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太平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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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景對陳太平的自白甚突然,看來問題很複雜。兇手還沒有找到,骷髏之謎沒有揭開,而又突然失蹤。陳安祥又稱陳安泰死得冤枉。一系列的懸疑都懸着。又來一個自稱是搶劫者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真是令人費解。從聽到和看到的現象表明,陳太平不可能搶劫別人,而且應該是受害者。因為從陳太平的家境看,是貧窮不堪,沒有過高的慾望兆頭。從格上看,他父子倆都是膽小怕事、不愛惹是生非的人。從聽到的羣眾議論中,可知他父子很得人們的同情。就從眼前看,陳安祥病重,太平要伺候他,家事纏心,縱然是慣盜也會有所收斂。可是,陳太平確實搶劫了人。不過,事出有因。到底是怎麼回事呢?耐心的讀者請不要急,因為陳太平急着要上醫院,趙景、何文忠也無法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就利用這個空閒説説陳太平所走的路,對我們瞭解稍後的故事鋪上一層薄薄的基,或許能起你心中的情水。
陳太平小的時候,也是很淘氣調皮,還有點任。他的腦瓜很是靈活。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一課書,多兩遍就背會了。他和其他農村的孩子一樣,在穿衣服上不講究,也不注意衞生。但是,他對書卻是非常愛惜。如果找到大一點的紙,就非要包上書皮不可。同時,他也很嚮往美,用自己獨特的方法來裝點他心中的美。他沒有水彩,也沒有蠟筆,但是,他卻用麥苗的綠把書中的小人染上了綠。讓他們穿上綠的衣服。從紅磚上磨下來些細粉給書中的小人搽上紅臉蛋。他常常沾沾自喜的欣賞着自己的創造,享受着童心的樂趣。
一個人生下來本來應該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但是,由於人為和歷史變遷的諸多原因,有人與人之間就不同了。各人的家境不同,漸漸的就分成了不同的等級。太平原來有一個妹妹,他媽媽生他妹妹的時候,他幸運的分得了一個雞蛋。這雞蛋本來是給媽媽吃的。但媽媽還是給他吃,媽媽對他多麼親呢。他既高興,有珍惜。拿着雞蛋就跑上了街。他在街上多麼想叫小夥伴知道自己吃上雞蛋了呀!他不捨得吃,用嘴來去。真氣人,偏偏沒有一個小夥伴看到。過了一會兒,果然來了幾個小孩兒,他急忙賣的説:“看,大雞蛋。”小孩兒應該是多麼羨慕啊!貪婪的看着他。是呀,誰不饞呀!在農村,雖然大部分家庭都養着雞,可是,又有誰捨得去吃呢?他們要用雞蛋去換一些用品。農村有一句諺語叫着:雞蛋換鹽,兩不找錢。以物易物的風俗依然保留到現在。況且,這個時候是最困難的上世紀的六十年代。食物真的比金子都珍貴。
這時,太平故意把雞蛋在自己的牙上碰了一碰,彷彿在説,多香的雞蛋呀,你們卻不得吃。誰知他碰的猛了,啪的一聲把雞蛋碰破了。他真心疼啊。不得已他就一點一點的剝開,好像怕有點滴的費。然後,一點一點的磕着吃。
“給我吃點。”終於一個小傢伙饞的忍不住,就上來要。
太平一聽要吃他的雞蛋,心裏慌了。説心裏話,我好不容易才得到這個雞蛋吃,自己都不捨的,哪能給你?他就急忙咬掉大半個。那個孩子眼睜睜的看着雞蛋就要到太平的嘴裏了,急的直冒火,上前就搶。倆人一爭,把剩下的小半個雞蛋也抓碎了,零零星星的灑落到地上。
太平嘴裏的雞蛋還沒有嚥下去,噎的他直翻白眼。他真心痛掉到地上的小半個雞蛋,揀也揀不起來,就喊着叫別人賠。
那個小孩兒,沒有吃上雞蛋不説,還被人賴上了,也是一肚子火,就罵太平:“賠你個球,小地主崽子。”
“嗷——”孩子們起鬨了。
“我,才不是,你家…”太平極力的爭辯着,但又有什麼用呢?小夥伴都沒有站到他這一邊。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他到從來沒有過的孤立、空虛。他的臉憋得紅紅的,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其他孩子一鬨而散。
一株幼芽,在他正在風和麗的天氣中生長之際,被無故來臨的寒霜打了,該是怎麼樣呢?他又向誰求救呢?誰又是他的保護人呢?幼苗離不開水分,幼兒離不開母親。無限的痛苦、委屈,一個勁兒的在母親身邊發。可是,媽媽也是無可奈何,只有用眼淚去洗兒子心裏的創傷;只有用眼淚的温良去温暖兒子冰涼的心。用撫摸,用親吻,想盡辦法,千方百計的去保護兒子,安兒子。那是慈母的情的自然,而更多的淚水卻汩汩的往心裏。
子一天天的逝去,寒霜和殘暴的狂風不時襲擊着太平的心。把他的天真吹走了;把他的調皮吹沒了。他變得非常的內向,非常的木訥,非常的少言寡語。
在成分問題上,他有着神經質的。不管是誰只要提到“地主”這兩個字,他就覺得耳熱心跳,坐立不安。更使他難堪的是每學期上學報名,這好像是一道難以超越的障礙,即使是叫他幹很重很重的活,也不願意來學校報一次名。因為老師要問他的家庭出身,而且是當着許多同學的面。他覺得自己好像變得非常的渺小,幾乎叫人看不見。要是真的看不見還好了。可是,真真切切的是站在眾多的老師和同學面前。
他覺得,説出自己的家庭出身,大家肯定會看不起他,不説是不行的。所以,每當老師問他家庭出身的時候,他總是含糊其辭,偏偏老師聽不請,還要問第二遍,叫他真是不好意思。説出一回,他的臉就會紅漲半天。好幾天神都振作不起來。最使他滿意的是有一次報名時,那老師竟然只問了問他的年齡,悄悄的在他那表的出身欄中填上“地主”二字。這個老師是萬老師,可惜他在文革中被人打死了。但是,太平對萬老師的恩情終身不忘。
那時候也真奇怪,一個學生,一個學期就要填寫幾次表,不知道都是做什麼用的。反正叫太平怕怕的,為了這事,他也曾產生過不再上學的念頭。還夢想自己家的成分突然變好了。有時,他也恨父母,可父母又該恨誰呢?他的父母的父母不是因為貧窮才被賣到陳家的嗎?他有時也恨自己,自己實在不應該託生在這樣的家庭中。可是,這是一個人能夠選擇的嗎?為此,他也曾想到過自殺,甚至想到要報復那些曾經小看過他的人,或者欺負過他的人。按説,小孩兒玩耍打鬥,本來沒有什麼,誰輸誰贏都沒有關係。可是,就因為太平家是地主成分,當別人的孩子回家告狀的時候,他們家的大人立刻就會找來,非叫把太平打一頓不可。又時候在外邊太平就捱了別人的打。回家後也不敢言傳,只得忍氣聲。因此,太平幼小的心靈上就被壓得變了形。
陳太平小學畢業,就糊里糊塗失學了。那時候正是一九六七年,紅衞兵他當不上,學也上不成。他心裏很是難受。當不叫他上學的時候,他整整一天沒有吃飯。他一個人跑到一個棗樹林中,碰巧遇到一個與他同樣命運的同學,倆人心照不宣的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林中的小鳥喳喳的叫着,顯得幽靜而美好。倆人相互逗着,輕輕的微風好像吹散了他們心中的煩悶,玩着玩着就覺得沒有什麼不痛快的了。他們看到樹上的棗子已經成,就相互使了一個眼,説:“上樹吃棗。”他們好像比賽似的爬上了樹。他們專揀大的、紅的吃。一邊吃,一邊相互攻擊着。這一下,把什麼都忘了。肚子也吃飽了,氣也沒有了。
生活上的一次次的被挫傷,使他的心理上起到很大的變化。在過去,他總是用善良的心態看待別人,看待社會。他羨慕上學,他羨慕參軍。更羨慕那些能為社會做出貢獻的人。可是,就是因為成分問題,把他的命運定的死死的。由此,他的心灰了,他的意冷了。他變得孤獨了。他不願意出現在廣聽大眾之中。即使不得已要必須開的會,他也坐在不顯眼的地方,越不引人注意越好。他不願意與別人接觸,連同齡的朋友也不願來往。因為他怕遭人的白眼。在那個時候,不要説是他了,即使一個三代紅苗正的人,也會遭來不白之禍,何況他呢?
在運動中,他家當然是革命的對象了。他父親更是一個活靶子。被剝過蒜瓣,跪過轉頭,戴過高帽,遊過大街,掛過牌子,畫過鬼臉,剃過陰陽頭,…。再加上想象不到的懲罰,太平的媽媽受不了這種熬煎,又因為太平的妹妹因病死了,她也在憂愁痛苦中死去。臨死前,她只有一件事最為掛心:那就是陳家可能要絕後了。因為她覺得太平婚姻無望。生死難料。這對一個將死之人該是多麼大的痛苦啊!而這些又是無法彌補的令人遺憾的事啊!難怪她在臨斷氣時呼喊:我這是哪輩子做的孽呀!何時能了,何時能了哇!
那年,陳太平二十一二歲,使他有一種很複雜的心理,常常折磨着他。他有一顆沉鬱的心,一顆發狂的心,一顆破碎的心,一顆膽怯的心。他希望現實能使他能成為一個正常的人,哪怕比一般人差一點也沒有關係。別人出十分力,他出十二分力,只要這樣能夠拉平也就心滿意足了。可是,這個不平等的要求也達不到。在歡樂的時候,他往往想到的是哀愁。在憂愁的時候,他就更加的苦惱。他又覺得不能和別比。一比,就覺得自慚形穢,一比,就覺得自己無權享受歡樂。
又一次,他父親陳安詳被拉去批鬥,他幹活回家,家被封了。天又下着雨,他渾身發冷,凍得瑟瑟發抖。只有躲在自己家的門口,縮作了一團,只有幾隻凍得發抖的雞與他為伴,使他越發到淒涼。那是叫人一想就心寒的場景啊!
他常常夢到有人對他説,你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出身雖然不能選擇,重在表現。和我們一樣有同樣的權力和義務。可現實卻使他四處碰壁。得到的只有凌辱。他幹活有個狠勁,有個拼命神。或許他使想通過勞動來減輕自己神上的壓力。他還又一顆善良的同情心。看電影、看戲,都能打動他的情。劇中人一哭,他就淚。甚至比劇中人都痛苦。他還很孝順,尤其是像他這種家庭,更能看出他的孝心。
家庭的常常受辱,這是因為大搞階級鬥爭所致。他不反對階級鬥爭,他也不敢反對階級鬥爭。他的爺爺——也就是陳久,剝削過窮人,犯過罪。罪在他。他的父親和伯父是陳家領養來的,他們有什麼罪?但是,罪要株連的,罪要延續的。這樣一輩輩排下去,都算有罪,怎麼不叫他傷心?更叫他擔心的是有人別有用心的藉助階級鬥爭的形式整人,受整的人也無可奈何。比如這次他父親陳安詳被打,就叫他既生氣有苦惱。他想到過報復,但又不知道報復誰。同時他也缺少信心,也沒有那個膽氣。他怕受到良心的譴責。他漸漸的忍受下來了。他不想去告什麼人,只想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一線之路,能過去就過去了。可是,該出事想躲都躲不了,事情偏偏會落到你的頭上。他實在忍受不了了,曾經在他頭腦力出現過的報復念頭,終於昇華到要變成一次行動。太平確實搶劫了人。不過,事出有因。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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