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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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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趙的什麼時候來?”

“還有一會兒。”德祿答道“我特意叫他晚一點兒來,咱們倆好先商量商量。”

“對了!我該談些什麼啊?”

“那還用我説嗎?反正一句話,要叫他相信,天大的事,只要錢花夠了就有辦法。”話中有了漏,安德海趕緊問道:“他倒是預備花多少錢吶?”

“我不早説過了,要真能辦成了,他肯出二萬。現在,只好先叫他付一成定,也只能用他這麼點兒錢,心太狠了會出事。”安德海不甚相信他的話,但此時也無從究詰,心裏想,先不管它,把一千兩銀子到了手再説。倘或德祿有不盡不實之處,隨後再跟他算帳。還有姓趙的是個“黑人”看情形另外可以設法敲一筆。這件“買賣”油水甚厚,值得好好花些心思在上面。

“安二爺!”德祿問道:“明兒把銀子拿到了,我打一張鋃票,送到府上,還是等你來取?”

“我到內務府找你去好了。”安德海又問:“這姓趙的住在那兒?”

“啊!住得可遠着吶。”德祿顧而言他地説“安二爺,你坐會兒,我到外面去看看。”兩個人都是“狠人”一個想探出了姓趙的住處,好直接打道,一個猜到了心思,偏不肯説。這一下安德海越發懷疑,認定了德祿另有花樣。

坐不多久,聽得腳步聲響,抬眼望去,只見德祿陪着一個四十多歲的胖子走了進來,那自然是姓趙的。他生得極濁,青衣小帽,外套一件玄摹本緞的羊皮坎肩,那樣子就象油鹽店管帳的,怎麼樣看,也不象能拿出兩萬銀子來打點官事的人。

推門進來,德祿為姓趙的引見:“這位是長宮的安總管。”

“安總管!”姓趙的異常恭敬,請個安説:“你老栽培。”

“不敢,不敢!”安德海大刺刺地,只拱拱手就算還了禮,接着轉臉來問德祿:“這位怎麼稱呼?”

“姓趙,行四,趙四爺。”

“喔,趙四爺。台甫是那兩個字?”

“不敢,不敢!”不知是他有意不説,還是聽不懂“台甫”這兩個字,只説“安總管叫我趙四好了。”安德海作了個曖昧的微笑,轉臉對德祿説道:“你説趙四爺有件什麼事來着,得要我給遞句話,自己人不必客氣,就説吧!”

“不忙,不忙,咱們喝着聊着。”於是就在德祿的“書房”裏,搭開一張方桌,上菜喝酒。安德海上坐,德祿和趙四左右相陪,敬過兩巡酒,德祿開始為他吹噓。

“趙四爺,今兒算是你運氣好,也是安總管賞我一個面子,才能把他請了來。”他向趙四説“你從沒有到宮裏去過,那知道安總管在裏頭那個忙呀,簡直要找他説句話都難。我説,安總管,”轉過臉來,他向安德海努一努嘴“你讓趙四爺開開眼!”安德海會意,矜持地笑道:“能拿到外面來拾掇的,還不是什麼好東西。也罷,拿來給趙四爺瞧瞧吧!”於是德祿去把安德海帶來的那個布包捧了過來,打開來,裏面是個黃緞包袱,包着個紫檀嵌螺甸的首飾盒,大盒子裏又是許多小錦盒,安德海一一把它揭開,寶光耀眼,美不勝收。趙四臉上,頓時有了肅然起敬的神

“請教安總管?”趙四指着一盒翡翠説:“這全是上好的玻璃翠,怎麼,一塊沒有用上?”

“我們太后不愛綠顏的東西。”

“喔,為什麼呢?”

“這…”安德海又是一個矜持的微笑“這可不便跟你説了。”

“宮裏有許多機密,連我們在內廷當差的都不知道。”德祿向趙四湊過臉去,放低了聲音,顯得極鄭重似地“趙四爺,你回頭聽安總管跟你説説兩宮太后跟皇上的事,不過,你可得有點兒分寸,別在外面多説,那可不是好玩兒的事。”

“是,是!”趙四拚命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於是由德祿穿針引線,很巧妙自然地讓安德海得以大談官闈秘辛。一開始就很成功,因為談的是肅順的往事,安德海是身歷其境,而且發生過作用的人。談到與慈安太后的心腹宮女雙喜,合演“苦計”那一段,連德祿在內務府多年,也還是初聞,所以停杯不飲,聚會神地傾聽。這樣一襯托,越發顯出安德府的“權威”趙四大為興奮,自以為找到了一條最靠得住的路子。

“你看!”等他談得告一段落,德祿指着放在茶几上的暖帽,對趙四説“就為了安總管立下這麼一件大功,恭王面奏兩宮太后,賞了咱們安二爺一支花翎。”轉眼望去,金翠翎羽中,燦然一“眼”花翎比藍翎不知好看多少倍!趙四做過官,知道它的身分,對安德海越發仰之彌高了。

“這也不過虛好看!不掌實權,什麼也沒有用。”安德海説“譬如兩位太后吧,不管是口頭上,還是字面上,東邊的那位太后一定在前,可是,誰也不怕她。”

“外面都這麼説,實權在西太后手裏。我就不明白了,”趙四問道“東太后難道就那麼老實?真個一點兒都不管?”

“也要管得了才行啊!”趙四對這句話非常重視,因為祛除了他心中的一個疑團,怕兩宮太后中慈禧太后畢竟是“西邊”的,凡事落後一步,外面的傳説,不盡可信。現在聽安德海的解釋,是慈安太后本就管不了事,那就只從這條路子上下功夫就是了。

於是談到正文,但以不是什麼光采的事,所以提到他在江蘇的情形,吐吐,不能暢所言。好在有德祿作必要的補充。而安德海亦本未打算替他從“正路”上去辦,所以就有不明白的地方,也不必去多問,唯唯然裝作已懂了的樣子,才得略減趙四所到的,不能畢其詞的為難。

“你老哥的事兒,我算是明白了。麻煩是有點麻煩,不過…。”安德海故意頓住,讓德祿去接下文:四目相視,會心不遠,該接話的人便説:“不過,總有辦法好想是不是?”

“走着瞧吧!”安德海説“反正我有多大能耐,你總也知道。”德祿點點頭,裝得面有喜,卻故意轉臉看着趙四,遞過去的那個表情是:事情成了!等趙四點了頭,答以笑意,他才向安德海使個眼:“請到這面來,咱們説句話。”兩人站起身來,在遠處的椅子上坐下,隔着一張茶几,把頭湊在一起,低聲密語。在趙四看,他們是在為他籌劃路子,其實全不是那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