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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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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擇不如撞,”慕容衝道:“就明白吧!”

“好的!”慕容永與刁雲一起點頭,不由都有些心搖神曵,準備了多年的事,竟然一下子到了眼前。

“明事煩,你們去吧!”慕容衝道,卻見慕容永有所言的樣子,問道:“是不是又在腹誹我什麼?”慕容永作個鬼臉道:“那裏敢,我是在暗自欽佩殿下呢!”慕容衝笑而不語,顯然是不相信。慕容永忙道:“是真的,走前我都和刁雲説過,刁雲,是不是?”刁雲點頭道:“慕容永説過,覺得你料得準,秦王果然非徵晉不可。”

“當初王猛死的時侯,上了遺疏,説什麼‘晉雖僻陋吳、越,乃正朔相承。親仁善鄰,國之寶也。臣沒之後,願不以晉為圖。鮮卑、羌虜,我之仇也,終為人患,宜漸除之,以便社稷。’”慕容永顯然對這段話記得極深,隨口就背了下來。他道:“符堅那時又悲慟成那個樣子,未成殮便三次親省。還説‘天不使吾平一六合?何奪吾景略之速也!’我總以為他會將王猛最後的進言放在心上的,怎麼會還是一意徵晉呢?後來符融攔不住符堅,搬了王猛出來,也沒什麼作用。”慕容不在意的答道:“天下已取十之***,換了誰在符堅那個位子上,都不能忍住統一天下。你聽他説的是什麼‘天不使吾平一六合?’王猛活着的時侯也無法讓符堅盡認同他,何況是死了以後?”他起身道:“我送你們一程!”兩人也不再多問。慕容衝送出來,下階而止,二人揖別。

慕容衝這時不想回房,站在階上。夜裏風越發地大了,刮在他臉上,辣辣的痛,好象符堅扇下去的那記耳光,只是方才的事。

“對於王猛漢人的身份,終於還是不免芥蒂的吧?”慕容衝想起符堅那夜的神情,“否則怎會對我所説的‘王丞相終究是個漢人’這句話怎會如此暴怒?”想必這些念頭,在符堅腦子裏偶爾閃過一星半點,也會讓他十分不安的。因此,突然被人猛地説了出來,他的反應就格外強烈了。

符堅終於沒有聽從王猛的遺言,或者就是因那一句“乃正朔相承”吧!這句話聽在心高氣傲意存天下的符堅耳裏,是多麼的刺耳呀!他這些年的勤政勵兵,這些年對王猛的倚重敬愛,最未了,還是得到一個非正朔的評價。

“那東晉昏庸糊塗的司馬家小兒有哪一點點可以比我符堅強呢?憑什麼他就是正朔呢?”符堅肯定這樣想過吧?而王猛至死反對徵晉,倒是有多少是看到了此事的危險,有多少是為着保存晉室一脈的心願,怕就只有他自已知道了。慕容衝向符堅進言時説過:“王丞相併沒有甚麼私心。”可是符堅真的相信王猛沒有一絲一毫的私心嗎?

慕容衝在雪地裏踱着步子,溶雪在他腳下“格格”作響,深夜裏聽得格外分明。藉着門縫裏的光,他看着一片片晶亮的雪花斜斜落在地上,與他腳下的泥濘混在一處。

“曾經那麼高不可攀的事物,一落到地上來,都不過如此嗎?”慕容衝笑了,雪片紛飛着掠過他的笑顏,溶在燈火中,煒然生暈。

自那後慕容衝就開始公然募兵,將平陽庫銀盡出,前來投軍者可得銀五兩。他再大肆購賣馬匹糧秣,雖説對外稱是盜賊蜂起,需強兵自衞,可明眼人都知道他的用意。平陽郡屬裏也有些忠於秦的官吏,但都被慕容衝拿下。慕容衝固然是想早起兵,可各方事務太過煩難,再加他和刁雲慕容衝雖然在軍中呆過些子,可都沒有帶數萬人大軍的經歷,不免鬧得手忙腳忙。好在秦君臣收拾新敗殘局,應付劉牢之和謝玄的進,已是無暇,而多出的擔憂,又用在了慕容垂身上,因此倒沒有對他這裏施壓的餘力。慕容衝索就多等上幾,將新募之人整頓一番。鮮卑人家青壯子弟計有萬餘,揀其中弓馬嫺的,編成八千騎兵,由他親自帶領。其餘人與募而來的散兵一起為步兵,計一萬二千人,分左中右三軍,他自領中軍,刁雲與慕容永各領左右軍。

不多天氣轉暖,已入三月,傳來慕容垂稱大將軍大都督燕王承製改元的消息,慕容衝再也坐不下去了,使擇了吉,召集眾軍於校場。他站在高台之上,絳袍明鎧,頭頂一杆“燕”字大旗烈烈而舞。澄明的陽光將旗影塗在他面上,豔如血。

慕容衝上前一步,面東跪下,“彈汗祁連在上,請保佑我們回可寒與可孫,回到莫賀與磨敦與我們的烏侯秦!”(鮮卑語,白雲青天在上,請保佑我們回皇帝與皇后,回到父母賜與之地。)不知是因為很久很沒有説過鮮卑語了,還是太過興奮了。慕容衝説得有結巴,眼睛從所有注視着他的面孔上一一掠過,那萬餘雙眼睛,有些興奮,有些惶惑,有些沉毅。

慕容衝彎下去,“刷!”地拔劍在手,一道光華直衝青天。

“鮮卑兒郎,永不為貲虜(奴隸)!”他右足猛蹬而起,身軀如拉滿了的弓繃得筆直,鋥亮的鐵甲象一團豔陽包繞着他,熠熠生輝。

“報仇!報仇!報仇!”如林的檢戟高高舉了起來,在驕陽下鋒刃反出無數道灼人的熾光。吼叫一聲連着一聲,離開鄴都時的悲愴,澠淆道上死者的痛楚,及這十多年來無時無刻不曾有的屈辱突然聚斂在了一起,整個炸開了。

有三個人被拖到慕容衝的腳下,慕容衝手臂一閃,血水直噴,衝起三枚頭顱,遠遠滾開。四下裏突然安靜下來,只餘鮮血緩緩地淌。

“就以這三名秦官,為我大軍祭旗!”慕容衝拭劍還鞘,傲然而立。

“殿下!”慕容永突然跑了上來,遞給他一張皺巴巴的紙,似乎是一份檄文。慕容衝接過來,看了一會,神似喜非喜,好一會,方才抬起頭來。將士們不知出了何事,相覷不安。

慕容衝將手上那張反過來對着眾人,道:“我兄長濟北王慕容泓,現從關東召集了許多舊部,已發兵華陰,大敗秦軍!”下面驟然一靜,突然就爆發出歡呼之聲,“大燕萬歲萬歲萬萬歲!”

“鮮卑男兒,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慕容衝看着突然之間充滿了信心的,求戰心切的部下們,不由想道:“真是再好不過的時機呀,正用來勵士氣。”他看着慕容永得意的笑,也不知是不是他有意將這件事留在這個時刻告訴自已。但是在一聲連着一聲,彷彿永無休止的呼聲中,他也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不久前還是那麼巍然的大秦帝國,彷彿只要他一劍,就可以攔劈斷。

誓師這那麼般好天氣,誰知一轉眼就變了。雷滾滾,好一個驚蟄之,似乎天下有多少沉眠中的事物,都騷動起來。雨從來他們離開平陽時起就細細綿綿下個不休,山被洗得滿眼鬱翠。遠遠望去,只覺霧嵐瀰漫,峯谷氤氲,仿若仙境,可身在其中的人卻是叫苦不迭。

“真…”刁雲嚥下到口邊的咒罵,跳下馬來。馬匹的一支前蹄深陷在泥坑裏,哀哀叫個不停。幾個兵丁過來,將那構成陷井的石頭掀開,放才將馬拉出,可顯然已瘸了腿,是走不得路了。

“殺掉!”他陰沉着臉説了一句。幾個十餘歲的兵張了嘴,似乎有些茫然無措。

“你們呀?”刁雲嘆道:“行軍例來如此,馬匹若受傷,難道還要等他好了再走不成?”他撫了一下馬,心中也有些惋惜,軍中除了慕容衝的那匹卷霰雲,就只有這匹最好。

“是!”小兵將手裏槍的遠遠的截了下去,刺得馬“嗷嗷”亂叫,刁雲回頭視了他一眼,他發急,又猛往扎數下,馬方才不動了。兵丁見刁雲神不好,都嚇得直哆嗦。刁雲想訓他們幾句,這麼小的膽子怎麼打戰?這一路來,沒遇上正經的秦軍,只是和縣兵鄉勇們略為手,自然是一擊便潰,可馬上就要到蒲坂了…

“快些殺了,正好趕上晚飯!”慕容永從後面趕上來,翻身下馬,將繮繩放在刁雲手上道:“我這匹送你了,嘖嘖,誰讓衝哥偏心,把這匹好的給了你,要是給我騎,肯定不會這麼快就‘馬革裹屍了’!”刁雲搖搖頭,也不上馬,抹了一把面上的水滴看了看天空。慕容永道:“是不早了,可這裏地勢不方便紮營,怕是要連夜趕到蒲坂城下去了。”刁雲略頷首,道:“馬你自已騎,我再…”就聽得慕容永叫一聲:“怎麼回事?”只見得前面山上,彷彿有幾個人影在草木間晃動了一下。有人慘叫一聲,從山坡上一路滾下來,看那服,好象是軍中的一名探馬。沒等慕容永再發聲,刁雲就幾步從兩名兵丁肩上踏過,攀上了山坡。

慕容永和一些兵丁也跟着跑了上去,不多時就見到好幾名燕兵倒在草從裏。前面草中泥跡清晰,那殺人的自是往上面逃走了。再跑了幾步,就聽到呼喝之聲,見四個人正圍攻刁雲,另有四五人狂奔而去。慕容永一打量,就知道那些人奈何不了刁雲,便對跟着自已的人道:“你們兩個往左,你們往右,從樹林子邊上包抄過去,不讓他們跑了!”急追片刻,慕容永趕上了逃跑的人,一刀砍向殿後的,殿後的反手一刀意以命換命。慕容永足下一絆,那人已是“卟嗵!”倒在水窪裏,那人反應也快,倒下之時,刀已入自已中。林子裏傳出喊殺聲,慕容永知道手下已截住了逃入林中的人,於是也不心急,用腳尖將死人扳過來看了看。瞧衣裳只是尋常百姓,不過慕容永一眼就看出他的來歷,前襟出的襯裏單衫分明是秦軍常見的服

“看來行蹤是被發現了。”慕容永伸了一下,雖然早沒想過能瞞得住蒲坂守軍,可真個被對方盯梢,還是覺得身上有些沉重。

不多時那幾名兵丁從林子裏鑽出來,稟道:“沒有跑掉一人,只是,也沒能留下活口。”

“不打緊,刁雲肯定不會殺完的。”慕容永語氣十分篤定。

果然走到刁雲那裏,見四個都倒在地上,卻一個也沒死。慕容永上前審問,開始當然是不認的,可殺了兩個以後,也就招了,是蒲坂太守廣平公符熙軍中派出來的探子。慕容永一怔問道:“蒲坂城裏不是鉅鹿公符睿嗎?”

“鉅鹿公前兩方才調走,聽説天王召他去討在華陰作亂的叛賊慕容泓…”説到這裏方覺出稱呼不妥,一時張口結舌呆住了。慕容永讓手下將他們兩個捆起帶走,和刁雲道:“我們快些去,將這事要稟報衝哥。”刁雲點頭。

當下趕上了慕容衝的中軍,略稟了情形,慕容衝皺眉道:“既然蒲坂已有所覺,就更不能耽誤,今全軍多趕一程,到蒲坂城下紮營——那時再細細審問好了。”他重重吐了口氣,吹散面前的雨絲,看着已經暗下來的天,道:“若不是這雨下得煩人,肯定早兩便已到了。”於是全軍快馬加鞭,至戌正時份,見山地略緩,河水湍急,“嘩嘩”有聲,恍若隱雷。眼前峯地驀然一豁,便有濁驚濤,深渦急旋,正臨腳下。水波咆哮着一次次擊在河道上,可覺出微微的顫抖,彷彿足下正是某個洪荒怪獸的囚籠。飛沫騰起數丈,濺在臉面上,隱有沙泥,與輕雨迥異。而抬頭再看,一座灰濛濛的城廓,就從丘陵側方微微探出頭來。

慕容衝噓了口氣,總算是到了。慕容永在一旁進言道:“前面小陵上好象有座祠廟,王駕就在那裏吧!”慕容衝看那地方,正合居高臨下觀窺蒲坂城中情形,於是點點頭,一甩鞭子往那廂奔去。

等跑得近了,只見半塌的山門,上面書有兩賢祠的字樣,旁邊立碑述建祠始末。原來此地卻是伯夷叔齊采薇餓死的雷首山,這祠是為他二人設祭之所,末了註明建於太康某年。慕容衝對漢人典故所知不多,但這兩位的大名卻也是略有所聞的,便解釋給全然摸不着頭腦的慕容永聽。慕容永笑道:“這兩人也是夠迂了,有心一死的話,不如去行刺周武王來得痛快!”慕容衝聽了這話,淡淡一笑,道:“你快去城西,看蒲津關上的舟橋可還在?若是不在了,看能不能重建起來。”慕容永答道:“是!”慕容衝下馬給親隨,由刁雲先進祠裏看過,再燃了燈,引慕容衝進來。面是正殿,供着二賢彩塑,都已斑駁殘落。東西兩廡,對着獻殿,尚算完整。刁雲揀了個乾淨所在,指使着親隨鋪下坐褥,燒起火來。慕容衝也不坐,喚刁雲道:“去把那兩個秦軍探子給我帶來。”不一會有親兵將兩人給提到廊下。慕容衝詢問起慕容泓的情形,只曉得符堅令符睿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以左將軍竇衝為長史,以龍驤將軍姚萇為司馬,同討華陰。再問下去,這兩個小卒也無有所知。慕容衝聽到竇沖和姚萇這兩個名字,不由眼神一閃。八年過去,竇衝終於也升到左將軍的位置上了。姚萇竟廂助符睿,慕容泓這一下子,可不太輕鬆呀!

他揮揮手讓人將俘虜帶下去,也有許多年沒見過慕容泓了,怕是當面也不大認得出來了吧?慕容衝凝望西面,羣山煙雨空朦,不知正在華陰的慕容泓,此時怎樣對付迫在眉睫的敵軍呢?

刁雲小聲道:“濟北王沒事的!”慕容衝搖頭道:“姚萇和竇衝這兩人,可都不好對付!”刁雲好象想了一會,終於冒出一句話來:“將熊熊一窩。”慕容衝失笑道:“是是…你也不必在這裏守了,快快去看看他們紮營扎得怎麼樣了?”刁雲行了禮,匆匆退下。

夜半慕容永來報,説是城西黃河上蒲津關的舟橋已經被撤了。河中木柱還在,但是鐵舟與竹索卻收起來了。慕容衝問道:“在四下裏徵一些木舟可合用?”慕容永想了一下道:“用木舟的話,走人或者可以,過馬怕不能。舟倒是能湊合,只是竹索卻非倉促可以找到的。”隨後解釋:系橋用的竹索,所費極盛,一價值數千錢,雖然有滿山新竹,可也要手工匠數月才能制就。

自知遲了一步,慕容衝有些懊惱,面上就帶了出來。慕容永道:“衝哥也不必如此,便是舟橋尚在,我們也不能先進潼關,否則若潼關不能輕破,後路又讓蒲坂守軍堵死,那就好比甕中捉鱉了!”慕容衝上上下下看了慕容永幾眼,點頭道:“果然一隻好鱉。”慕容永捋袖而上,讓他一掌給推出正殿。

“快睡你的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