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千里追蹤求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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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天鐸覺得有異,把面盆放在桌上,走到牀的,哪知連叫了她兩聲,北觀音竟連眼臉也未抬一下,伸手一摸北觀音的額頭,更似火燒一般,兩頰有如兩朵紅雲,阮天鐸縱然沒有經驗,也知北觀音是病了,而且病得甚是不輕,不由慌了手腳,就一連聲呼喚。
好牛晌,北觀音才微微地睜開眼,吐出一聲呻來。
阮天鐸忙叫道:“蘭妹,你怎麼了。”阮天鐸從來都是叫若蘭!這一聲蘭妹,本是口而出的,北觀音聽在耳內,倍覺舒暢,竟將眼睜了開來,也回了他一聲“鐸哥!”阮天鐸忙問道:“你是病了麼?可覺得什麼地方不舒服。”北觀音對他一個苦笑,只將頭連點了兩點,就又將眼閉上了。
阮天鐸急得心慌意亂,不停地手,在房裏亂轉,心説:“這來怎好,要是天都老人在,那就好了。”因為天都老人通醫裏,任何病症,莫不手到病除。可惜阮天鐸僅隨他三月,學得他兩般絕技,醫理並未傳得。
阮天鐸想到天都老人諸葛天蓀,突然想起了臨下山之時,天都老人曾給幾十顆九轉神散,雖無起死回生之功,但一般病症,想亦有效。阮天鐸趕即回房,將藥丸取出,剛好夥計的送來了茶水,即倒了-杯熱茶,端進房去。
阮天鐸沒想到北觀音病發得這麼快,而且猛,他卻不知道,北觀音是練武的人,鐵飛龍內功純,他的女兒那還錯得了,雖説年紀還輕,但已窺堂奧,北觀音的病並非是自今始,而是遠在青狼堡被毀之夜,受傷後,被阮天鐸挾着她縱馬飛馳,傷口見風,已得內,阮天鐸在福隆居醫得她的外傷,卻未祛得內病,竟將病潛存體內,若是普通的人,怕不當時就發作了,就因為北觀音習有內功,被本身的真氣住了,發散不得,後來還好,這十多天來夜奔馳,病勞過度,體內真氣消散過甚,那醖釀的病源,就再也不住了,前兩天北觀音也自覺得,若那時趕快醫治,只要三兩天,即可復原,就因為她見阮天鐸沿途行來,不管是行夜宿,中午打尖,莫不温情洋溢,殷勤相待,雖然對阮天鐸這次的江南行,由於嫉意作祟,甚不樂意,可是又不願阻擾他的高興,故明知病了,仍逞強忍耐,這一束,還不就像被阻的洪水,一決即不可收拾,這天到了江浦,進門時即覺得眼前一黑,知道完了,病已發作,就趕緊掙扎着往牀上一躺,她這陡然一憩,真氣一散,驀覺天旋地轉,心跳耳鳴,就此失去了知覺,故阮天鐸叫了半天,她悠悠醒來,醒是醒了,可是全身無力,半點也動彈不得。
阮天鐸將熱茶端進房來,一手拿着藥丸,想叫北觀音起身服,但見北觀音掙扎了半天,連頭也抬不起來,這才趕急將茶杯放在牀沿,坐在牀頭,伸手將北觀音扶起來,不知北觀音連坐也坐不穩呢!還是有意,身子一倒,自然而然地就倚向阮天鐸的懷內。
北觀音的一雙黯然無神的杏眼兒,睨在阮天鐸的面上,息微微,嬌慵不勝,阮天鐸這時雖是軟玉温香抱滿懷,但心裏急都急不了,哪還會想別處去,雖然如此,但前被北觀音的身子,偎得熱烘烘的,心裏也直跳,漸跳漸劇。
阮天鐸急忙鎮懾心神,説:“蘭妹,這是天都老人的九轉神散,快些下,這雖是治療內傷的藥,但一般的病症一定也有奇效。”北觀音偎在阮天鐸的懷內,大概覺得無比適意,本已無力兩眼,也就不願再睜開來,僅將櫻微微張開。
阮天鐸將那九轉神散喂人北觀音的口中,才伸手取過牀沿的茶杯,餵了北觀音兩口熱茶,北觀音本已清醒了,阮天鐸聽得她骨碌一聲,她已將茶連藥入腹內,心裏不由鬆了一口氣,好似北觀音從此就藥到病除一樣,放下茶杯,抬起袖管,將滿頭汗珠擦去。
阮天鐸再一看北觀音,見她雖然仍是嬌微促,但面部已無痛苦表情,就慢慢的將伸在牀上的一隻腿放下,他的意思是,想將北觀音放手,睡回牀去。
哪知阮天鐸的腿剛剛一動,北觀音的眉兒就是一皺,像是撒嬌似的身子微微扭動,阮天鐸知她不願睡下去,説不得,只好就這麼摟着她,讓她仍舊依在自己懷內,這還無甚緊要,不過令阮天鐸心裏跳跳而已,最令阮天鐸消受不了的,北觀音的一顆頭兒貼在阮天鐸的前,如雲的秀髮,剛好搔着阮天鐸的下顎,這還在罷了,北觀音因為頭兒半垂,那白賽温玉,似玉生香的粉頸,正好呈現在他的眼下,從她那衣領中,沁出一種似麝、似蘭、熱烘烘、醺陶陶的一陣氣息,直向阮天鐸的鼻孔裏鑽,不是向鼻孔裏,是向阮天鐸的心裏鑽,鑽得好深,好猛,好可怕,阮天鐸像飲了醇酒,心跳得更快了,臉像火燒,一陣一陣的只到急燥,這是什麼氣息這般厲害,並非花香,也不是酒的芬芳,而是比花香更濃,比酒更烈的,屬於少女,而且是成了少女的,時有的氣息,這氣息,降得龍,伏得虎,是英雄.好漢,那就更糟,什麼關都好過,就是這美人關難過,阮天鐸不是魯男子,怎會不急燥,心怎會不猛跳,臉怎會不像火在燒。
阮天鐸受不了了,心説:“不行,我得下去,我得撒手。”阮天鐸心裏想撒手,但手兒卻偏不聽話,反而把北觀音摟得更緊了,怕那氣息,鼻孔卻張得更大,猛嗅!
正在這時,那解圍的來了,不是別人,是那店裏的夥計來了,夥計的見兩人半天沒出房,心説:“這小兩口兒親熱得緊,怎麼一進去就把門關上了,還沒飽餐菜飲,大概已在大戰三百合了。”這種客棧的夥計,哪還有正經的人,沒事也得向處想,聳肩一笑,就逡巡到了阮天鐸和北觀音的門口,舉手就敲門,試着一推,門本來就沒關麼,一推就開了,夥計的頭就往裏一伸,一看,屋裏沒人,裏面也沒有聲息,燈倒是點着,那夥計的不知足還想往裏去呢?
阮天鐸在夥計的向門口走來時,他的耳目何等聰靈,早就聽見有人來了,心想:“再不放下可不成了,這要被人撞見,那還成話。”趕緊鎮定心神,阮天鐸是內功湛的人,馬上調勻呼,一會工夫,一顆心兒才在腔擺穩了,再一看北觀音時,果然天都老人諸葛天蓀的九轉神散,不同凡響,藥力一行開,北觀音的呼已見均勻,這一會工夫,已昏昏睡去。
阮天鐸總算放下心來,這才輕輕地將北觀音放回枕上,外面夥計的已在敲門,阮天鐸可不敢出聲,怕把北觀音驚醒了。就飄身來到外門,夥計的剛在向裏伸頭,驀見眼前一黑,把夥計的嚇了一跳。
一看,是這屋裏的男人出來了,人家衣服穿得好好的,是自己往處想麼,就堆着諂笑,説:“客人可要飲食麼?天冷,店裏封爐封得早,若要飲食,可得請早點兒吩咐。”阮天鐸才想起還沒吃東西呢?就説:“好,我自會到前面去,只是,夥計的,我的同伴病了,你們可有病人吃的東西麼?也許半夜裏要。”夥計的心説:“原來人家病呢?”一聽心裏就高興,為什麼高興呢?這夥計的,那年頭可不興小帳加一,不過全靠磨攪訛繃,涎使賴臉,不是獻殷勤討好兒,就是仗着摸點兒,賺點兒,跑個腿兒,八十文的報一吊,一錢八分銀子總會報過兩錢出頭,這可還是有良心的,若心狠的,對不起,那就會是跑腿的一半。
閒話休提,夥計的心説:“來了!”是賺頭來了,可是神也來了,説:“公子爺,你還是找着人了,這不是找着我了嗎?要是找着別人,還真是不行,別説這隆冬天氣,夜裏要起來熬個粥兒什麼的,別人不肯幹,你簡直就堆着銀子沒處買,我可是最心善不過,誰沒有出門的時候,誰沒個三災兩病的,説不得,我給公子爺你準備就是了,包管你隨時招呼,隨時有,不過炭火什麼的,可得先準備準備,我們這兒有一種紅米,要論熬個粥兒,還是最好不過,病人準定喜歡吃,只是價錢貴一點兒。”阮天鐸聽夥計的話越説越多,早就不耐了,知他的意思是在討好,先要支點錢,就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來,扔給他,説:“夥計,你先收下這個,多的你留下作酒資,你多辛苦。”夥計的一見銀子,眼睛就睜大了,心説:“算命的説我該走運了,這不是財神爺嗎?熬鍋粥不過幾分銀子,可是這位公子爺一出手,怕沒有二兩。”夥計的趕急將銀子接過.更是堆下一臉笑來,説:“公子爺,準沒有錯,給我得啦!”夥計好容易走了,阮天鐸再又進房看了看北觀音,見她睡得很沉,很。就知她這病不要緊了,這才帶好了房門,出到外面來,店堂裏這時飲酒吃飯的人很不少,阮天鐸隨便選了個座兒,因不放心北觀音,也就不敢喝酒,命夥計的隨意送點菜飯來。
阮天鐸在等菜飯的這個工夫,閒着向店堂的食客打量,因為這是客棧附帶賣的酒飯,大概客人都是住在本棧的,大多都有風塵之,説話更是南腔北調都有,阮天鐸也無心聽他們談話,但也許是阮天鐸心急的緣故,覺得飯菜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因為無聊,就叫你不聽也得聽,左邊座上坐着兩人,聲音也大,就聽一個説道:“今兒我可遇到了一件怪事,你説不?”另一個也是生意人模樣,説:“你這麼説半截兒,我怎知怪不怪,不呢?到底怎麼回事,你説説看。”先前説話的那人道:“今兒我可開了眼了,十七八歲的大姑娘會飛,你説這不是怪事嗎?”那一個道:“會飛,這可新鮮了。”剛説至此,夥計的正將阮天鐸的菜飯搬來,正是先前在房裏待候的那個夥計,大概見阮天鐸出手大方,趕來討好兒。
夥計的送來時,也聽到兩人的談話了,阮天鐸見他趕緊將菜飯放下,就轉身向着那兩個客人,壓低聲音説:“兩位客官是初到敝地吧!”兩個客人看了夥計的一眼,説:“夥計,不錯,你問怎地?”那夥計的眼珠兒溜着向四周一掃,才悄聲説道:“客官,那話兒可提不得,兩位還是換個題兒談吧!”兩個客人不明白夥計的話,説:“夥計,你可説明白點,怎麼説不得?”夥計道:“客官都長年在外,有什麼不明白的,有很多話不能説的,還是少説的好,客官們可是無心,若一個不留神,説出一句不中聽的話來。”那夥計的眼珠兒又是一轉,聲音壓得更低,説:“比方兩位方才説的那位女菩薩,最好是少提,不然一個溜了嘴,説不定腦袋就得搬家,客官,我可是好意。”夥計的説罷,這才掉轉身來,堆着一臉笑,替阮天鐸擺好飯菜。
阮天鐸在兩個客人説話時,聽到會飛的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心裏就是一動,正要聽下去,哪知被夥計的橫來阻止了,見夥計的轉過身來,就説:“夥計,這是怎麼回事,還會有殺人不眨眼的女菩薩麼?”阮天鐸這麼一説,夥計竟會駭得一哆嗦,急忙拿眼向四下裏看,不但着怯,而且像是駭怕十分,但這是財神爺,夥計的可不敢得罪,就悄聲説:“公子爺,你好大膽,這話可是隨便説得的。”阮天鐸見他那個怯樣兒,心裏好笑,但知話中有因,就急於打聽,説:“究竟怎麼回事,夥計,你可得説明白。”夥計的大概怕他再説出來什麼不中聽的話來,忙道:“公子爺飯後回房去等我,我一定告訴你就是了,這裏可提不得。”阮天鐸見他如此説,心裏雖然急,也只好忍耐住,急忙匆匆飯罷,和夥計的打了個招呼,就回房去等,那夥計的倒來得快,不大工夫就來了,未進房,先把四周看清了,大概放了心,進得房來,並即刻把房門關上,才對阮天鐸説出一番話來。
這年十月中旬。
就在這江浦縣,阮天鐸和北觀音兩人所落的同一家客棧,中午時候,這本是客棧生意最清淡的時候,最晚的客人也早走了,最早投宿的客人尚未到來,天氣雖然已冷了,但夥計們卻閒得來直打瞌睡,一個個東歪西倒,只有帳房先生還在撥着算盤珠兒,是唯一比較清醒的人,正當這時,驀聽得街上傳來鸞鈴聲響。那年頭陸上的通工具,除了北方有馬拉車、驢車、牛車外、南七北五各省,裏蒙外蒙,前藏後藏,大小兩金川,僅有馬是唯一的通工具,一匹馬從街上馳過,本來沒啥稀奇,那帳房先生撥着算盤珠兒,就連頭也沒抬一下,可是馬來得越近,那鸞鈴聲更聽得清,聽得真,也聽出異樣來。
一般的鸞鈴,響聲是嘩啦啦,不然就是噹啷啷啷,這般馬的鸞鈴卻怪,叮咚錚琮地,五音齊發,那是什麼鸞鈴,簡直就和音樂一般。
帳房先生微一抬頭,從玳瑁的眼鏡邊兒上,向外一瞄,那馬已潑刺刺地如飛來到店外,大概是馬上人猛一收繮,那馬一聲龍,聲嘶長空,已人立而起,帳房先生一看,駭了一跳,心説:“完矣哉,何急躁乃爾,能不墜馬者幾稀。”原來這帳房先生是個老童生,考了十二次秀才,他那大名兒和金榜無緣,卻是與孫山常隨,但這老童生卻不服氣,還準備明作第十三次的赴考,那年頭可沒有洋信,若他知道十三是個不祥的數字,也許不考也罷,這可不管他,但儘管他不服氣,一考再考,秀才沒有考到,卻把個蒙館給考丟了,你道這是怎麼回事呢?因為他老考不取秀才,就有柱兒他爹,小六子他娘説話啦!説:“張家爹,李二順我們別再糟蹋自己的孩子啦,憑他還能教得出有出息的孩子來嗎?”這一説不打緊,孩子們可都被領回家去了,館一散,這位老童生就只有乾瞪眼,還算他命不該絕,五行有救,這位老童生有個老姑媽,她的外孫的舅舅,有個遠房親戚的親家,據説是認的一個同宗,在這江浦開了一片客棧,就説啦:“這麼辦吧!我那兒正少個管帳的,你雖説考不取秀才,但記個帳什麼的,銀錢來往,撥個三下五除二,四下五落一的,總還成,長話短説,你就給我管個帳吧。”老童生一聽,悲從中來,這簡直是侮辱斯文嘛!但餓肚子可不饒人,從此,老童生就稱作帳房先生,閒話休提,言歸正傳,且説這帳房無生駭了一跳,正酸溜溜地,搖頭晃腦説:“完矣哉,何急躁乃爾,能不墜馬者幾稀。”誰知那馬一聲長嘶,人立而後,前蹄落地,竟已紋絲不動的站在門口,馬上人仍是好端端地騎在馬上,帳房先生還以為看花了眼,就乾脆把玳瑁的眼鏡取下來,一看,可就瞪了眼啦!你道為何,那馬上人不但無恙,而且還是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好標緻的一個妞兒,怎見得,只見她:眸清可愛,鬢聳堪觀,新月籠眉,桃拂臉。意態幽花未豔,肌膚玉生香,朱綴一顆桃夭,皓齒排兩行碎玉,如捻青梅出小後,似騎紅杏出牆頭。
儘管這是錦繡江南地,似這般羣玉山頭,瑤台月下,亦屬少見的美人兒,還真是少有,她那身上穿的,華貴中,更是顯得高雅,綠緞子滾邊薄襖,綠緞子中衣,外披黃緞繡花一口鐘,領上肩頭,還有什麼東西在飄拂,帳房先生仔細一看,原來是出的一節劍柄上,繫着金黃穗子。
帳房先生還想再看時,只見那女郎一飄身,已下了馬啦,牽着馬,逕向店裏走來,這時店裏的幾個夥計,正在好夢正圓,女郎進得店來,一看沒有人來招呼,就舉起手中馬鞭,向身側的桌上一拍,拍嗒的一聲暴響幾個夥計都被驚醒了,猛抬頭,被進店的這個姑娘美豔的容光一照,也和那帳房先生差不離多少,也就都瞪了眼,大概還以為這是在做夢呢?不然人間怎有這麼美的姑娘。
那姑娘一皺眉,説:“住店啦!”地們這才算是完全清醒過來了,心説:“不錯!是人,不是仙。”先前大夥兒楞着不動,這會兒卻搶着向前,像捧鳳凰似的,接馬的接馬,接馬鞭的接馬鞭。
接馬的那個夥計一看,好一匹馬,不太高大,卻昂頭撒尾,矯健異常,全身棗紅,像緞子般油光發亮,這還不出奇,在那馬的四條腿,腿上全有白的長,這夥計早年可走過遠門兒,去過安南國,見多識廣,認得這馬可是龍種,產在安南,但安南也百年不易見到,不但踏高山如過平地,而且還能涉水飛渡,行千里,夜走八百,端的是寶馬,這夥計從前是替人家趕驢子到安南,再以前,卻替馬販子打過雜,對馬的知識甚是豐富,知道得多,也愛馬,未到安南之前,已聽人説起過有這種龍駒,因此到後就留了意,可是在安南國數年,就沒有見到過一匹,不想今天卻在這兒見到了,夥計的馬上接過喝一聲彩,説:“好馬!”不言夥計的贊馬,將它牽人馬廄,店裏的姑娘亦已由夥計領人上房,送茶送水,之後,幾個夥計的在店堂裏一聚,難免就是評頭論足,噴嘖稱豔,但最令他們奇怪的是,那女郎進入房間後,就一直沒有再出來,幾個夥計的就又猜測那女郎的出身來歷,若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又連丫環也沒帶一個,而且身邊又攜着把寶劍,若説是走江湖賣藝的,憑人家那份高貴的氣質,簡直就差着十萬八千里,而且端莊中隱隱覺得英氣人。
這一有了話題兒,幾個夥越談越有神,瞌睡也不再打了,再隔一陣子,就有人來投店,冬天冷,天又黑得早,客人陸續投止,夥計的才不再磕牙了,大家分開招呼客人。
就在天快要黑,燈還沒掌的那個工夫,這客棧門口突然來了五騎,馬上人個個都是壯漢子,虯筋粟,大眼濃眉,為首一人更見威武,黑臉膛,兩道掃帚眉,一雙大環眼,騎在馬上看不出身高,但已似一尊黑塔,當然矮不了,這五人個個都佩着兵刃,而且滿面怒容,跨下馬鼻孔裏直噴熱氣,一看就知是趕路而來。
五人來到店前,這時夥計的都在忙着替房裏的客人上燈,店堂裏一個也沒有,五騎中,那第二匹馬上的漢子就翻身下馬,拿着馬鞭,逕向櫃枱邊走來,其餘的四人卻都留在馬上。
帳房先生大概因天快黑,燈又沒掌,眼睛差點勁,正乾脆閉目養神,那漢子奔將前來,舉起手中馬鞭,猛向櫃枱上一拍,帳房先生駭得一跳,剛抬頭,那大漢又一聲大喝:“呔!快説,有個小娘們落在你們這裏沒有!”帳房先生本來還想掉兩句文,被這猛漢一喝,可就給駭回去了,直打哆嗦,還算好,裏面的夥計出來得快,正帶着火種來點燈,一看,心裏就直喊媽!心説:“怎麼這幾個瘟神又來了。”夥計的認得,來人是大江中,黃沙洲上飛雲莊的莊主,黑煞神韓錦,和他那手個四個得力的爪牙。
提起這飛雲莊,可説大大有名,江南幾省中,黑白兩道上,就沒有一個不知黃沙洲上有個飛雲莊,那黑煞神韓錦更是名頭高大,長江下游一帶,論武功是首屈一指,手中一對金環,兵刃奇,招術更奇,十多年來從未逢到過敵手,在那黃沙洲上,有着百十隻漁船,而且每年必有兩次出遠門,回來時必是滿載而歸,説是在外經商,但明眼人不用猜便知,是作的沒本錢生意,好在本鄉本土的江浦縣境內,從不作案,大家也就諱而不言,其實是不敢言,而且還要忍氣聲,因此誰也不敢惹他,這黑煞神本人雖沒公開為惡,但他的手下人卻橫行不法,漁鄉民,這江浦城中,亦時常受其騷擾。
且説那夥計一見是飛雲莊主黑煞神韓錦前來,心裏就喊媽,儘管心裏駭怕,臉上可不敢不堆着笑,櫃枱邊站着的那個漢子,夥計的也認得,名叫白花蛇吳良,見他正對帳房發威,連忙上前陪着笑臉説:“吳爺,你老有什麼吩咐?”白花蛇吳良就説:“小子,你們這兒可有一個小娘們住店。”夥計心説:“要糟!”不是別的,他可是替那姑娘耽心,這幾個瘟神找上門來,那姑娘豈能逃出手去。心在耽心,嘴裏可就遲疑,稍遲得一點,那白花蛇吳良手中的馬鞭一揚,眼一瞪,夥計的一看不説不行,心説:“我可顧不及你了,我還得留下我這腦袋瓜兒吃飯。”夥計的見白花蛇吳良要發作,這才趕急陪着笑臉道:“吳爺,若説小娘們,我們這店裏倒住得有一位,是中午到的,不知是不是吳爺你找的那位?吳爺你説説她是怎麼個長像。”白花蛇吳良又一瞪眼,喝道:“小娘們就是小娘們,還有什麼長像,十七八歲的大姑娘,騎着馬,揹着劍,穿得黃黃綠綠的,快説,是這麼個不是,小子,你要有個半句假話,可得小心你的腦袋。”夥計的心裏喊:“糟!完了,不是她是誰。”張口才剛要答話,驀覺身後風聲颯然,面前黑影一晃,店堂説雖未掌燈,但天還未黑盡,一看,心説:“我的姥姥,你怎麼出來了,人家伸兩個指頭,怕不就要把你捏碎。”原來飄身而出的,正是中午投店的那位姑娘,黃的風衣已下了,身上穿的仍是那身綠緞子的緊身衣褲,背上仍揹着寶劍。
那女郎未到時,白花蛇吳良不是像凶神惡煞嗎?哪知他卻見不得女嬌娘,這姑娘一面,那白花蛇就像見到閻王娘娘似的,直往後退,他忘了站的地方就在門邊,白花蛇向後猛退,被門檻一絆,噗通一聲,跌了個仰面八叉,四腳朝天。
白花蛇跌得快,爬起來更快,奔到黑煞神韓錦的馬傍吁吁,向身後一指,説:“就是她!”那夥計的心説:“這時怎麼回事呀!”就見那黑煞神韓錦對白花蛇吳良叱道:“沒用的東西,你們把我的臉也丟盡了。”同時已飄身離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