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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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咄!”阿珠笑了“跟伢兒一樣。”説着用小銀匙挑了一匙玫瑰滷調在碗裏,然後往他面前一推“冷了不好吃了。”
“你自己呢?”
“我啊!找自己才懶得呢。倒是我爹叨你的光,難得吃這麼一碗細巧點心。”
“真正是細巧點心!皇帝在宮裏,也不過如此。對不!”胡雪巖又説“宮裏雖然四時八節,有各地進貢的時鮮貨,到底路遠迢迢,哪裏一上市就有得吃?”阿珠聽了他的話,十分高興“這樣説起來,你的福氣比皇帝還要好?”她拿手指颳着臉羞他:“説大話不要本錢,世界上再沒有比你臉皮厚的人!”説完,自己倒又笑了,接着扭身往後,到後梢去幫忙開飯。
胡雪巖倒不是説大活,真的自覺有南面王不易之樂,一人坐在氣撲人的船窗邊,吃着那碗點心,眼望着平疇綠野,心境是説不出的那種開闊輕鬆。
當然,阿珠彷彿仍舊在他眼前,只要想到便看得見,聽得到,一顰一笑,無不可人。他開始認真考慮他與她之間的將來了。
想不多久,思路便被打斷,阿珠來開飯了,抹桌子,擺碗筷,一面告訴他説:“四菜一湯,兩個碟子,夠你吃的了。今天有黃花魚,有蓴菜。”話沒有説完,阿珠的娘已端了菜來,密炙文火,新鮮荷葉粉蒸,滷備瓜蒸黃花魚,炸響鈴,另外兩個下酒的冷碟,蝦米拌黃瓜,滷什件。然後自己替胡雪巖斟了杯“竹葉青”嘴裏説着客氣話。
“多謝,多謝!”胡雪巖指着桌面説:“這麼許多菜,我無論如何吃不下。大家一起來!”
“從沒有這個規矩!”阿珠的娘也知道他的弦外之意,所以接着又自己把話拉回來“不過一個人吃悶酒也無趣,讓阿珠敬胡老爺一杯。”阿珠是巴不得她娘有這一句,立刻掉轉身子,去拿了一小酒杯,同時把她的那雙銀筷子也捏了在手裏。
“胡老爺,到底哪天要用船?”
“五月切七一早動身。”他説“來去總得兩天。”
“寧願打寬些。”阿珠在旁接口“兩天不夠的。”
“也對。”胡雪巖説“這樣,加一倍算四天好了。”
“菜呢?”
“隨你配,隨你配!”胡雪巖是準備好了,從小褂口袋裏取出一張銀票,遞了過去“你先收了,不夠我再補。”阿珠的娘是識得字的,看那銀票是二十兩,連忙答道:“有得多!哪裏用得着這許多?”
“端午要到了。多了你自己買點東西吃,節禮我就‘折幹’了。”阿珠的娘想了想説:“好,多的銀子就算存在我這裏。好在胡老爺以後總還有坐我們船的時候。”説完,她就退了出去。
胡雪巖顧不得説話!一半也是有意如此,不喝酒先吃菜,百實在也是真正的享用,連着吃了好幾筷魚,才抬頭笑道:“阿珠,我有個辦法,最好有這樣一位丈母孃,那我的口福就好了!”表面上是笑話,暗地裏是試探,遇着情分還不夠的女孩子,這就是唐突,會惹得對方生氣,非捱罵不可。但在阿珠聽來,又不以為是試探,竟是他吐真意,作了承諾,頓時臉也紅了,心也跳了,忸怩萬分,恨不得就從窗口“撲通”一聲跳到河裏去泅水,躲開他那雙眼睛。
幸好,胡雪巖只説話時看了她一眼,説完依舊埋頭大嚼。不過阿珠眼前的羞窘雖無人得見,心裏的波瀾卻連自己都覺得難以應付,她霍地一下站起來就跑。
這不暇考慮的一個動作,等做出來了,心裏卻又不安,怕他誤會她生了氣,所以順口説了句:“我去看看,湯好了沒有?”原是句託詞。一臉的紅暈,她也羞於見娘,回到自己的鋪上,撫着,摸着臉,只是對自己説:把心定下來!
心一定又想起她爹孃那天晚上的話,老夫婦沒有防到隔艙有耳,説來一無顧忌“女大不中留,我看阿珠茶不思,飯不想,好象有點”她爹沒有再説下去。
“有點什麼?”
“好象害相思病。”
“死鬼!”她娘罵他“自己女兒,説得這樣難聽!”
“我是實話。你説,我是不是老實話?”她娘不響,好半天才問:“你看,那位胡老爺人怎麼樣?”
“這個人將來一定要發達的”
“我不是説他發達不發達。”她娘搶着又説“我是説,你看他有沒有良心?”
“你怕他對阿珠沒有良心?我看,這倒不會。不過,你説的,不肯阿珠給人家做小。何以現在又問這話?”
“我不肯又怎麼樣?阿珠喜歡他,有什麼辦法?”
“怎麼樣呢?我只看她茶不思,飯不想,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提過胡老爺。”
“在你面前當然不會。”阿珠的娘説“在我面前,不曉得提過多少回了,無緣無故就會扯到姓胡的頭上,這一趟到上海的客人,不是很刮皮嗎?阿珠背後説起來,總是‘人家胡老爺不象他’,‘人家胡老爺才是好客人’,你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