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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茅屋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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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情莫過於受害人。趙景要去探問陳安祥。同時他也想詢問一下關於陳安泰的情況。雖然他只聽説陳安泰是所謂的得病而死,具體情況卻不得而知。當然,他也得了解一下陳太平的事情。他的想法雖然看起來鋪展的面似乎打了一些,可是這樣就更容易分析事件的來龍去脈。能夠有充分的餘地儘快的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線頭理清。趙景想從骷髏入手,可現在這個線頭斷了,那就得另找路子。

陳保把他倆引到了陳安祥的門口,趙景停住腳步,對陳保説:“老陳,你已經跟着忙了怎麼長時間了,太麻煩你了。你先忙去吧,有事再找你。”陳保很知趣,他知道再跟着就不合適了,就説:“哪裏,哪裏,有事你儘管説。那我暫時就不陪你們了,我還得安排一下隊裏的事。那我走了。”他打完招呼就走了。

趙景與何文忠一直目送陳保的背影消失在路北的衚衕裏,相互看了一下,從眼神中得出一個答案,陳保與昨夜的黑影非常像似。何文忠忍不住吹來一聲口哨。他得意的對趙景説:“隊長,我有一個想法,昨夜的黑影初步看來可能與大堤上的搶劫案有關。從時間上極為巧合。他可能在大堤上作案後就直奔陳家莊,把搶劫的東西放在了一個可靠的地方,才回家。這樣推測是不是合理呢?但是,從人們的口中得知陳太平要豬錢一夜未歸,又是為什麼呢?他是不是受害者呢?假如他就是受害人,那兇手是誰呢?衚衕裏的黑影舉止慌慌張張,大有可疑,他深夜鬼鬼祟祟要做什麼?今天陳保為什麼神變化無常,他是否與骷髏德爾丟失有關呢?”

“你是説有可能是副隊長把骷髏給挖走了?”趙景用犀利的目光這何文忠問。

“我是這樣想,當你説到可能有人先下手了的時候,他為什麼手足失措,神慌張?當發現銅箍龍紋煙斗的時候,他又為什麼吃驚?”這幾個為什麼,使趙景很滿意。他覺得何文忠動腦子了。如果不細心,這些現象就可能被忽略。但是,他又覺得何文忠的疑問有許多欠妥的地方,就問:“他要骷髏幹什麼,他能把骷髏放在哪裏?”何文忠的眼神裏出無法解答的神情。

“好吧,暫時解釋不通就停一停。咱們還是先找陳安祥吧。”趙景説。

讓我們隨同趙景、何文忠的目光看一看陳安祥家的院子吧:這是兩間小堂屋,有兩三層的牆基,上面都是用土坯壘起來的。由於年久失修,土坯外面的牆皮都已經落,土坯與土坯之間出兩三指寬的縫隙。靠上面的縫隙處,大部分是被麻雀佔領了。房頂的麥草枯黑而又高低不平,好像是很糟。屋檐還有幾處下雨澆檐的痕跡。大門是幾子支撐起來的架子。中間的門是用荊條編制起來的。上面還有幾個大笑不同的,可能是豬、狗之類的家畜來回拱出來的。門,沒有關,倆人進了院子,見院子很短,一堵高大的三間瓦房的後牆橫在小茅屋的前面。那就是隊長陳太虎家的後牆。好像要把陳安祥家的房子壓塌似的。

一個豬圈,佔去了院子的三分之一。圈裏空着,可能是剛剛賣過豬。幾隻雞在院子裏刨着殘食。小茅屋半掩着,屋裏有人哼哼的聲音。進屋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屋裏很暗,停一會兒才能看清。屋子裏的正中的牆上,貼着一張畫像,可能是跟着形勢最新買的。畫像下面是一個水泥台子,充當桌子。在當地的住户中,由於一九五八年的事情,百分之八十的人家,都沒有了桌子,都是用水泥台子充當桌子。裏外間是用高粱杆隔起來的。陳安祥局誰在裏間的“牀“上。整個屋子的調都是灰暗的,除了畫像之外,沒有一點亮

當陳安祥看到趙景、何文忠出現咋it面前的時候,他大吃一驚。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些戴着大檐帽的公安會到他家。更想不到他們是來調查打他的兇手的。因為在他過去的記憶中,有名有姓的人打他還不是白打?他是階級敵人嗎。!他也曾被人打得卧牀不起過,也曾被打的吐過血,也曾掛過牌子游過街,也曾被扒過“蒜瓣”(許多人來回的推他)。誰又來管過這些事呢?難道打階級敵人還會有罪嗎?不會的,肯定是不會的。現在,雖然他的地主分子的帽子被摘了,可誰又把他當人看呢?在他的記憶中,只有在一九四九年鬥爭他父親的時候,這些公安到過他家。今天時隔三十多年又來,是為什麼?

他想,我沒有反對修渠呀。莫非是太平出了什麼事?他一夜不回,是不是叫公安局給抓起來了?這個孩子老師呀,不會去偷人家的東西,也不回做三年犯法的事。但是,兩個民警突然的出現叫他的神極度緊張,手不斷的哆嗦。

“老大爺,你的傷好點了嗎?”何文忠看出陳安祥的情緒,就笑眯眯的問他。

陳安祥更吃驚了。他想這不可能。他絕不會與“老大爺”這三個字有什麼聯繫。原來的時候,不要説這些公安局得人喊他大爺了,就是本村的人也沒有人喊他大爺。客氣一點的人喊他名字,看他不順眼的人喊他地主、壞蛋、壞傢伙、階級敵人等等。可是,今天的稱呼使他大意外。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受寵若驚,不知道如何應答。

“啊啊,你們找我有事嗎?”

“是呀,”何文忠説“想打聽一下你被打的情況,幫助你找到兇手。”

“不了,不了,怪麻煩的。我歇幾天就好了。”陳安祥覺得不應該為了自己的一件小事麻煩人家公安。人家有大事要做哩。

何文忠沒有管他這些,就好像拉家常似的給陳安祥講起黨的政策,講起法律,講起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講起打人是侵犯人權。…

陳安祥這時才覺得趙景、何文忠不嚇人了,而且從他們的威嚴中看到他們的可愛,似乎到他們來到這裏的善意。他還認出何文忠就是妙玲的女婿,按輩分他也的確該喊大爺的。

趙景看到陳安祥的情緒有點安定了,接着問:“你兒子多打了?”

“哎,都二十六了。”趙景從他的一聲嘆氣中推知他有不順心的事,就問:“還沒有對象吧?”

“你算説對了。你們都是公家的人,農村的事恐怕比較清楚。現在的閨女的眼光都高着呢。好一點的都進了城,一般不進城的也得找一個好人家,找一個成分好的。像俺家,成分不好,孩子也沒有什麼本事。你們也聽説了吧,誰願意把自己家的閨女嫁到我們家呢?那不是把她往火坑裏推嗎?”接着,他深有觸的説:“要説,孩子也不賴,可局是沒有人提親。孩子抱怨我,我又抱怨誰?原先我家也是窮人,住在洛陽的白馬寺附近,早荒年爹孃帶着我們幾個兄妹來到落市逃荒。父親的一個哥哥都餓死了,我爹上樹捋榆錢,一時眼暈,摔下來死了。我娘沒有辦法,就把我送給了陳家。陳家富裕,被劃為地主,沒有想到,這個黑鍋不僅我要背一輩子,臉我的兒子接着還得背。”他説到這裏,就急劇的咳嗽起來。一會兒,吐出幾口帶血的濃痰,哼哼起來。

趙景、何文忠聽着,看着,心裏產生一種同情的覺。從陳安祥的話語中可以看出,他一提起自己的成分,就有無限的悲哀和內疚及不安。甚至覺得這是見不得人的恥辱。。這種人是屬於已經改造好的地、富家庭的第二代人。可是,又由於他也被戴過地主帽,第三代人照樣也不能理直氣壯的做人。一村有一兩户,全國將有幾千萬人甚至上億,加上親戚之間的牽連,該有多少人在壓抑中生活?這些人還有第四代、第五代,…子子孫孫,無窮無盡。

陳安祥被打了,吐血了,卧牀了,他卻要忍氣聲。他們不胡鬧,不上訴,用自己的忍耐熬着。為什麼呢?因為他們不敢把自己當做好人看,當大多數人都説他們是壞人時,他們就也覺得自己就是壞人了。

趙景此刻深深地到黨中央把這些人的帽子摘掉的決定,是何等的英明,是何等的果斷。同時也覺到自己身上的責任的重大。要維護法律的尊嚴,要執法如山,要對違法者毫不容情。

“你談談你當時被打的情況好嗎?”趙景等陳安祥舒緩了一口氣問。

“那天我從墓地剛要回家,突然竄出一個人來,冷不防的就朝我打,下手很兇,好像要把我打死似的。”

“你能大概記得兇手的體態嗎?”

“高個,很有勁,像學過拳的。”

“嗷,是誰把你太回來的?”

“只聽到副隊長的聲音,其他幾個我就記不清了。”

“陳安泰是你哥哥嗎?

““嗯。”

“骷髏,也就是人頭滾動的事你知道嗎?”

“知道。我可不信信。”陳安祥急忙辯解。似乎怕給他再扣上一個宣傳信的帽子。

“這個村子裏有誰學過打拳?”陳安祥搖搖同樣。

“那天你從墳地回來為什麼那麼晚呢?”趙景只想找出點蛛絲馬跡。

陳安祥很有點為難之意,就吐吐的説:“哎,我有點傷心。看到俺哥哥的墳心裏不是滋味。為了他的事我戴了幾十年的地主帽子。一傷心就在哪裏多呆了一會兒。”

“他是咋死的?”

“反正我覺得他死得屈。…”

“啊?”正説着,忽然進來一個小夥子,高條子,白淨面皮,穿着一雙本地生產的解放鞋,人很利索。但是,從他的面相又可看出有幾分忠厚。趙景立即判斷出來者可能是陳安祥的兒子陳太平。從他一進房喜悦的表情,可知只有回到自己的家裏才會到這麼親切和喜悦之情。他又一怔,説明他對家中的來客到以外。

趙景問:“如果我沒有説錯的話,你就是陳太平吧?”

“嗯。”太平更驚訝。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在大堤上和別人爭鬥過?”

“你們怎麼知道?”

“我們調查過。”陳太平更吃驚了,接着他嗚嗚的哭起來。他淚滿面的説:“民警同志,原諒我吧,我搶劫了人啦。”

“咳咳,”陳安祥想説什麼,但是,沒有説出。接着吐了幾口血,暈死過去。他預想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果然是他兒子犯了案。他恨兒子不爭氣,想罵,罵不出口;想打,動不了身。趙景何文忠也顧不得再問什麼了,説:“快找架子車拉他上醫院。”就這樣,陳安祥住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