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説 阅读记录

第65章庥底的夜壺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晚上同一屋檐,兩人的相處相敬如賓。面對外界人士的揣測,李季既不申辯也不首肯。他模稜兩可的處理方式讓人們在茶餘飯後得以津津樂道。悠悠眾口,傳聞有曖昧有低級趣味。

當然佛還是要拜,經過年歲的洗禮,周語跪在那個眉目半閉金光燦燦的佛像面前,她的虔誠備至已是發自靈魂鬚

她也不再需要李季監督,只要沒事就去佛堂裏。她不像李季那樣抄經,她只是跪在佛像面前,盯着那雙半閉半闔,凝視着芸芸眾生的眼睛。釋迦牟尼佛像的眼睛。一開始她仍然懼怕,不敢直視。久而久之,她可以和它對視,。甚至穿透它,不知看去哪裏。

她在佛堂裏一跪就是兩小時。她專用的蒲團跪爛了兩張。去秋來,去秋來。一晃三年過去。生活悄無聲息的踏上正軌,週而復始,至少看上去生生不息。工作也漸順手。遇到天氣朗心情愉快時,周語會跟着李季李皓出遊,不知情者都説,看這幸福的一家三口。

李皓喜歡中國,李季將他轉入國內的學校,帶在身邊。李皓長成一個身體頎長的小少年,這個鬼靈怪的小少年,骨架還沒長開,開起他父親的玩笑來頭頭是道。

李皓信口開河:“老李,如果你要給我找後媽,除了周語別的女人一律免談!”李季為人穩健,不會自降身份去與黃口小兒計較。周語不同,周語本就是熊孩子出生,整治起熊孩子來花樣翻新,毫不留情。

周語霍的站起身,還沒靠近,李皓那小兔崽子瞬間沒了剛才的神氣,嗖的往桌子底下鑽。躲好才繼續嚷嚷:“老李,其實周語這種類型的女人最好搞定了!要不小爺教教你,保管三招之內拿下!”周語又好氣又好笑,敲着桌子問:“敢問桌子底下那位爺,我是個什麼類型呀?”童音佯裝得壯,從桌下傳出:“心口不一,外冷內熱型!”周語憋着笑“呀”一聲,驚訝道“您都把我看透了呀?”

“那是!”李皓得意洋洋的“老李你倒是説話呀,她是不是這類型的!”周語罵:“小兔崽子!”看一眼對面喝茶的李季。對方恰好抬頭,周語對上一雙淺笑盈盈的眼睛。她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只管找李皓算賬。小莉來重慶旅遊,返回哈爾濱的前一天,她約了周語在觀音橋一間名不見經傳的咖啡廳碰面。

兩年不見,這個曾經被拐賣到山區,被男人折磨得萬念俱灰的女人,在容貌上有翻天覆地的變化。白了,胖了。周語還記得兩年前的初見,弱質纖纖,特意洗過頭,言談舉止是謹慎和消沉。説起遙不可及的父母,她伏在周語肩上哭。小莉起身揮手,熱情的和周語打招呼:“小語,這兒!”自信從容。

只從她清麗的五官裏,隱約得見昔那個唯唯諾諾的被拐婦女的影子。小莉對九曲水庫,毫無疑問是深惡痛絕的。但她和周語的共同話題又總是圍繞那裏。

兩年之後,水庫裏的人,水庫裏的事,她也是聽從前的姐妹説起的。她似乎完全走出當年的陰影,也忘了自己在那裏還留着兩個骨血。

她以一副局外人的姿態,風輕雲淡的與周語津津樂道---九曲水庫裏修出一條簡易公路,剛好能會車,多一寸沒有,但大小車輛總算能駛進去了。

相鄰幾個村的經濟都得到或多或少的改善。顧鈞經過系統科學的治療,康復得很快,陳慧紅給他買了一個輪椅,生活大致可以自理。

顧家那隻大黃狗新作了爹。一窩的黃狗,耗子一樣呱呱叫着亂爬。一位鄰村的聾啞姑娘趕路經過顧家,向坐在門口看書的顧鈞討杯水喝。

喝了水後見狗們可愛,上前去摸,被護犢的大黃一口咬出個血印子。

“你猜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小莉説到這裏,賣了個關子。

周語不喜歡八卦的無趣,周語乾巴巴的説:“猜不到。”小莉比了個ok了手勢“只三個月,那聾啞姑娘就和顧鈞結婚了。婚禮是按照村裏的習俗辦的,比他弟弟結婚時還要隆重熱鬧。”説着她看着周語“他弟弟,那個大個子,阿來,你還記得吧?”周語低頭攪咖啡,説:“啊,記得呀。”畢竟沒有多餘集,小莉對顧來的印象已經模糊,連那些“長得帥,脾氣好”的特點也差不多忘光。

所以話題並沒圍繞着顧來展開。小莉想到哪説到哪。她説大偉你認識吧,大偉和他那混社會的女朋友結婚了,生了一個捲髮女兒,一家三口都去廣東打工,過得有滋有味。

周語腦子裏竄出那個闊嘴紫發的女人,還有當年隔着門一字不落聽過去的那出。周語笑起來。

“香桂還單着,她爹也不是村長了。”小莉説“聽説四跟着爸媽移民了,不知道現在咋樣了,那孩子招人疼。”周語説:“我也喜歡那小和尚。”小莉擊掌:“對,可不就像個小和尚!老可愛了!”九曲水庫裏的滿駝背,為人陰狠,長相猙獰。小莉着重説起他。滿婆死後半年,滿駝背也死了。他的屍體躺在懸崖底下,荒郊野嶺裏,直到一個月後才被人發現。

被人發現時,他身上的幾乎被狼啃光,留下一具森森骸骨,裹着支離破碎的衣布。人們從佝僂的脊椎骨,和幾米之遙處一個變型的茶壺判斷出,這人就是滿駝背。

滿駝背死因不詳,有人説是喝酒醉死了,有人説走夜路踩空了,也有人説,是他那未經天的孩子,將他魂魄帶去了。説到這裏小莉頓一下,壓低聲音:“我倒覺得,滿駝背是被他買的那個女人推下懸崖的!不然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平白無故摔死了?”周語想起那些暗無天的囚,鞭笞,凌。辱。那個女人叫什麼來着,她怎麼都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她那雙誓要衝破煉獄的眼睛,的確是充滿殺意。事情的真相誰也不知道。

無論如何,無親無故的單身漢,死後一坯黃土就這麼過去了。小莉又説起許啞巴。村裏通了公路後,很多年輕女人都出去打工。許啞巴依然呆在村裏。許啞巴的母親,一個雍容華貴的老婦人曾幾次進水庫去接她,她不肯跟她去。她男人再沒打過她。小莉慨:“總算知道許啞巴的姓了,”看着周語“你知道她姓什麼嗎?”周語説:“姓白。”

“原來你也知道!她名字還很好聽,叫白璐。現在水庫裏的人都不喊她許啞巴了,都喊她白啞巴!”小莉笑起來“還不如許啞巴順口呢。”周語沒作聲。她的悲慼泛升上來,包容了整張臉。她旁若無人的沉默。小莉並沒察覺周語的異樣,自顧往下説。白璐的兒子長得眉目清秀。

她母親每隔一段時間便進水庫去看望女兒和外孫,老人常常摸着小外孫的臉,淚眼婆娑的説:“璐璐你看,這孩子和坤兒長得一模一樣。”白璐是啞巴,神也有些問題。那時她只是抱着兒子,靜靜的望着遠山發愣。周語想,白氏的話,白璐聽沒聽懂。她還能不能記起,多年前她那眉目清秀的弟弟,在她上夜班時,在富生的游泳池邊毫無怨言的等待。

而今人已不在世,亡時才少年。周語望着窗外,很久都沒説話。她顯得格外漫不經心,小銀勺在杯子裏毫無章法的攪動。突然手一抖,咖啡濺上裙襬。

周語進洗手間清理,出來時鼻尖發紅,用紙巾擦着臉上的水漬。小莉發現異樣,關心道:“怎麼了?”周語説:“順便洗了個臉。”小莉不再多疑,滔滔不絕的往下説,直到周語抬手看錶,提醒道:“已經一點了,兩點半的飛機,你還得提前一小時去檢票。”小莉這才恍然,不知不覺,兩人已聊了三個小時。這三個小時裏,受害人小莉並沒有噬骨飲血的動。

她一副事不關己的輕快,説到可樂處,還能擊腿一笑。那些曾讓她恨不得挫骨揚灰的人物,怛然失的地方,不知是果真從她的記憶裏抹去了。

還是,她只是將之慎重的,隱晦的,埋葬在心底。任它蒙塵結網。小莉心急火燎的結賬,周語沒與她爭。等待找零的空隙,小莉轉頭説了一句:“你知道阿來的近況嗎?”周語的表情有些措不及防,愣了愣,隨即淡淡的説:“不知道,”像是為了證明,又像是為了強調,她更輕的加了一句“不清楚。”小莉還想問,你們沒碰面嗎。轉身拿包的功夫,周語已率先離開。那年是個暖冬,連續幾皆是陽光明媚的好天氣。從晦暗的咖啡廳出來,太陽灼目,周語下意識閉眼。

那些悉的畫面在瞬間不請自來。烈下的麥翻滾。雨霧裏的高山深澗。土木結構的瓦房,二樓稱不上陽台的陽台,卧室裏的紅帳,牀底的夜壺,夜壺的位置…所有的一切,清晰得像倒映在眼簾上的海市蜃樓,歷歷在目又虛幻不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