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坦白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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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書説到鶯歸,燕鳴因欣瑤,雙雙跪倒在地。
欣瑤讓兩人起來,笑道:“可別高興太早,得用的人,我才用。現下,要把蘇州這個店做好,方是我們的第一步。”欣瑤視線一轉,轉到蔣全身上。
“全爺,我身在內宅出門不便,許多事情得你親自動手。對外,只認你是東家。還有件事,你得心裏有數,等蘇州的店走上正軌,你把重點放在買石頭上,只要有了好的石頭,不怕沒有好生意。這事只能你去做,旁人我不放心。”蔣全自打坐下來,這心裏就沒有平靜過,翻滾的厲害。
老爺説得對,四小姐若想做成一件事,必用心去做。這些點子,不是一兩就能有的,怕是白天、夜裏都想着呢。照小姐的想法,不出幾年必有所成啊,翠玉軒在小姐手上,倒不了。
蔣全恨不能立馬就撲到老爺墳頭大哭一場。他強按下心思,起身恭敬地説:“小姐想得仔細,走一步,看三步,我定全力以赴。小姐無需出面,一切有我和蔣福。”蔣欣瑤咬了咬嘴,道:“好,既然如此,我們分頭行動,我再想想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你們各自去忙,初定三月初三開業。過了年再送次書來,咱們再商議商議。還有一點,樓上貴賓的擺設,物件,要突出個雅字,咱們不跟別人拼財力,要拼,也得拼腦子。”蔣全恭敬稱是。
“全爺,還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徐家留下的四個老師傅,這些年窩在莊子上,不離不棄,忠心耿耿,其品真真難能可貴。按着祖父意思,我把鋪子的股份拆分成一百股。小叔叔佔五十股,我佔四十股,你佔十股。從我的四十股裏,分出四股,給四位老師傅,你看如何?”蔣全上前一步抱拳道:“小姐,蔣全替老師傅們謝小姐大恩,只這分出的四股,不能讓小姐一人承擔,你我一人一半,若不然,你讓我有何臉面去見老爺。”蔣欣瑤卻搖頭道:“我替小叔叔做個主,這四股,我與他一人一半,全爺,容我再??亂瘓洌?Ω得塹哪曇投疾恍x耍?夂笮?娜絲傻酶?希?劣裾夥菔忠眨?剎皇前偃罩?a!?p>蔣全道:“小姐放心,這幾個師傅祖祖輩輩都在徐家做活,且都有子有孫,這人啊絕斷不了。”欣瑤温和笑道:“這下我就放心了,説了這半天話,可把我累壞了,咱們邊吃邊聊,有些小地方,可不能出了錯。福伯,好久沒吃鶯歸這丫鬟做的菜了吧?今兒委曲你了,回頭讓她專門做給你吃。”蔣福眯着小眼睛,喜笑顏開道:“小姐,不委屈,不委屈。老奴我心裏啊,高興着呢,怕是夜裏做夢都得笑醒。”欣瑤挑了挑眉,淺淺一笑。
眾人又詳談一翻,草草用過飯,便辭了去。
欣瑤也不留,讓鶯歸送出聽風軒,自個則爬上了牀睡個午覺補補神。…欣瑤一覺醒來,只覺着神清氣,懶懶地不想起牀,睜眼卻見母親坐在塌上,手裏做着她沒有完工的活計,手起針落,微微斜着的側臉一片詳和。
顧玉珍聽到聲響,抬起頭,放下手中的針線,走到牀前,坐下,看着女兒白瓷的臉蛋,輕聲説道:“睡醒了?”欣瑤有一剎那的恍惚,茫然坐起:“母親怎麼在這兒?”顧氏嘴角擒着一抹頗為古怪的笑意:“來看看瑤兒睡得如何,今兒早上怕是累了吧?”蔣欣瑤一個靈,腦子頓時清醒,怔了怔道:“是累壞了,這麼多的書,可不容易收拾。”顧氏似笑非笑道:“你這丫頭,到現在還不跟我説實話。為什麼讓冬梅先來求我?幾個下人,哪有到小姐院裏吃飯的理?母親不是管着你,這府裏多少隻眼睛盯着瞧着,明裏的暗裏的,都得防着。”欣瑤抿着嘴不説話,良久,才輕輕的喚了聲:“母親!”顧氏見女兒對她防備,也不惱,只淡淡道:“瑤兒,你只需知道,在這深宅大院裏,你能信任的人,唯有我!”蔣欣瑤心中暗驚,當下轉了幾個心思,嘆了口氣,無可奈何道:“母親,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我都實説了吧。母親可知道祖父有個翠玉軒?”顧氏想了想,道:“好像聽你父親提起過,在京城,是你祖父的產業。”欣瑤斷然道:“母親,祖父把這翠玉軒給了我。”顧氏驚得失手把繡帕掉在地上,也顧不得撿,忙拉着欣瑤的手問:“這是為何?”欣瑤嘆道:“這裏的故事長着呢,一句話兩句話真説不清,母親可願意聽我細細説來?”顧氏自是點頭。
蔣欣瑤也不瞞着,如實的把事情的來?去脈一一説出,末了又道:“母親,祖父這些年對我,可謂寵溺,他把我帶去青陽鎮,也有苦衷。即便在最難的時候,他從來未想過傷害我。母親,這是他最後的心願,我無法拒絕,也不忍心拒絕。
祖父這一生,活得太累,女兒在他身邊這幾年,難得看到他展顏一笑。當年,你們把我送到鄉下,不聞不問,是我和祖父兩人相依為命,這會他去了,女兒只想幫他完成心願。
我不告訴母親,是不想讓母親聽了心裏難受,也怕母親為難。祖母一生最恨的就是那兩個,祖父又把所有的都留給了他們,若有一天,祖母知道這翠玉軒的事…哎…
蔣欣瑤脖子一伸,毫不含糊道:“再有就是,祖父去了,老太太一向看母親不順眼,母親在府裏子難過,女兒多賺些錢給母親傍身也好,萬一哪天…,咱們也有退路不是?”顧氏越聽心越驚,漸漸紅了眼眶:“瑤兒,你長大了。當年母親送你走,真真是痛心裂肺,可是沒有辦法,這府裏,容不下我們母女二人。”欣瑤見母親眼中含淚,心中委實心疼,卻是咬無言。
“當年母親懷你時,大夫説一切正常,必能順產。誰知臨產前,老太太把你父親請來的穩婆辭退了,説是沒有經驗。母親生產時,一屋子丫鬟,婆子都是她的人,連冬梅幾個都被擋在了外頭。”蔣欣瑤心裏咯噔一下,快跳了幾拍。
顧氏眼底的眸越來越冷:“瑤兒啊,母親生下你,真真是九死一生,若不是關鍵時候,你父親闖進來,只怕我們母女倆…所以你一生下來就體弱多病,從會吃開始,就會吃藥,便是那時候落下的病。”顧氏雖然沒有細説當年生產時的驚險,但欣瑤已從她隻字片語中知之甚清。本身一隻腳踩進了閻王殿,卻還要面對一羣如狼似虎要她命的人,母親除了聽天由命,還能如何?
顧氏並未就此止住,狠擦了一把眼淚,繼續道:“瑤兒三歲時,老太太聽從周姨娘的挑唆,往你房裏盡放些壞了腸子的婢女。好在李媽媽忠心耿耿,寸步不離的防備着。只是千防萬防,總有疏忽的時候。歸雲堂的人只使一招調虎離山,你就被人從後面推了一跤,頭撞到牆角,血如泉湧,好幾昏不醒。我當時就想,若你有個好歹,我就陪着你去吧。
好在老天保佑,你只是失了語,有些呆滯。在這個府裏,我只有冬梅幾個從孃家帶來的丫鬟,人單力薄,處處陪小心,處處朝人低頭,只求能護着你們兩個小的。”欣瑤聽着聽着,眼淚就下來,泣道:“父親呢,父親就任由別人欺侮我們?”顧氏冷哼一聲:“他?他除了暗地裏護着我們,他能如何?瑤兒,你父親是老太太一手帶大的,他這一輩子,除了娶我這件事外,從未忤逆過老太太。你以為周姨娘的膽子哪來的?若沒人默許,她就敢這樣做了?傻孩子,真正容不下我們母女的,另有其人。”蔣欣瑤沒由來的打了個寒顫。
“當年你祖父到我家求親時,親自見了我一面,問了幾句話。你外祖父當時就説:這親家,行事雖然傲踞,不合理數,卻是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是個君子。因此,在那種情況下,我想着你跟着老太爺去鄉下,避着這些人,倒是好事。哪想這一去就是五年,我是也思夜也想。瑤兒,只怪母親沒本事,護不得你,讓你受了這麼許多委屈…”顧氏哽咽着説不下去。
蔣欣瑤頭一次清晰的聽人講起當年之事,又悲又怒,兩手緊握成拳,心頭似有團火,燒得她生疼,卻只能硬生生忍下。情她這草不僅要經歷風吹雨打,還有人專門拿了殺草劑,侍機除之而後快。
蔣欣瑤心頭那個怒啊,一個沒忍住,暗地裏狠狠的問候了幾句周家的列祖列宗,方才覺得呼順暢了一些。
她平了平心緒,伸手拿過帕子,替母親擦了擦眼淚,柔聲道:“母親,你的心裏一定很苦,我不怪你,我只替你不值,嫁了這樣的人家,窩囊氣受着,白眼挨着,委屈忍着,生生掉了多少眼淚!等女兒再大些,多存些銀子,定帶你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