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崔姓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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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年在清風寨長到十六歲,雖在寨中算得上橫行霸道,卻極少跟着眾人下山做買賣。有數的兩次都是趁着穆展越不在寨中,她與葉小七兩個偷偷地溜出來跟在後面看熱鬧。唯獨一次挑大樑,不想就遇到了封君揚,然後沒劫了他什麼財物,反而被他劫走了。
辰年心中隱隱作痛,默了片刻,才淡淡答陸驍道:“義父管我甚嚴,不許我跟着大夥下山來做買賣。”陸驍本是好意逗辰年多説些話,不想她情緒更加低落,一時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又説錯了,只好閉上了嘴。兩人又行得一段路,忽聽得前面響起一聲暴喝,路邊亂石中突然冒出十幾個人來,個個持刀握,凶神惡煞一般將山道前後都攔住了。
當前那四十來歲的漢子高聲喝道:“朋友,要想活命就趕緊把身上的財物都給咱們掏出來!”陸驍仔細地看了那人兩眼,卻不由得笑了,轉頭與辰年説道:“嘿!真是湊巧,又是他們!”説來也真是湊巧,這夥子山匪不是別人,就是陸驍剛剛還提起的那幾個。只是上一次遇到他們時,辰年還做女子打扮,此刻再見卻是換了男裝,又因着冬裏穿得厚實,顯得身形也相差了許多,全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便是陸驍那裏也變了裝束,蓄了絡腮鬍子。那幾個山匪伏在暗處瞧了他們半天,竟是都沒認出兩人來。
陸驍這樣一出聲,前頭那漢子才聽出他聲音有些悉,便試探着問道:“你們兩位是,,”辰年笑了一笑,問他道:“大當家,近來生意可還好做?”那大當家提着刀上前兩步,仔細地看了看他們兩個,這才“哎呀”一聲,叫道:“竟是您二位!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了!慚愧,慚愧!”他趕緊把手中鋼刀入鞘中,又忙着招呼四下裏的兄弟,叫道:“趕緊把傢伙都收起來,這兩位是老朋友!”那大當家一邊説着一邊上前來,辰年與陸驍兩個便也下了馬。辰年掃了一眼聚過來的那些匪眾,瞧着人數比之前多了些,當中老少皆有,不覺笑道:“大當家,瞧着你手下兄弟多了不少,可見是生意不錯。”
“哎呀呀,女俠可別笑話我温大牙了,”那温大牙苦笑着擺手,又將旁邊那些人指給辰年看,説道:“就這些人,您看看,有幾塊是能做咱們這生意的料?都是被得沒活路了,這才想着跟我混口飯吃。”正説着話,人羣后面卻突然傳來孩子的啼哭聲,陸驍與辰年兩個都怔了一怔,温大牙卻是一臉惱火地回過身去,向着人後一個瘦削的少年吼道:“崔小二,把你妹子看好了!她再號喪老子就把她扔山裏喂野狼去!”他吼完了又向着辰年與陸驍兩個訴苦:“您瞧瞧,有他孃的帶着吃的孩子來做買賣的嗎?”陸驍奇道:“怎麼還有小孩子?”温大牙聽他問起,忍不住直嘆長氣“沒法子,説起來也是可憐,一家子去走親戚,沒想着在山裏遇到了野狼,死得只剩下了這麼兄妹兩個。這小子抱着妹子跑了整整一宿,昏死過去的時候還死死地抱着他那妹子,正好被咱們瞧見了,看着真是可憐,一時心軟就給救回去了。”温大牙説着説着卻又着了急,道:“孃的!也沒見過這麼倔的小子,不管去哪都揹着他這小妹子,真他孃的叫人上火!”他在這裏不停地抱怨,那邊少年手忙腳亂地哄着懷中的孩子,可那孩子哭得卻是越發厲害了。辰年遲疑了一下,心中終究不忍,走過去看了看那少年懷中的孩子,瞧着模樣也不過週歲左右,身上只穿一層薄薄的棉衣,臉已是有些發青,也不知是哭的還是凍的。她想也不想地就將身上的大氅了下來,遞給那少年道:“孩子穿得太少,你把她裹得厚一些吧。”少年抬眼頗有些戒備地看了看她,沉默着將那大氅接了過去,將懷中的孩子仔細地裹好。辰年卻注意到了他的手,修長細白,雖有不少傷痕,卻一眼便可看出之前曾是養尊處優慣了的。那少年察覺到辰年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下意識地將手往袖中藏了藏,輕聲謝辰年道:“多謝女俠。”
“不用。”辰年答道,看了一眼那因哭得無力而漸漸停歇下來的孩子,又問道:“這孩子多大了?”少年眼中多了些悲慼之,默了一下,這才答道:“十一個月了。”辰年點點頭,又多看了那孩子兩眼,這才回到了陸驍身邊。陸驍沒説什麼,只沉默着將自己身上的大氅接下來披到辰年身上。
就耽擱了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山間的風卻是又大了許多。温大牙自知這兩人他得罪不起,還不如哄好了多留點情分也要後相見,便極熱情地邀請他兩個隨他回寨子,勸道:“我瞧着這天怕是要變天,兩位若是不急着趕路,不如到咱們寨子裏避一避風雪,雖沒什麼好吃好喝,可好歹有口熱湯水可以暖肚。”辰年雖瞧着這温大牙不算惡人,可畢竟對這些人尚有戒心,便不想去,不想陸驍那裏擔心她的身體,卻是先應下了,又轉頭與她説道:“你不也説這個時候野狼厲害嗎?不如就隨他過去,也省的我們再尋落腳的地方。”
“就是,就是。”温大雅忙道。
辰年不好再説別的,又想能有所房子避一避風雪自是要比在野地裏宿的強,況且陸驍在身邊,也不怕這些人搞鬼,便應道:“也好,只是要叨擾温大當家了。”温大牙聽聞他們兩個願意去,不覺大喜,忙吩咐自己的手下,叫道:“傻大,趕緊地先跑回去叫老王頭熬上一鍋熱湯。”一個大個子應聲在前面先跑了,温大牙這裏領着辰年與陸驍兩個往寨子裏走。他這個大當家雖叫着好聽,可卻是窮得叮噹響,連手下的人都快養不活了,更不要提養馬了。他在前面走着帶路,辰年與陸驍兩個也不好騎馬,便也只得牽馬而行。一行人沿着一條羊腸小道在山間轉了幾轉,這才到了那座小小的破舊山寨。
寨中實在太窮,只七八間破房,又用石塊胡亂壘了半高的院牆,裝上了兩扇木柵門權當寨門。就這樣的寨子,既不怕人偷也不怕人搶,温大牙便只留了一個老得快要掉牙的老頭看守。眾人到的時候,堂屋裏已燒上了火,火上懸着一口大鍋,裏面應是正煮着糙米粥,一進門米香氣就面撲來。
“今年子實在艱難,也沒得什麼好招待您二位的,正好前裏他們打了頭野豬,眼下還剩了些,我這就叫人取了來,咱們烤着吃。”温大牙讓着辰年與陸驍在火旁坐下,親自給他倆個盛了一碗稀粥出來,先遞向了陸驍“兩位先喝碗熱粥暖和一下吧。”辰年心中對這些人還有戒備,怕他們在飲食上做手腳,便搶在陸驍之前接過了那碗,卻沒急着喝那熱粥,只用雙手捧在了懷裏取暖,笑道:“温大當家不用忙活了,我們倆用一個碗就成。”寨子窮成這樣,碗自然也就是有數的幾個,還真沒法按人頭來分,那温大牙也沒多想,招呼了其餘的人過來分粥喝,又特意囑咐道:“把那稠的留給崔小二,也好叫他喂他妹子。”辰年瞧進眼中,便與温大牙道:“温大當家是個心善之人。”温大牙不知她為何會有此話,嘿嘿乾笑了兩聲,説道:“您可別逗咱們了,做咱們這行買賣的,哪裏還有什麼心善不心善啊。”辰年向他淡淡一笑,並未多做解釋,轉過頭與陸驍説道:“倒是忘了,咱們的乾糧還在外面馬背上,拿過來與大夥一塊吃吧。”陸驍起身去屋外取了馬背上的行囊進來,將兩人帶的乾糧取出來分給眾人。温大牙十分不好意思,口中直道:“這怎麼成!到了咱們這了,怎麼還能再吃您兩位的東西。”話雖這麼説着,可等陸驍把那麪餅遞過去的時候,卻是毫不猶豫地伸手出來接了。
旁邊已是有不少人都喝完了自己那份稀粥,千恩萬謝地接了陸驍遞的麪餅過去,狼虎嚥地吃了起來。當中那個被叫做“傻大”的大個子更是邊吃邊大聲嘆道:“可是有好些子不曾吃到這過了,還是這東西嚼起來帶勁啊!”這話説得温大牙老臉一紅,立刻回頭呵斥那傻大道:“老實吃你的,麪餅也堵不住你那張大嘴!”他説完忙又回過頭來,訕笑着向辰年與陸驍解釋道:“其實也沒怎麼餓着他們,咱們常去打獵,差不多每裏都能吃上的。”辰年笑笑,不經意般地將手裏碗遞給身旁的陸驍,不想陸驍卻給她推了回來,指着那剛烤在了火上的野豬,説道:“我只吃這個就行。”辰年便低下頭喝了半碗熱粥,將剩下的那半碗進了陸驍手中,笑道:“你喝吧,這烤得甚香,將我饞蟲也勾上來了,我也等着吃些這個。”這一回陸驍沒説什麼,接過那碗兩口將仍還温熱着的粥喝乾淨了,卻是抬頭問温大牙道:“你們怎麼就窮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