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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步步驚心華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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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許都方面的查找,華佗的《青囊書》終於找到了,不過不再是卷冊,而是一團灰燼。華佗之所以在曹拿下荊州後告假還鄉,也是為了這部醫書。普天之下皆知沛國華佗與南陽張機是當今兩大神醫,張機著有《傷寒雜病論》,華佗卻始終沒能完成著作,荊州歸順兩人有了見面,華佗自不願輸於張機,故而謊稱子有病,回鄉完成著作,意與張機技藝,不想因此引來殺身之禍。華佗在獄中料想難免一死,便把剛剛完成的《青囊書》託與一名獄卒,告訴他研此書可以救人。哪知華佗死後那獄卒竟一把火將書燒了,盧洪、趙達查起此事,喝問那獄卒為何燒書,人家的回答有理有據:“縱然學得與華佗一樣神妙的醫術,到頭來也是枉死獄中,留它何用?”李璫之費盡心力束手無策,眼看曹衝連湯藥都灌不下去了,只得跪倒在曹面前頓首請罪。

“庸醫!”曹指着他鼻子破口大罵“給我繼續醫!若醫不好,我要你全家的命!”李璫之本就是個木訥怯官的人,老師又被曹所害,實是硬被抓來給曹衝看病的,見曹怒不可遏,早嚇得哆嗦成一團,連句整話都説不出來了:“丞、丞相莫説殺我全、全家,就算殺、殺殺我全族…我也…”

“我不管!你要給兒醫好,否則我扒你的皮!”曹不再理他,湊到榻邊注視着兒子——幾個月前曹衝還活蹦亂跳,會説話會辦事,會討曹歡心,跟個小大人一樣;可現在卻昏不醒,躺在那裏一動不動,渾身上下又濕又燙,人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摸着兒子的額頭,輕聲呼喚:“衝兒!倉舒!你睜開眼看看為父,跟我説句話啊,你聽見沒有?聽見沒有?你孃親還在鄴城等着你回去,你醒醒啊…蒼天!為何這樣戲我曹某人!”霎時間曹又想起了當年慘死宛城的曹昂,他覺老天爺在故意捉他,兩度讓他器重的嗣子亡故。喪子之痛一次還不夠,老天爺偏偏要在他最失落的時候再給他一次打擊,擊得他肝腸寸斷,五臟六腑都碎了。

曹丕、曹植、夏侯尚、曹瑜等親眷也守在榻邊,見他痛苦已極,起身相勸:“丞相莫要過於悲痛,當心傷了身體…”不勸還好,這一勸曹滿腹火變了方向:“我悲痛?我悲痛什麼?衝兒還沒死呢,你們盼着他死嗎?”一句話吼得幾人呆若木雞。曹用手一指曹植:“你是怎麼照顧你弟弟的?是不是你把他害死的,説!”曹植嚇一跳,趕緊跪倒在地:“孩兒豈敢行此禽獸不如之事?”

“有什麼不敢的?這世上之人為了權力什麼事做不出來?衝兒若死了,你也別想有好子過!”曹忽然把手一轉,又指向了曹丕“還有你!衝兒死了你就高興了,是不是?”曹丕立刻矮了半截,趴在地上連連頓首:“孩兒不敢…”夏侯尚、曹瑜見此情景也跟着跪下了,主動為二人開:“皆是我等照顧不周,與兩位公子無干,丞相息怒。”曹哪裏息得下怒?揹着手在房中轉來轉去:“你們統統恨我兒不死,是不是也想把我害死!我饒不了你們,還有孫權小兒、大耳賊劉備…”他悲恨加,思緒已有些混亂“他們都是害死我兒的兇手!我曹某人不會善罷甘休,我曹某人是不會失敗的!”他張牙舞爪喊了這麼兩句,忽然身子一歪,俯倒在榻邊,雙手抱頭不住呻——一年多未犯的頭風病又重新發作了。

覺頭上劇痛天旋地轉,閉上眼睛,再沒有吶喊的氣力。眾人一陣大亂,李璫之向前跪爬幾步,磕磕巴巴道:“我、我配副湯藥,能治頭風,是、是否…”

“哎呀,別廢話了,還不快配!”曹瑜急得跺腳。

李璫之哆哆嗦嗦把藥配好,與夏侯尚去煎,仗着膽子為曹按摩頭部。不多時湯藥煎成了,曹丕吹了又吹,一匙一匙往他嘴裏喂。這會兒曹已趨於平和,只喝了小半碗,便慢慢睜開眼睛:“我不該歸罪你等,委屈你們了。”這陣突如其來的病痛使他態度和緩了下來,也漸漸想清楚些了。

曹植卻道:“兒等受父親養育之恩,談何委屈?父親安心養病,不要想太多。”曹微微點頭,又看看李璫之:“你也能治老夫的頭風?”

“在下學藝不,只會配藥煎藥,不甚通針石之術。”李璫之所言不虛。若論對藥藥理的研究,他甚至不亞於老師,但論及針石之術就不行了。

嘆了口氣:“那你就不能給我兒治好病嗎?”

“公子之症乃氣虛體弱與傷寒之疫併發,在下才力不逮,若要治好此病,恐怕只有我老師才行,或者…或者請來南陽張仲景,也未可知。”曹搖了搖頭——華佗叫他殺了,赤壁戰敗江南四郡鞭長莫及,怎麼請張機回來?即便私下派人找到,人家又願意來嗎?曹此時方才追悔莫及:“我悔不該殺華佗,若此人還在,衝兒焉能不治?”話未説完已滿眼淚花。

曹丕、曹植也不悵然,李璫之聽他可算承認老師死得冤,更是唏噓不已。曹拍拍他肩頭:“生死有命,你能盡多大力,便盡多大力,老夫也不再強求。你來治病,老夫去求天求地求鬼神,但願能保衝兒渡過此劫。”素來不相信天命的曹竟要為兒子祭祀祈福,當真是無可奈何了“從今以後,老夫的頭風也由你診治。”李璫之聞聽此言又是一陣顫抖:“在下只通湯藥,此法甚慢,恐不能似師傅般針到病解。”顧慮是當然的,華佗那麼大本事曹還嫌慢,憑他的手段還不得死一百次?

卻寬宏道:“沒關係,慢慢來,老夫不怪罪。”硃砂不足紅土為貴,兩大神醫他都錯過了,剩下這麼個通藥理的李璫之,難道還不知珍惜?

方説到這裏,又見門簾一挑,樓圭滿臉焦急走了進來——他受命運送王儁靈柩回汝南下葬,哪知走了幾個月竟發生這麼多變故。樓圭滿腹不解,尤其聽説許攸在軍中落水溺斃,死得不明不白,同學之義豈能不問?正要找曹計較清楚,卻見他病怏怏歪在那裏,滿腹之言竟堵於喉間:“你怎麼也病了?”曹低着眼沒有看他:“老病,不礙的。”樓圭見此情景不知如何開口,只道:“當年我與你,還有子文、子遠相甚厚。子文歸葬之事我已辦妥,子遠又驟然棄世令人驚異,你可更要保重身體。”曹聽樓圭道“子遠又驟然棄世令人驚異”心頭不狂跳——他自然不必怕樓圭,但萬事逃不過一個理字,殺許攸既是酒後衝動,也是積怒已久,這些話如何向樓圭明言?提到王儁,他更加不安,昔年曹罷官在家,王儁前去探望勸他再次出仕,當時曾囑託:“許子遠貪而好利,樓子伯倔強耿介,若有一觸怒,還望你念在故舊之情多加容讓。”事到臨頭怎麼全忘了?又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王儁?

樓圭見他變顏變又不敢看自己,心中的猜測已核實了八九分,長嘆一聲搖頭而去。

心中不寧更覺頭上難受,忙端起剩下那半碗湯藥,一股腦都灌下去——自己作的病自己受,吃苦頭又能怨誰?忍着吧。

遊説周瑜求神求鬼終究於事無濟,李璫之也盡了最大的努力,可曹衝還是夭亡了。幾個月前曹那可怖的幻想竟變成了現實,那具弱小無助的軀體似乎命中註定一般躺到了棺槨裏,終年只有十三歲。

往者已矣,曹還得強忍悲痛處理焦頭爛額的戰事,這場可惱的戰爭還未結束,周瑜、劉備的先鋒部隊已至江陵,與曹仁、曹洪展開廝殺;孫權大軍依舊圍困合肥;袁術舊部的大叛亂還在蔓延。曹又調臧霸率青州部南下助戰,任命夏侯淵為領軍將軍,代替自己率領還能勉強作戰的士兵前往廬江平叛,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赤壁之敗喪師數萬,尤其自荊州接收的軍隊幾乎盡數失去,那些逃散未死的北方部眾或至襄陽,或至當陽,或者直接逃到譙縣,大都零零散散失去建制。要把這些殘兵敗將聚集起來,補給輜重重新編制還需一段時,這必須耐心等待。

或許是命運故意捉,恰在此時,有一位曹徵辟多年想要一睹真容的老賢士來到他面前——河內張範。

張範,字公儀,出身公侯世家,其祖父張歆曾任司徒,其父張延也曾在先朝擔任校尉,被宦官構陷而死。張範與父祖兩代不同,年近古稀卻從未當過官,以恬靜樂道,樂善好施著稱,尤其是他早年拒不肯與袁氏一族結親,更令曹高看一眼。曹想召見張範已將近十年,卻始終不能如願。當初曹收復河內,張範偏偏在揚州避難;平定河北時再次徵辟,張範又在北上途中染病,停留在廣陵,只好派其弟張承代替自己拜謁曹。張範畢竟年事已高,養了一年多的病,好不容易要啓程趕往許都,他家的子侄又被山賊擒獲了,張範親往賊,又是遊説又是懇求,總算要回了子侄。原以為可以放心登程了,沒想到途經揚州又趕上了叛亂,這次老人家毅然決定,冒着戰亂之險直接來沛國見曹。經過這麼多挫折變故,兩人終於見了面,這可真是亂世之中的一樁奇聞。

當即拜張範為議郎、參丞相軍事,不過對他而言,這場會面頗有些諷刺意味。他原以為自己可以功成名就風風光光,以救世主的姿態傲然接見這位老先生,沒想到張範會在他最狼狽、最悲慘的時候到來。身為當朝丞相本應關照這位鄉野之士,沒想到事情顛倒,反倒成了一位積古的老人特意跑來安一個失敗者。

“傳説唐堯之際洪水氾濫,全賴大禹治水解民倒懸,也因而奠定了夏氏基業。為規劃地域考課田頃,大禹將天下之地按土壤之別劃為九州…”張範斜靠在一張几案邊,邊説話邊把玩着手中的枴杖。這位老人瘦骨嶙峋,穿着布的長衫,臉上皺紋堆壘,修長的銀髯似雪一樣潔白,講起話來慢慢悠悠,頗似深邃的智者;在張範身邊還侍立着一位三十多歲的文士,乃是名揚江淮的蔣幹蔣子翼,他是聽説張範要去沛國,特意趕來陪同侍奉老人家的。

張範緩緩地講,蔣幹洗耳恭聽,曹卻耷拉眼皮有些心不在焉。他氣靠在几案的另一邊,也在聽張範説教,不過心裏想得更多的還是戰事,以及剛死去的兒子。不知何時起,他竟把這兩件事連在了一起,彷彿是赤壁戰敗導致了曹衝的夭亡,他陷入了急切的報仇慾望中,久久不能自拔,而復發的頭風病更使他夜煎熬,神恍惚。張範早就把這位落魄丞相的一舉一動瞧得清清楚楚,卻毫不在意繼續往下説:“這九州之中以揚州最為貧瘠,卑濕水熱土壤泥濘,所以被定為下下等。昔高祖與項羽爭天下,垓下之戰項羽落敗,自稱無顏見江東父老,自刎於江畔。固然是他弒殺義帝,子弟兵喪盡,有愧江東之民,還在於江東並無多大實力。古人言吳越爭霸,闔閭、勾踐何等英雄,其實也不過數千人馬輾轉為戰,遠不及中原霸主,最終不過一時之傑。想那楚國也算泱泱大國,秋都城在郢,漢初都於下邳,吳國之都乃在廣陵,皆處江北。直至淮南王劉安擊南海國之時,渡過大江尚未遇敵,病死者過半,皆因貧瘠濕熱山越縱橫,至於百姓耕種鋤刨更是所出無幾。那時江東本就沒有一爭天下的本錢,也從未聽説有人曾於江上征戰。”曹聽到這裏倏然抬起頭來。他原本以為這位老先生談什麼玄而又玄的道理,可漸漸話歸正題,論的是江東之事,才漸漸到他的話可能與自己的失敗息息相關。

張範見他換了一種眼神望着自己,欣然一笑,接着道:“到王莽篡國之時,中原動盪百姓多遷於江東,才廣為闢田開荒。至孝景皇帝時,廬江太守王景修復芍陂,灌田萬頃。孝順皇帝時,會稽太守馬臻始利鏡湖,再闢良田九千餘頃,從此由會稽郡地界中分出吳郡,江東之地才開始有些興盛,細算起來這不過是近幾十年間的事。”曹久久無法解開的心結恰恰在此:“誠如先生所言,我始終不明白,既然江東未為富庶強大,我發十萬餘大軍臨於江表,孫權小兒何敢抗拒不降?”

“老朽要告訴丞相的恰恰在此。”張範嘆息一聲“我前些年南下避難也曾到過江東,親眼目睹了孫氏之治。孫策雖以兵戎起家,然指掌江東之後折節下士,勵圖治,遷江淮之人以充民户,奪山越之土以開耕稼。孫權繼位以來更是效仿中原施行屯田,囤積倉廩以備征戰。張昭、張紘之,江東人望所在,高潔之士無不影從;程普、黃蓋之輩,披肝瀝膽忠誠無二;那周公瑾可堪文武雙全人中之傑。雄睿之主居其上,忠勇之吏充其下,田畝增資財盛。今江東早不是當年的荒蠻之地啦!”若是先前有人説這種話,曹必會將其痛斥一頓,可現在聽來卻只能接受了。他是低估了江東的勢力,在他印象中江東還是卑濕水熱土地貧瘠,卻不知人家勵圖治早已不可同而語,有這樣的實力當然要橫下心來搏鬥。曹似乎明白一些了,但他仍不願意接受失敗的命運,森然道:“即便江東已強,老夫坐擁北方諸州之大,關西眾將聞風歸順,遼東、鮮卑朝覲不絕,西蜀劉璋遣使奉貢,以天下之大獨對江東,難道還不足以取勝嗎?”張範並不反駁,轉而道:“丞相自攻戰河北以來歲歲征伐,三年前定青州,兩年前遠涉外,回軍之際未加休整又練水戰,去歲先奪荊襄又圖江東,三軍將士難免疲憊,因此才會助長惡疾。古人云‘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為國者亦當與民休息,與兵休息,所謂‘善為國者,馭民如父母之愛子’。”這些道理曹也懂,卻絲毫聽不進去,此刻他腦子裏充盈着偏與仇恨,時至今戰爭已不僅是統一天下的問題,曹更想挽回失去的名聲和威望——曹孟德永遠是正確的,永遠是不敗的,怎麼可能輸?怎麼可能有人敢不服?他猛然站了起來,一邊着隱隱作痛的腦袋,一邊踱來踱去。

張範瞧出他心浮氣躁,但還是接着勸説:“老朽懇請丞相以天下為重,休養生息造福吏民,兵戎之事不可急於求成。”曹現在心裏就是一個“急”字,怎聽得進良言?只道:“先生見教的是,不過天下未定,此時休息,天下何方能一統?我還要召集人馬再次興兵。赤壁雖挫尚有敗軍,若聚攏餘部再募新兵,仍可得數萬之眾,我就不信區區江東之地這麼難打!孫權不是在合肥麼,老夫要率兵前去較量,倘若得勝便可順淮水而下再圖江東!”張範與蔣幹對視了一眼,無可奈何——曹陷入窮兵黷武的怪圈裏,簡直有些不可理喻了。

“子翼!”曹忽然又把矛頭指向蔣幹。

“諾。”蔣幹先前也曾求仕途之路,夢想宣揚教化輔佐聖主,但身處亂世心灰意冷,如今只想做個閉門讀書之人,其實已算不得曹屬下,可聽到那嚴厲的呼喚,還是不由自主屈身答應。

“聽説你與周瑜相識有舊,可是真的?”蔣幹的心都快蹦出來了,搞不清曹究竟有何居心,又不敢欺瞞,只好如實回奏:“在下昔遊學江淮,是曾與公瑾相。”

“好,我想派你去見見他,勸他投降。”什麼?蔣幹以為自己聽錯了——打贏了勸人投降還差不多,你打輸了,又憑什麼去勸降人家?

卻煞有介事:“你就以朋友的身份去見見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勸他不要再行無益之事。以區區江東抗拒中原,早晚是會落敗的。老夫覺他是個人才,不忍他功名未遂,只要他肯北上投誠,後必定不失封侯之位。孫權所恃不過周瑜知兵,若周瑜肯降,江東必定納土。至於大耳賊,勢單力孤一戰可定矣!”蔣幹實在有些為難,這件事本無需考慮,去了只能自取其辱。他趕緊跪倒在地:“在下無能,恐不能當此重任。”曹毫不通融:“此事成敗與否老夫必不加罪,你但去無妨。”

“非是在下畏難,實是知曉公謹其人,必不肯屈膝於敵。請丞相收回成命。”

“你不肯奉命嗎?”曹通紅的眼睛已漸漸冒出火光。

蔣幹嚇壞了,情知再不應允禍不旋踵,忙道:“我去!不過…”

“去就好!”曹一甩衣袖,本不聽他再説什麼“我料周瑜也是識時務之人,自會權衡輕重。天下一統戰亂自解,這也是為了芸芸百姓。不過老夫也不能掉以輕心,我現在就去巡視軍營,從明天起調集人馬繼續練兵,一定要與江東拼到底!”説罷丟下兩位客人,昂首闊步出了大堂。

蔣幹領了這麼個受罪的差事,長嘆一聲癱坐在地,半天都沒緩過勁兒來;張範以衣袖掩口嘿嘿笑了起來。

“老前輩,您還笑得出來啊?”張範藉着枴杖之力,慢慢站了起來:“聖人言,六十耳順。我都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麼事看不開?自古成敗利害不過一時,又有什麼可在意的?”説完還伸手拉了蔣幹一把。

蔣幹借勢而起搖頭嘆息:“昔我也曾在許都,那時曹孟德也勉強稱得上公正賢明,如今一場敗仗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張範拄着杖小心翼翼邁下台階:“他自官渡以來順風順水再未受挫,已無當年許都初建如履薄冰的那份耐心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思慕天命利令志昏,藐視天下英雄。聽不進良言,不願聽良言,所以偌大一個朝廷只有他一人在處置,當然要栽跟頭。”

“我這差事可怎麼辦呢?”蔣幹追過來攙起老人家胳膊。

張範笑呵呵道:“你只管去,辦事不成也不算無能,就當會會老朋友也不錯嘛。”蔣幹卻輕鬆不起來:“以他今之喜怒無常,周瑜不降,他若遷怒於我如何得了?”

“不會的。”張範搖了搖頭“曹孟德並非庸人,不過是鑽了牛角尖,一時出不來,他早晚會想清楚的。他若果真是個窮兵黷武之人,也不可能兼併諸州走到今天。”

“您的意思是…雖然他一時受挫,可早晚還會統一天下?”

“這老朽可説不好。”張範收住笑容,抬頭仰望着碧藍的天空“世人只能盡人事,而不可知天命。以曹之才原可與古之名將比肩,但古人焉知今人之事?又豈會料知江東可成勢力?昔秦皇、高祖、世祖一統天下,都不曾以江南為慮。雖然曹輕慢致敗,不過也頗有可諒之處,他畢竟是第一個挫於大江之人。唉!泱泱大江困煞豪傑,自古無不滅之朝,不知千載之下又將有多少英雄望江興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