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幽州之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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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牆上的兵士慌忙彎弓搭箭,手忙腳亂地瞄準下面縱馬奔馳的李衿。李衿卻並不畏懼,一直待到離城門只有數百步的距離,方才勒馬。
“李桐,”她微微抬頭,朝着城頭的方向喝道:“你不就是想要我的項上人頭嗎?把沈家忠良給本宮放了,我就束手就擒!”李桐森然冷笑,只令弓箭手瞄準。
“李衿,你未免太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如今我不放人,你又能如何?”李衿諷刺地勾了下角,繼續用內力送出聲音,反相譏:“你是不敢放吧,怕我沒了顧慮,替天行道,誅殺了你這反賊?”
“你!”李桐氣急敗壞“賊婦人!誰怕你了?是你的命在我手裏!”他剛剛舉起手臂想讓弓箭手即刻殺李衿,可不知怎的,面對一人一馬的李衿,他竟然遏制不住地發抖。
恰在此時,不知是不是弓弦鬆弛的原因,李桐身邊一個士兵竟失手將箭掉落了下去。李桐面鐵青,一個暴怒,刀就砍了這名兵士,抬腳將他踹下城樓。
“草菅人命!”李衿冷眼旁觀,眼中盡是蔑視的之意“李桐,你這等宵小之輩,配做什麼領軍?”城門大開,不少士兵看到此幕,不免又是畏懼又是心寒。李桐先被沉靜姝的一番説辭誅心,此刻又被李衿一,竟是有些慌了陣腳。扭頭惡狠狠地望着沉靜姝,李桐忽然喚來自己親信的一名力士,讓他將沉靜姝拋下城!
力士解開沉靜姝,抓着沉靜姝頭髮將嬌小的她一提,大步跨走到城牆邊,一聲大喝,高舉起沉靜姝把人狠拋了下去。
“卿卿!”李衿瞳孔一縮,反應比思緒更快,早在力士舉起沉靜姝時便打馬狂奔,然後不管不顧的飛身一撲,接住沉靜姝,護着她滾落在地。
一時黃土飛揚,一干將士均是看呆了眼,竟不料這長公主真的會不顧安危,飛撲救人。對比李桐,高下立判,各自心中自有掂量。
“卿卿?”李衿接住沉靜姝,心疼又緊張地望着她,聲音不住地發顫:“是我來晚了…”沉靜姝眯着眼睛,看着李衿的面容,逐漸與自己思夜想的另一個人重合。
“不歸…”她想抬手摸一摸李衿的臉,卻只能虛弱地笑笑。
“我早該猜到的,思不歸…就是你,衿兒。”李衿眼中似有淚光,她默默抱緊沉靜姝,深情地吻了一下她的額。
“都沒事了,卿卿,有我在!”李衿的話音剛落,便聽得身邊幾道利箭破空,隨即是鐵蹄踩踏的兵馬聲。
塵土飛揚,數千叛軍當先傾城而出,與李衿相對,不過十步之遙。頭上有弓箭手滿弦瞄準,面前是千軍萬馬,一個不慎亂動,頃刻便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城牆上的李桐洋洋得意,卻見李衿依然鎮定自若,只是打橫抱起沉靜姝。她不急不緩地轉過身,面對着幽州叛軍。
“良禽擇木而息,我泱泱大唐,如此多的英勇兒郎,今卻要為一個匹夫而戰?”眸光犀利地掃過眾人,傳言中輔君理政的大長公主,如神只一般,傲然地揚了揚下巴。
“好好看清楚你們要為之拼上身家命,為之衝鋒陷陣的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自大自負,從始至終只有自己的私利。”
“你們以為他能給你們什麼?你們想陰蔽子,想建功立業,想安享太平…可你們選擇的這個人能給你們這些嗎?”氣勢昂然,眾軍將士聽得愣住,李桐在城牆上頭亦是聽得一清二楚,氣得大罵:“賊婦人,你莫要血口噴人…眾軍聽令,給我殺了她!快殺了她!”
“即便他為君又如何!”李衿厲聲打斷李桐,抬頭盯住他。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李衿冷靜而鋭利的目光,縱使隔着數千軍馬,隔着牢不可破的厚重城牆,也能懾得李桐汗如雨下。天家皇女的尊貴威嚴,更與那位曾經悍然稱帝的武皇后一脈相承。輔佐幼帝登基的大長公主,從未得虛名。
李衿的沉冷的聲音再度響起,直刺李桐:“你這等暴戾這人,即便為君也是昏君!”她冷靜的目光再度徐徐掃向眾將士“天下渴望明君,渴望輕徭薄賦,安居樂業,而現在你們卻要助紂為?”
“難道想看自己的兒子孫顛沛離,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在戰亂中苦苦掙扎,生不如死麼?”字字誅心,眾軍已有人亂了,正自面面相覷時,突然聽見城牆上方傳來異動。
“噗呲”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方才那位力士竟已被穿了個對透!同時被殺的還有城牆上的另幾名親隨。
“何副將,你!”李桐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最信任的副將,將明晃晃的刀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何副將目無表情“對不住了,殿下,臣家中父母年邁,兒弱小,受不得亂世。”李桐驚怒加,正在此時,在袖中藏了刀片的沈既明割斷了捆綁自己和沈均的繩子。父子二人對視一眼,沈既明替那一同被綁的書童鬆開了繩子,然後齊齊跪倒在地。
“臣等,恭陛下!”看起來有些瘦弱的少年,抖了抖衣裳,然後才一本正經地站直,怒視着李桐。
“李桐!你怎敢如此詆譭朕的皇姑姑?還有蘇內史(唐朝的中書令,在武則天時期也稱內史),安國公,還有…朕的太傅?”不足十歲的少年,聲調很是稚,言辭也甚是幼稚,不過卻也帶着幾分君王的威儀。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聖人在此。李桐瞪大了雙眼!聖人?
聖人怎會在此?怎會是這個小書童?恍惚間,他似乎才如夢方醒,意識到自己掉進了一個多麼巨大的陷阱裏!一步步環環相扣,將他騙得團團轉!
“你們…”李桐驚愕地想要説什麼,何副將卻立即用刀鋒住他的喉嚨,讓他發不出聲。
沈均心若明鏡,立刻對聖人一拜:“陛下既然在此,與長公主殿下相忌的謠言不攻自破,魏王謀逆之心昭昭,臣請陛下定奪。”李鳴點了點頭,自想要顯一番能幹,卻終究是太過年幼,有些無措。沈既明適時諫議:“陛下不妨登牆振臂一呼,必是軍心可歸,匪首可誅。”李鳴又點點頭,卻仍有些怵。
“那…還請大學士與侍郎陪朕左右。”沈既明謝恩,隨即與父親一道,陪着小少年站上城牆,以示眾人。沒人料到聖人會在城牆上,短暫的驚愕後,突然聽見震天的馬蹄聲,勢若奔雷,由遠而飛快及近。
塵土飄揚,當先便是那戰功赫赫,應該遠在西北鎮守的安國公,顧少棠。但此刻,她卻白袍銀甲,手提一柄長劍奔在最前頭,縱馬疾馳趕來救駕。
叛軍軍心已亂,還有個別頭領意圖煽動反抗,卻不料城牆上突然來暗箭,當場斃命。李鳴昂首,動地望着前來救駕的軍隊,臉上甚是興奮和自豪。李衿懷抱沉靜姝,目光依然深沉而冷靜。
不帶一兵一卒,甚至沒有攜帶武器的大長公主,就這麼傲然立於刀光劍影之前,面對眾軍士,威嚴道:“放下武器自降者,本宮免謀逆作亂之罪,準解甲歸田,不予追究。”鴉雀無聲,一個彈指後,兵器掉落之音突然此起彼伏,前頭的將領慌忙下馬,伏地而跪,眾軍士亦紛紛叩首謝罪。
此刻身後兩千援軍也已奔襲而至,顧少棠當先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行禮。
“臣救駕來遲,還請陛下,長公主殿下恕罪。”城裏城外一片肅然,小少年居高臨下,先望向自己的皇姑。
“陛下與本宮安然,國公不必自責。”顧少棠這才起身,歸劍入鞘,手扶劍柄,目光如炬,肅立在李衿身後。
金陵從後面竄出來,李衿先把昏過去的沉靜姝給她,又對另一名隨行的御醫道:“且隨本宮上樓,為大學士療傷。”語畢轉身朝城上走,前面投降軍士立即讓出一條路,跪伏而待長公主走過。
李衿一步一步登上城頭,小少年早按捺不住,跑過來拉扯李衿的袖子,有些心虛也帶幾分撒嬌地喊她:“皇姑姑。”沈均和沈既明忙行了臣禮,李衿即刻令御醫先去為他二人醫治。末了,她才轉身走到已被綁住雙手,強制按着跪在地上的李桐面前。
“妖婦!”李桐滿嘴血紅,破口怒罵:“爾效仿武后亂政,禍亂李唐,可憐我等堂堂太宗子孫,居然遭了你這妖婦的算計…”
“你還好意思提太宗先帝?”不等他罵完,李衿便及時打斷他,哂笑道:“他一生英明,憂慮社稷,何曾有過你這等挾君自立,謀逆的子孫?”
“妖婦!明明是你故意…”李衿冷眼俯視着如瘋狗亂咬的李桐,示意左右堵住他的嘴。護衞即刻撕下一截他身上的布料,團了進李桐的嘴裏。李衿望着他,目輕蔑。
“魏王李桐,不忠不孝,狂妄自大,目無君上王法,以權謀私,意圖禍亂我大唐之基業,其心可誅,其情不可憫。”
“即起,剝其親王之封號,貶為庶民,奪姓,不準再入宗廟,女眷沒入庭為奴,其餘人等一律放。”奪姓不入宗廟,大唐建朝至今,前所未有。而這,無疑是對一個親王而言最大的羞辱。李桐面登時慘白,卻只能嗚叫着全身顫抖,最後無力而頹然地跌坐。
李衿負手而立,冷冷地看着他。
“將這賊首帶下去,五馬分屍,以示天下!”兩個侍衞上前提起癱軟的李桐,帶下城去。很快行刑,幾聲烈地慘叫後,被貶為庶民的魏王李桐,身首異處。
李衿居高臨下,望着那一堆四分五裂的屍體,目光冰冷。城下,數千軍隊肅然而立,齊齊望向城頭站着的李衿和小皇帝。
片刻,安國公顧少棠雙手平舉尚方寶劍,重重地單膝跪地。
“匪首伏誅,幽州內外肅清,陛下聖明,長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身後眾軍伏地而拜,亦高呼萬歲。至此,幽州之亂,平。沉靜姝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動了動,想要坐起來。
“卿卿?”守候已久的李衿馬上開簾子,側身坐到榻邊,小心把沉靜姝抱起來,讓她靠着自己。婢女遞過一碗温水,李衿一手抱着沉靜姝,一手端着瓷碗,把水送到沉靜姝的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