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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既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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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暗

長慶殿裏滿殿燈火,熠然跳躍的燭光穿透淡紫的綾紗燈罩,映得整座宮殿明燦若晝。偶有陣陣冬風拂過窗外幽簞,綽約竹影斜映窗欞之上,搖擺瑟瑟時,宛若簌然有聲。

寢殿裏燃着好幾鼎暖爐,分明暖和的温度我卻一點也受不到。手指緊握垂在了身側,我凝眸瞧着病懨懨卧在白玉塌上的人,心底説不清是因為心痛還是因為害怕而似墜入了冰窖般的顫慄寒透。

慢慢地,我挪了腳步試圖靠近。

發涼的指尖小心地碰觸上那蒼白泛青的面龐,一點一點,撫過他微擰的劍眉,凹陷下去的鳳眸,消瘦的雙頰,緊閉得毫無血的雙…眼前的五官看似完美依舊,頹散虛弱中,卻早失去了往那優雅不凡的容顏上顧盼飛揚時風得意的神采。

尤其是…

我咬住了,手指顫微地移向他那已隱隱出了花白之的鬢角。

離別時,猶記得自指尖觸摸烙印上心頭的,是鴉的鬢、飛揚的眉、漂亮的鳳眸。如今再見…一切,惘然如墮夢中。

可惜沒有夢的純美和甜,有的,只是夢中的無助和倉惶。

“公子為何會成如此模樣?”縱是心神紊亂,隔着厚重的帷帳問話時,我依然努力讓自己的語調顯得從容冷靜。

帳外安寂,半天后藥兒的聲音才怯怯響起,解釋:“公主那走後,公子就再沒醒來過。”

“再沒醒過?”我鎖了眉呢喃,既不解又懷疑。那沉睡散不過只有一時的功效,睡過幾個時辰後,必定會自然醒來,怎會讓無顏一覺睡到現在卻未醒?

我盯着無顏的面龐仔細看了會兒,心念陡然一動,正待抬手解開他的衣襟時,帷帳突地被人掀開。

我回頭,微微蹙了眉:“怎麼?”小丫頭人站在帳外,腦袋卻自拉開的帷帳間探了進來。眼見我瞅着她,她不由得抿了抿嘴,眉間憂愁時,大而明亮的眼睛裏更是湧上了説不盡的擔心和自責。

“奴婢沒有照顧好公子,愧對公主的囑咐。這是公主留下的信,公子還未看。奴婢給帶回來了。”她半垂了眸小聲道。語畢,纖細的手臂伸入帳中,掌心上平攤着一卷未開封的銀鍛信

我起身接過,看也未看隨手便納入了袖中。

“那我離開後,你有沒有寸步不離地守着公子?”藥兒怔了怔,隨即歪了腦袋認真回憶起來。良久後她眸間一亮,撫掌道:“是了!那下雪,公主走後公子又未醒,奴婢一人趴在窗欞上看了會雪花後,不知怎地就昏昏睡去了,直到傍晚才醒。”這便是問題所在。

我嘆氣,問她:“那你是怎麼和豪姬遇到的?”藥兒眨眼:“是她找來的,她説那間竹居當初本是公子命她找人建的。她聽聞齊國危難的消息後便從晉國趕回來,途經山谷的時候想來竹居取點東西,這才遇到的。”我眉想了想,心中猶自疑惑:“公子既然病重,你們為何到此時才想到回金城來?”藥兒低頭,手指不安地纏上邊纓絡:“豪姬姑姑説齊國大亂,金城還不如山谷間安全,而且公子雖然昏睡沉沉卻也沒什麼其他不妥。她還説她認識一個神醫,必能有治癒公子的法子,只是…只是她出去找了十幾卻沒有任何音訊。後來,也就是五前,公子不能再入任何藥汁,奴婢着急,便私自帶了公子下山回城。路上豪姬姑姑找到我,説是未能找到那神醫,於是便只能帶着我們到了菘山啦。”神醫?莫非是指東方莫?只是豪姬又怎會和師父相?她又怎知菘山秘道所在的?

我沉片刻,腦中飛快地思索時,心中卻又慌又亂。揮手讓藥兒先出了寢殿後,我走至牆側,伸手推開了窗扇。

夜風冰涼,掠過臉頰時,帶着絲絲凍入骨骸的寒。

我怔怔站在窗前,一時不敢回頭去看那個躺在榻上的人,只抬眸望着靜籟的夜空,深深呼,拼命想要讓自己定下心神。

然而不行-思緒驟然飄至半年前,似乎也是如眼前這般的情景:中軍行轅的帥帳中,他垂死橫卧靜思塌,我卻只能手腳無措地守在塌側,緊張而又揪心地瞧着東方莫自他前拔出那些本該入我身上的長箭。唯一不同的是,那時候的他雖虛弱卻依然醒着,甚至在東方莫一次次拔出箭鏃、暗血橫時,他還偏偏能笑得無謂恣意。偶一揚眉勾,談笑不羈間更是試圖抹去那時我心頭的難受和愧疚。

那時他説:“丫頭放心。你既未死,二哥斷不會甘心送命在你之前。”那時雖有淚水模糊了視線,我卻仍不忘瞪眼罵他:“胡説八道。不準再提‘死’字!你若真死了,變做鬼我也拉着你不放!”他嘆氣,似是好笑:“都説是鬼不放過人。如今人糾纏鬼的,天底下唯有你一個傻瓜。”我咬,跪在塌側握住了他冰涼的手指,想笑,又想哭。掙扎許久,我終是捲袖擦去眼中的霧,凝眸看他,抿緊了不説話。

“嚀”一聲碎響,又一隻箭鏃落地。

無顏咬了咬牙,眉間不可自抑地擰在一處時,血絲沿着邊緩緩落下。

“師父!你輕點。”我轉眸望着擺無顏前的長箭如若拈花般輕巧隨意的東方莫,忍不住一聲抱怨。

東方莫抬手擦汗,冷笑:“要輕點?好!那你來拔!不痛死他才怪!”言罷他起身走。

我皺眉,面雖壞,卻還是伸手拉住他。

“師父。”我抬眸看着東方莫,半傷心半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