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看新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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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又一滴涼意落到額上,周語抬頭,果然下雨了。她加快步子。扎兩條辮子的老婦面跑來,灰布衣,弓着身,懷裏端一個鐵盅。與周語肩而過。走出幾步,她又倒轉回來,滿是褶皺的臉在周語面前一擋,掩不住驚喜:“妹兒,還真是你!”竟是陳慧紅。周語站住,與她點頭。陳慧紅手:“哎呀,還真是你!還真是!”周語往她身後看一眼,路邊樹下,那高大的男人果然站在那兒,兩人遙遠的對視一眼,又各自分開。
陳慧紅對周語是有怨氣的,她自問待她不薄,她卻走得一聲不吭。走了不説,還把全村婆娘都接走了,引發公憤。
在雀兒溝,顧家人險些呆不下去。但她又周語。周語的那塊表,保證了顧鈞的醫藥費。陳慧紅的百集,到最後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問她:“妹兒,你到底還回不回來嘛?”周語説:“不了。”陳慧紅急道:“我們二娃天天盼着你!”周語將李皓放下,低頭整理他衣襟。態度已説明一切。陳慧紅又嘆氣:“算了算了,”頓了頓“你總歸是我們顧家的恩人。”出於客套,陳慧紅去逗李皓。兩人的普通話,一個帶土味,一個帶洋味,怕是誰也沒聽明白誰。周語好笑。笑後側目,那男人在樹下蹲着,手上同樣託着飯盒,垂着頭看手機。陳慧紅握着李皓的肩問周語:“妹兒,這是你家兒?”周語沒解釋,點頭説是。陳慧紅昧着良心誇了幾句。幾人關係尷尬,能撐到這時已是極限,接下來就是集體沉默。雨陡然下大,周語沒帶傘,拉着李皓要走。
鄉下人習慣留客,陳慧紅一把拽着她的胳膊:“就在這兒吃,就在這兒吃!打的飯菜有多的!阿鈞也經常提起,再見到你要好好謝你一番。”陳慧紅的挽留熱忱而真摯,險些將周語拉臼。且無論周語如何婉拒也擺不了。這樣的盛情,遠處顧來看來像是爭執。他朝這邊走來。問明情況,顧來説:“媽,病房裏不衞生。”陳慧紅如夢初醒,不再堅持。她拍拍周語,説:“那你們快點回家,雨大了,”將傘遞給兒子,吩咐“二娃,你去送他們。”説完拎着飯盒一路小跑,去了。顧來撐傘。女士傘,梁塌了一,一方癟着。他將傘給周語,自己率先走在前面,與她們保持着一步之遙。李皓生病未愈,再淋了雨不好。
周語讓李皓拿着傘,她下外套給他披上。一抬頭,那男人等在前方雨幕裏。周語牽着李皓趕上去。雨大,她衝他喊:“你回去。”顧來沒説話,也沒抬頭。三人並排走。周語想了想又説:“傘我明天讓同事給你送過來。”他仍不搭理,只顧往前。
雨水將他澆透,他右腳有些跛。周語突然喊:“站住!”那男人才停下,臉仍是轉向一邊。周語走上去“擺臉給誰看呢。”他低着頭,黑髮一縷縷貼在額前,髮梢滴水。濃眉長睫,在雨水浸。下顯得狼狽,整個人以一種自棄的態度站在雨裏。雨進了眼就慢騰騰的一把。周語睨着他:“誰又招你了?”顧來慢慢跺一下腳,聲音甕聲甕氣的“沒有。”周語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路面積水漸深,他那雙運動鞋進了水。鞋踩在水窪裏,有水沫擠出來,發出“嘰嘰”的聲音。
李皓鬼靈似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周語於心不忍,想着解釋一下李皓的身份。還沒開口,李皓那小兔崽子大叫一聲:“媽!”顧來這才抬眼看她,瞳仁赤紅。
周語嘖一聲,在李皓後腦勺拍了一巴掌:“不想活了?”李皓往前一指:“媽,你看,是老爸!”李季下車,西裝革履一塵不染,撐一把巨大的黑傘。李皓最近上水滸,雀躍喊:“爸,你是宋江你是及時雨!”然後那個無齒之徒,將手上的女士傘像扔破爛一樣扔在路邊。三兩步鑽父親傘下。他貼着李季説悄悄話。李季看一眼顧來,不鹹不淡的訓兒子“沒規矩!”周語走過去,李季的傘向她移了移,詢問兒子病況,她詳細作答。一家三口輕言細語,和樂融融。顧來在原地佇立片刻,彎身將傘撿起來。也沒撐,一圈圈將傘捲起來,卷得很慢。
如不這樣,他也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理由不離開。天黑盡了。霓虹似錦的鬧市,連雨簾都是污濁的。他孤獨的站在那兒,身後是混雜車。
唯有他的眼睛,明淨一如始初。他向周語望去,正對上她的視線。周語心裏發緊,轉開眼。李季突然叫他:“你是叫顧來吧。”顧來嗯一聲。
“小語在九曲水庫,給你家帶去麻煩了。”雨水肆意沖刷,顧來那水的喉嚨滾了滾。他並沒有因酸葡萄心理,就對周語惡意詆譭。他什麼也沒説。李季和顏問:“在這兒還習慣嗎?”顧來沒答話。
那無齒之徒李皓暗自發急,陰陽怪氣的話:“老爸,你一天天唸佛都念傻了?”李季給了兒子一個眼神,無齒之徒總算有個約束,只在一旁憤憤跺腳,小臉氣鼓鼓。李季在周語肩上握了握,湊近她耳邊:“都杵這兒幹什麼,帶小皓上車。”周語嗯一聲,抬頭對顧來説:“我走了。”沒人應。那時,右邊樓上突然飛出白鴿,在大雨中盤旋,他抬頭看去。周語將李皓帶上車,李季和顧來在雨中説了幾句,遞了名片,也進來。車內乾燥而温暖。周語給李皓擦頭髮。小兔崽子突然叫起來:“周語你怎麼在發抖!”周語:“傘都給你了,你在雨裏站幾分鐘試試看抖不抖。”大燈驀地打開。車前的男人眯眼,手肘擋一下。李季調頭,車滑了兩步便停下,喇叭滴滴兩聲。周語問:“怎麼了?”李季説:“車阻石擋了。”李季開窗,對車外發愣的男人指揮:“麻煩你,幫我把前面的石頭挪一下!”顧來哦一聲,跑過去推。
他渾身濕透,腳底打滑,車阻石渾圓光淨,要移動十分不易。他一身蠻力,最終是搬開了。人和石都默默退到一邊。李季緩緩點油門,車移動了幾米又停下,李季説:“距離不夠。”顧來站在雨中沒聽清,繞道李季窗邊問:“什麼?”李季車窗開了條縫,説一句:“距離不夠,再移開點。”説完關上窗。他再去推。周語透過瘋狂擺動的雨刮,看着前面半蹲的男人。車燈照在他背上,風水更像是發了狂,竭盡所能的狂轟濫炸。巨大的車阻石向旁邊移動了半米。
車內泛着香氣的暖風吹到臉上,她到眼睛乾澀。車窗玻璃上水瀰漫,扭曲了他的背影。車輪卷水緩緩駛出。男人離車近,來不及躲避,污水濺他一身。前面一片紅光,堵車了。周語漫不經心的問李季:“你們剛才在外面聊什麼?”李季擰開保温瓶“我問他會不會在這兒長住,需不需要找工作。”瓶裏熱氣騰騰,他喝上幾口,蓋子蓋上。點油門走了幾步“老張那兒不是缺人手嗎,我算做個順水人情。”周語斜眼審視他。
李皓在旁邊翻白眼:“擺你不要對誰都這麼好心,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你沒聽過嗎?剛才要不是我,周語都快紅杏出牆了!”周語出手一個爆慄“你中國民間故事看得多啊!”李皓捂額亂叫。李季佯怒訓兒子:“小皓!”後又笑起來:“你問她敢不敢。”周語在後視鏡與李季對視,哼笑着點頭,並不置可否。他兒子並不買賬:“神氣什麼!沒你人家周語還活不成了?你是她什麼人吶你!”李季輕描淡寫的説了兩個字。
“救贖。”周語像被人點了。
***周父在電話裏給女兒打預防針:“你媽又去找李季了,到現在還沒消着氣,你待會兒別惹她。”周語説:“李季怎麼她了?”周父説:“也沒怎麼,週週到到的招待,客客氣氣説了句,伯母您誤會了。”周語在電話裏笑:“我媽晚年生活太彩了。”周語提着三斤羊排回家。果然,周母抱着胳膊堵在門口:“喲,何方來的稀客呀!”周語扼腕,看來李季這回將她媽得罪得很徹底。
重慶很多家庭都是男人下廚,周家也不例外。周父做飯,周語坐沙發上看電視,周母慢條斯理的削橙子。周母強勢,當年望女成鳳,力排眾議,將年幼的女兒扔進體校練游泳。周語小時特別恨她。周語屬虎,周母也屬虎,二虎相鬥時,全靠周父在中間周旋。
近幾年歲月欺人,加上週語住李季那兒,回家少了,周母的脾氣才稍微收斂。周母閒聊:“你現在可是名人了啊,上回你上電視,你爸樂得逢人就問…哎,拿着啊!”她拿橙子的手撞女兒一下。
重慶沒有暖氣,周語怕冷,抱着電熱爐,看一眼汁水四溢的橙子,打了個寒顫“你自己吃吧,”接着又説“我爸逢人就問啥?”周母忘形:“那老頭逢人就問,你看新聞了嗎,你看新聞了嗎…生怕別人不知道那打拐英雄是她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