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步步驚心華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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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韓浩、曹純把所有馬匹都集中過來,虎豹士各跨雕鞍,可誰也搞不清曹在想什麼。曹也不説話,眼珠一動不動地盯着沼澤裏那些疲病之士。這些人畢竟氣虛體弱,在爛泥裏折騰半天才挪開步子,開始時墊的是邊緣地方,後來漸漸散開,佈滿了黑漆漆的沼澤。
忽然間,曹自車上一躍而起,對着虎豹騎喊道:“馳過去!”韓浩、曹純皆是一愣,沒明白他什麼意思。
“馳過去!”曹又喊了一聲。
這次二將明白了,瞪着驚恐的眼睛不敢相信。
曹放聲吼道:“違抗軍令就地正法!馳過去!”韓浩五內俱焚,腦中一片空白,索兩眼一閉,朝着馬背上狠落一鞭,當先朝沼澤衝去,曹純緊隨其後。虎豹騎皆震驚,可連將軍都走了,自己又豈能不跟着。霎時間數百騎奔馳而去,生生從那些士兵身上踏過,耳輪中只聞一聲聲慘絕人寰的號叫——沼澤泥淖已被死人填出一條路。
蒯越、荀攸、竇輔等人都驚呆了,皆以異樣的目光望着曹。而曹卻彷彿如釋重負,跌坐在車上,痛苦地擺了擺手:“別這麼看着我。老夫也是迫於無奈,若叫劉備追上,死的又何止這百餘人?過去吧…”話音方落忽聽身後一聲慘叫——蔡瑁一個靈,從車上翻倒在地。
“德珪,你怎麼了?”曹連忙抱起。
蔡瑁瞪着一雙大眼睛,恐懼地望着曹,既而張着嘴大口大口地息,彷彿他腔已被掏空,迫不及待要進氣息將它填滿,那重的聲音猶如牛吼,簡直不似人類。
曹預不妙,扶住他肩膀:“德珪,你要住啊!”蔡瑁渾然沒聽見,兀自瞪着眼張着嘴,喉嚨裏發出“格格”怪聲,四肢也不受控制地搐着。
“你可不能去啊,老朋友!”曹一言未畢,蔡瑁喉間咕噥一聲,腦袋重重地垂了下去。
曹痛徹肺腑,輕輕合上他的雙眼——幼時的好夥伴,分別三十多年了,才重逢幾個月就生死分別。曹始終也不明白,老朋友是被他嚇死的。
眾人都被這一系列變故鬧蒙了,隔了好久,蒯越才抹着眼淚道:“丞相不要難過,還是儘快趕路吧。德珪的屍首儘快運回襄陽,好生安葬便是。”其實蒯越比曹還難受,共事半輩子,豈能不動真情?可話只能這麼説。
士兵把屍體抬回車上,大夥心情沉重,但還得以更沉重的心情走過那段死人鋪成的路。曹一門心思在回憶自己和蔡瑁的兒時往事,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其他人可沒這麼輕鬆,有的躡手躡腳,有的顫顫巍巍,似王粲、阮瑀、應瑒之輩的文人,幾乎是含着眼淚叫人攙過去的。連曹丕也嚇住了,這位大公子落在後面,半天才敢邁腿,唯恐哪個人未死透,要拉他下去。走了一半,忽見賈詡從他身邊而過,拄着杖,恰似走在許都大街上一般毫不在意。
“賈大人,您心腸好硬啊!”曹丕不唸叨了一句。
賈詡嘆了口氣:“唉!公子有所不知…這不過是看得見的路,那些看不見的呢?在咱們這個世道里,一切富貴之路、尊貴之路、仕途之路,哪條不是死人墊起來的…”話説一半甚覺不該多言,又低下頭快步去了。
無論如何曹軍總算涉過險地,踏上了華容古道,又走了一陣只覺夕陽西下,就此安營紮寨。在雲夢澤行軍就這點兒好處,到晚上可以放心休息,即便有敵人,他們也不可能深夜在密林沼澤間行軍。不過回想起白天以人墊路的事,誰又睡得着呢?天不過蒙蒙亮,曹軍便再次啓程,又跋涉了半,總算走出了雲夢大澤。
到了坦途大道,曹軍就算難了。這裏畢竟還屬曹控制範圍,劉備兵力有限,還不敢在平原開闊之地造次。但剛走出來不遠,就覺背後異動,回頭觀看,就在曹軍剛走出的那片密林間升起了滾滾濃煙!
這情形實在叫人不寒而慄,倘若稍遲一步,所有人都要葬身火海之中了,直到此時大家才覺曹以人墊道,節省時間也算是不得已的權宜之法。曹望着那火不冷笑:“劉備還算個對手,不過得計稍晚,尋不到我就該早放火。現在下手,太遲了!等着瞧吧,我調來七軍先收拾你!”經過半個多月磨難,曹軍總算離虎口,不過還不能掉以輕心,須儘快趕到江陵召集兵馬,因而不奔華容縣,繼續向西而去。沒行出去多遠,就見塵沙飛揚,對面來了一小股部隊。眾人皆有驚懼之,曹卻道:“周瑜新近得勝,還不敢來這裏,一定是自己人。”果不其然,這股幾百人的小隊伍奔至近前,領兵的竟然是張遼和許褚。張遼是七軍統帥之一,原在襄陽附近屯駐,許褚奉命護送曹衝等一行人回譙縣,這倆人得知戰敗,都帶着親兵趕來接應,偶然碰在一處。二將見到曹立刻下馬參拜:“驚煞我等!主公無事,萬幸萬幸!”兩條大漢連連嘆息。
曹此刻的心情還算不錯:“勝敗乃兵家常事,也無需多在意。待我再調人馬與孫劉二賊鏖戰!”張遼、許褚皆是好戰之人,平時一聽説打仗,笑得嘴都合不攏,今天卻耷拉着腦袋死氣沉沉。
“怎麼回事?”曹到一絲不對勁。
許褚稟奏道:“主公,倉舒公子的病…”
“衝兒怎麼樣了?”
“公子病勢轉重,盧洪從兗州把華佗的大弟子李璫之抓來診治,他也束手無策…不過,李璫之説他師傅留有一部醫書,好像叫什麼《青囊書》,似乎帶進了獄中。如果能找到這部醫典,説不定還有救治之法…您彆着急,千萬彆着急!”曹半晌無語,豈能不急?
張遼也道:“末將也、也有事稟奏。”
“不必説了,”曹暫時拋開對兒子的掛念,斬釘截鐵道“你先去調襄陽七部人馬來江陵,我要與孫劉二賊再戰。”張遼愁眉苦臉搖了搖頭:“沒法再打了,出事啦!”曹一陣眩暈,強打神問道:“怎麼了?”
“數前孫權率十萬大軍渡江攻打合肥,袁術舊部陳蘭、雷薄、梅乾等趁機叛變,已攻克六安縣。恰逢揚州刺史劉馥病逝,淮南戰事已亂。護軍趙儼已督七部兵馬前去戡亂,單派我來接應您。合肥被困尚缺救兵,咱們…咱們已無兵可派了。”雪上加霜赤壁戰敗的影響遠遠超過了曹的估量,這不單單是戰場上受損,而是大大撼動了整個局面。荊州方面受敵,孫權趁機率十萬大軍殺至江北包圍合肥,姑且不論這“十萬大軍”可不可信,合肥會不會陷落,但至少造成了惡劣的影響。處於廬江、九江二郡的陳蘭、雷薄、梅乾、雷緒等本為袁術舊部,盤踞江淮亦兵亦匪,早與孫氏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不過迫於局勢才歸順曹,貌恭而未心服。如今曹戰敗,孫權進攻合肥,揚州刺史劉馥又恰在此時病逝,他們終於有機會興風作了,立刻召集舊部,轉瞬間就攻佔了氐縣、六安、潛山等六個縣城,叛軍達到五六萬人。
曹原指望召集七軍再戰周瑜,現在不可能了,他連救援合肥的人都派不出了。無奈之下只能把所有馬匹裝備給未受損傷的張憙一部,命他帶領那一千多人趕赴合肥。原本還想調汝南李通去救,可又得到消息,李通剿滅桃山叛匪張赤,雖然已經得勝,但打完仗就病倒了,暫時無法領兵。只好叫張憙先奔汝南,把李通麾下三千兵帶上再去解圍。
又經過兩天的艱辛跋涉,曹終於撤退到江陵,不過僅僅停留了幾,便啓程繼續北上。他很清楚,淮南出了問題,周瑜與劉備不會輕易罷手,勢必要趁勢攻打荊州,他手下的殘兵敗將已沒有戰鬥力,必須尋一處清靜地方進行休整;現在淮南受敵,荊州也受敵,他絕不能羈絆在任何一處戰場,必須選個合適位置居中觀察,以便往來救援不受牽制。這個最佳地點就是家鄉譙縣。
曹命曹仁、曹洪繼續駐守江陵和夷陵,又派滿寵守當陽,樂進守襄陽,調徐晃所部南下,一方面為了禦敵,另一方面也是儘量召集散的部隊,他自己則帶着疲憊不堪的敗軍北上還鄉。
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四月,舉步維艱的曹敗軍終於回到了譙縣,不過剛一下馬,就有個巨大的噩耗等着曹——他最寵愛的兒子曹衝已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