了,由於笑得出格,口裏的水噴了汪清賢一身。汪清賢卻沒有吱聲,也沒有動彈,彷彿水不是噴在他的身上似的。

鮑昭闐卻沒有笑,他倒認真起來:“我看咱完全可以在二傻子身上做文章。”

“得了吧,二哥,你還想讓我把水噴到你身上嗎?”平樸環笑道。

胡相金看到鮑昭闐不像開玩笑的樣子,於是也跟着認真起來:“讓他説下去。”

“你們還沒看出來嗎?”為了引起大家的注意,鮑昭闐故意把腦袋往桌子正中湊了湊,直到平樸環和胡相金同時將腦袋湊過來,他才繼續説:“他這次回家就是裝扮成叫花子來的。這就説明,他天生就跟那些窮光蛋有緣分,也許他就是從叫花子堆裏一步一步熬出來的,如果你們覺得我分析得有道理,那麼明天就把二傻子找來…”下面的話他沒有再説下去,他想胡相金一定能明白。

果然,胡相金陰沉沉的臉上綻出了一絲難得的笑容。隨着笑容的逐漸擴大,他興奮地端起酒杯:“二弟,我敬你一杯,過去大哥有失禮的地方,請多擔待。”説完,頭一仰,喝了個空。

大家都笑起來。

酒又被重新滿上。這陣子,氣氛大變樣了。除了汪清賢仍在悶悶不樂外,大家都喜笑顏開起來。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不覺第二瓶酒又幹了。這時,大家都有了一些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