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就隨口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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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智揀了子,即着家僮將後廳耳房灑掃停妥,備下牀帳之類,做了若干衣服首飾,喚廚子,僱樂人,專請成員外赴席。成[王圭]對都氏道:“今周宅赴酌,説請一個京中客人。此人專意好吃夜酒,不到三更,決乎不散。
我想陪客決要終席,恐夜深歸家,門户啓閉不便,不若就在周家歇了,明回來。今晚院君安寢,不須等候拙夫。”都氏道:“歇也由你外邊歇,明早晨,只要繳印。”成[王圭]道:“這個自然。”來到周家,早已燈燭輝煌,供着和合紙,專等成員外到來,一齊入,各各見禮。周智道:“吉時已到,可請新人出來,”何院君將翠苔妝束齊整,罩上兜頭紅錦,出來拜過天地,燒化了和合紙馬,請位年長的親眷揭巾。成[王圭]雙睛不轉地瞧着,道:“不知揭出怎生的一副俏臉兒來?”誰知才揭花巾,新人早已拜下,眾人忍不住都笑起來,成[王圭]一看,驚駭道:“這不就是我家翠苔?”周智道:“然也,小弟因兄思慕之誠,特從海底追轉。”成[王圭]驚喜相半,將周智扭住,定要問個詳細。周智施長説短,仔細訴説一遍。眾人無不喝彩周智夫的恩義、成茂的功勞。成[王圭]倒身拜謝,隨着翠苔拜認周智夫為父母。周智道:“既已為兄之妾,即如嫂也,何得女子?以後大家不許叫翠苔姐,俱可喚三娘子。”何氏道:“恐這一聲三娘子,還贖不得那頓肥打來!”成[王圭]道:“若無二位美情,恐此生已難再會,三娘子安得復有今?”各人就座飲酒,無不讚美此舉。樂人奏動管絃,吹吹唱唱,直飲到月轉花梢,相送成[王圭]歸房。成[王圭]此際之樂,不能細述,忽然記起一樁事體,道:“快請周員外計議。”周智道:“又有什麼急事?”成[王圭]道:“賢弟有所不知,近來老又行了龜頭印記之法,甚是嚴緊,夜來倘有事體,少不得擦去原印,明又來淘氣。正是作福不如避罪,還只容我回去了罷。”周智道:“豈有此理!你也忒受法度,尚寶司鑄了銅鐵官印,那不守法的尚且私刻,不曾見犯了幾個出來,不信老婆的家法恁般欽遵!只説洗澡誤失就是。”成[王圭]道:“難説,難説。
我家院君最是尖酸,好生踢斛淋尖,這般話,怎生哄得他過?”周智道:“你但盡意做去,包你不妨,只與我看過樣子,明照樣雕個與你,怕他怎的。”成[王圭]依言,掩門而睡。那夜風光,比前更覺不同。正是二位新人,兩般舊物,一個久曠之男,一個久怨之女,趁着酒興,説不盡千般恩愛、萬種香甜。
雖是老陽少陰,一發逆來順受,卻似九里山前,遇了個十面埋伏的陣勢,東攻西擊,大戰數回。起得牀,已是三竿上。成[王圭]先問周智道:“所事曾備辦否?”周智道:“絕早已刻在此。”成[王圭]接進房中,將印照樣打上一個,就把印兒遞與三娘子道:“這印兒幸喜今在院君前抵搪得過,便是無價之寶也。你可收在妝盒裏,下次好用。”翠苔道:“謝天謝地,認不出來才好。”成[王圭]道:“怕不得許多,只索胡亂答應一番再處。今晚我又來也。”於是辭了周智,漫步歸來,見子道:“昨宵疏失,多有得罪。那京中朋友委實可厭,飲酒完得,已是四更。”都氏道:“不知這客還是南京還是北京?”成[王圭]原是信口説謊,一時答應不迭,隨口應道:“正不知是那一京。”都氏道:“好花嘴!南京、北京相去數千餘里,語言人物,大不相類,怎麼説不知是那一京?”成[王圭]道:“只被院君這一驚,已驚做動不得了,還分什麼南北?”都氏揪着丈夫耳朵道:“又有蹊蹺。快進房來,聽我發落。”不知這一進去,主何吉凶?下回分解。***卻説成[王圭]回家,因京中客名説不相對,早發了子一點疑心,定要查驗龜頭印記。沒奈何,大着膽,只得隨入房中,請出前件與子辨認。都氏一看,便驚訝道:“你又來手腳了!”成[王圭]假硬道:“胡説!又來生情,終不然誰換了去!”都氏道:“不要瞞我,只實説倒也無事,若推辭假賴,不要費了周折。”成[王圭]道:“推辭甚來?又不曾行房,又不曾洗澡,原貨繳還,有何事故?”都氏道:“只吃你嘴強,不要道老孃沒眼孔,只怕辨印生,沒有我的眼力!
且莫屈説了你,只把原印與你比一比看,你只看這一個,那一個往來差了一二分,難道可是瞞得過的?世上頑劣的丈夫頗有,有誰似你這老巨猾!我也沒處跟究,只罰你跪在堂前,領了二百竹片罷。”成[王圭]命該欄杆官符星動,只如平甘領一二十下,也自罷了,這偏要分清理白,希圖爭個扯直,以為下次立規,口中嚷嚷之聲,只不服輸,百般屈強。誰知真贓實犯卻在前件頭上,這回惱動都氏子,教他如何自肯甘休?
莫怪都氏發怒,定要究個的實,便尋條紙兒,打個印子,遞與丈夫看,道:“你還是道我屈你,你只自看,差了多少?每常擦去,倒也還可恕饒,如今一竟私雕,教我怎生了得!尚且東拽西扯。不要慌,只還我個明白。”成[王圭]也口軟了。
又想出一個辦法,道:“院君不記得初設之時,也曾費口幾次,只因軟硬之間,攪出許多口舌。今院君嗔其改樣,埂豈不又涉前事?乞院君細加詳察,莫要造次。”都氏道:“前番軟硬,總還不出圈套,如今一發大相懸絕。我的印兒上邊,原是朵並頭金蓮花,如今卻是一朵雙頭牡丹花。終不然陽物會做畫,即把花樣都改變過了?”成[王圭]自知沒理。不敢再辯,只得纛地跪下道:“事已如此,萬望院君饒這一次,今後斷斷不敢了!”都氏那肯放過一些,左手揪住耳朵,右手捻着鬍鬚,拖到中堂,只要“才丁”口中罵個不了,周智慮着這着。
恰好走來探望。遠遠聽得吠吠之聲,已知定是夫吵鬧,便身迴轉,又想道:“見鬧不勸,非禮也。”一頭走進,正值成[王圭]跪着受責。
成[王圭]忽見周智到來,豈不惶愧?不覺滿面通紅,立起身往內便走,只指望子口中安靜,胡亂掩飾過去,誰知已被周智瞧見。周智向都氏道:“夜來員外在舍下飲酒,並無別事,不知為何又惱了尊嫂?凡百事看在下薄面,將就些罷。”都氏正怪着周智是個教頭,心下好生懷恨,又有這不在行的走來,多嘴勸這幾句,惹得那都氏一片喊聲的罵道:“臭烏龜!老忘八!誰不曉得你誘人犯法,教唆行使假物!我自教訓丈夫,誰着你來施長説短?快請出去!”成[王圭]想道:“我與周君達雖是相知朋友,也要些兒體面,這些腳冊手本,件件被他聽去,後如何做人?”只此一事,已是十分着惱,況兼昨夜枕兒邊聽翠苔説了拷打之苦,又是動氣的了,復遇此時這番打罵,又且波及於人,豈不發作?便是泥塑的,原也忍不住了,便將後廳香桌兒上,氣急敗壞的拍着罵道:“老不賢!老嚼蛆!
我總也做人不成了,被你磨折不過,只索與你拼命!只教敲斷老狗脊筋,才出得我這口惡氣!拼被你打死了,拋在江裏去!”都氏聽見,傾天的喊道:“老殺才,學放!誰敢打斷我的筋來?這膽略幾時長的?便與你見個高低,賭個你死我活!”便虎一般趕來。
成[王圭]也不相讓,揪住就打。周智那裏敢勸。好一場廝打。便見:一個氣狠狠飛拳踢腳,一個猛糾糾揪頭摸發。一個起脯,一個牙咬嚼。一個辣姜巴打得烏花,一個魁慄拳釘成疙瘩。一個似跨馬王孫,一個似降魔惡剎。一個要片時雪盡心中憤,一個要半點不饒目下着。
兩下要定高低,那管旁人笑煞。兩人攪海翻天,只是打得高興,周智在旁只叫“利害!”眾小使誰敢相勸?常間成[王圭]盡是懼內,這實是怒氣,未免放出疾手。
女人家終是力怯,那裏廝打得過?眼見得受下虧苦。量來本力不加,難以取勝,只好呼宗拔祖的叫,恰好冤家聚頭,門外一官抬過。
你道此人是誰?此人姓胡,名蘆提,別號愛泉。原是汀洲人氏,年紀五六十歲,不曾中得進士,虧得家兄勢力,選了個分之職。到任未久,不諳鄉音,又且耳朵是五爪金的,故此凡事胡蘆提過去,一味愛的是錢,與這名號一毫無忝。
這正去城外分,打從成[王圭]門首經過,遠遠道子擺來,皂隸甲首隻叫莫嚷,眾主管惟恐惹事,即忙報道:“門前有官經過,望院君快些聲。”都氏此時正是怒氣三千丈的時候,那裏怕什麼官府?便是當今皇帝老子到來,也不介意,傾天的屈,一聲接一聲叫將出來,眾主管驚得個個面如土,那裏扯拽得住?
都氏死力奔出門外,卻好官轎已抬過了,都氏搶上一步,緊緊把轎槓挽住,只是叫屈連天。胡分道:“我這時不管,你到有司告理去。”都氏那裏肯放?胡蘆提發怒道:“這婦人可惡,為些什麼屈事,來與本部饒舌?”衙役一齊幫襯道:“老爺問你什麼冤屈,快説上來!”都氏一時之氣喊了出來,及至官兒問起情切,實是沒得答應,就隨口道:“爺爺,私雕假印的。爺爺救命!”分道:“怎麼説?”門子道:“私雕假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