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君子之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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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氏見眾女眷臉有異,忙轉過臉對老太太笑道:“大姐,對不住,下人無狀,擾了園子的清靜。”周老太太不以為然道:“都是自家人,有什麼對得住,對不住的。誰家沒幾個刁奴兇僕,打出去就好。侯府家大業大,弟妹還是要緊着些才好。”蔡氏笑得極不自然,“到底大姐是個明白人!”只見大太太孫氏匆匆直到婆婆蔡氏跟前,低頭耳語了幾句,蔡氏眉頭微皺,待了幾句,孫氏這才離了去。
周老太太狐疑道:“可有什麼重要事情?”蔡氏陪笑道:“沒什麼大事,府裏一個管事的女兒病死了,嫌給的銀子少,正鬧着呢。”周老太太隨即道:“真正是人心不足蛇象,你啊,就是心太軟。”蔡氏神尷尬道:“誰讓咱們都是吃齋唸佛之人。來來來,咱們只管樂咱們的。”偏偏這叫罵聲,似於蔡氏作對,一聲高過一聲,清晰的傳進園子裏。不多時,隨着一聲慘叫,一切嘎然而止。
侯府眾人心中暗歎了口氣,笑容重新端在臉上,只當什麼都沒有發生。
蔣欣瑤再無半點食慾,甚至對蔣欣珊的挑釁視而不見,懶懶的靠着顧氏,不願動彈。
這場侯府盛宴,在一聲慘叫後,草草收場。
周老太太吃罷飯,喝了會茶,稱年紀大,經不住累,便帶着蔣府女眷先行回了府。
蔣欣瑤身心俱累,一回房便卸了首飾,衣裳,歪在塌上閉目養神。
從那人的叫罵中,欣瑤對侯府發生的事知了個大概。
安南侯的嫡長子周棟樑,見府中管事的女兒頗有幾分姿,見起義。哄騙了來。偏這姑娘是個烈的,反抗中咬傷了周大少,周大少一怒之下,姦污了她。完事後。丟給了身邊的小廝賞玩,出了人命。
管事夫婦年近三十,只得此女,母親得知女兒慘死,一麻繩結果了自己。那管事也是個烈的,拒了銀子,一心要殺人者償命。奈何胳膊怎擰得過大腿?丟了差事不説,被人打瘸了腿,關在柴房裏。今是偷跑出來,持着刀。下人們耐他不得,才有了園子門口叫罵那一出。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這是大家庭的發展規律。侯府鐘鳴鼎食之家,世襲三世。雖然崢嶸軒峻,富貴尊榮依舊,氣運遠不達五世。
今一事,便隱隱透着衰敗的跡象,老的昏聵無能,少的貪圖享樂,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有道是向陽門第常在,和善之家慶有餘。侯府如此行事,怕不是什麼好徵兆。
念及此,蔣欣瑤猛地坐起,披上衣服,便往外走。
鶯歸放下手中的針線。待了微雲幾句,便匆匆跟了上去。…顧氏這會兒剛從昊哥兒房裏回來,才歇下來喝了杯茶,見女兒來,忙道:“累了大半天了。怎不在房裏好好休息,跑來作甚。”蔣欣瑤揮退房裏的丫頭,問道:“父親弟弟可還回來了?”顧氏笑道:“哪裏會這樣早,爺們自有爺們的事,聽説今兒個不單有咱們府裏的人,還有侯爺的朋友在,怕是要鬧得晚些。”蔣欣瑤冷笑道:“母親,福善禍,古今定理。佛語講業有三報,一現報;二生報;三速報。積善行德為福報,行兇作惡為惡報。女兒今到侯府,只覺得繁榮華麗,奢侈享樂,極一時之盛,可曾想過樂極悲生,轉眼富貴去散?”顧氏收了笑容,嘆道:“我瞧着也是過了些,吃的喝的且不説,就那滿園子丫頭婆子的穿着打扮,就知其排場。”
“母親,觀滴水而知滄海。今園子門口的事,看侯府眾人的反應,便知稀疏平常的緊。雖説侯府高官顯爵,旁人奈何不得,若有一大廈將傾…”欣瑤見顧氏聽得不甚明瞭,決定把話説得直白些。
“母親,安南侯只是異姓爵位。當初擁立有功,這才封了侯。按理説,獲了爵位的勳貴要逐漸出兵權,作個富貴閒人。偏這安南侯世襲三世,還掌了些兵權。換了你是皇帝,卧榻之上,可容他人酣睡。聽説當初安南侯府擁立太后之子榮登高位,輔主有功,這才有了今的風光。只是如今太后已逝,一朝天子一朝臣啊母親。”顧氏聽得心驚膽顫,忙道:“瑤兒,你是説,皇帝要動侯府?”蔣欣瑤搖頭嘆道:“皇帝要動誰,女兒不知道,女兒只知道積善行德,福未至,禍已遠。安南侯府如此行事,怕是長久不了。為着蔣府一家老小,女兒想請母親勸勸父親,離侯府遠着些,萬一真有禍事,也牽扯不到父親頭上。”顧氏急道:“怎麼可能牽扯不到,再怎麼説也是老太太的孃家,你父親的舅家。這可如何是好?”蔣欣瑤忙道:“母親別急,這只是女兒一時的擔憂。當不當得真,還兩説,這是其一。其二,老太太嫁到蔣家幾十年,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只要父親勤勤懇懇,清清白白做官,不徇私,不貪贓,不枉法,不參與侯府那些個破事,便牽扯不到他。”顧氏拍着脯,心有餘悸道:“你這孩子,嚇死我了,説得跟真的似的。”蔣欣瑤認真道:“母親,可不是我危言聳聽,防着些總是好的。你看咱們府裏,老的老,小的小,幾十口人,總不能做了侯府的陪葬品,到時候,哭都沒地哭去!”顧氏沉思道:“我兒説的有些道理,等你父親回來,我與他好好説説。”欣瑤又道:“母親理着家,也得束着家中管事,下人,萬不可仗勢欺人做那苟且之事。舊年二哥與丫鬟一事,就過了些。別盡縱着,該管還是要管。這裏是京城,不是蘇州府,沒有誰能一手遮天?”顧氏點頭道:“放心吧,咱們府裏的下人。還沒那個膽。西邊的那個,膽子比誰都小,出不了大事。瑤兒啊,你這腦袋裏一天到晚的想些什麼。若是你兩個弟弟有你這般機靈,我就阿彌陀佛了。”欣瑤笑道:“母親,弟弟們還小,我只不過比着旁人多看了幾本書而已。”後半句話,欣瑤沒有説出來,她不僅比旁人多看了幾本書,還比着旁人多經了一世。…戌時二刻,蔣宏生眼神離的進了屋。
顧氏侍候着了衣衫,洗漱一番,端來醒酒湯。蔣宏生一飲而盡,摟了顧氏,正昏昏而睡。
顧氏輕聲在耳邊把白裏侯府的見聞及女兒的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蔣二老爺。
蔣宏生剛開始撐着眼皮應付的聽了幾句,哪料到越聽越驚心。越聽越害怕,頓時睡意全無。
侯府這些個欺男霸女的事,他早有耳聞,只是他一個外姓人,如何説得?再者説,誰家沒些個齷齪事,不過是幾個丫頭而已。多花些錢罷了,並不當回事。
這會聽顧氏這麼一説,再聯想到這些子朝堂上的暗湧動,蔣宏生驚出一身冷汗來,披起衣裳,對顧氏説要到書房坐坐。讓她先睡,別等他,便走了出去。
顧氏也不阻攔,熄了燈,一夜好眠。…蔣宏生在書房呆了整晚。第二天,天剛矇矇亮,便來到老太太卧房。
周老太太剛剛起牀,還未洗漱,見兒子臉蒼白,眼底泛青的進來,嚇得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蔣宏生忙上前扶起母親,把思慮了一個晚上的事告訴了老太太。
老太太聽罷,長吁一口氣,道:“我還以為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也值得你一大早的就過來。到底是年輕,沉不住氣。你母親我今年快六十了,自我的祖父跟着先帝打下這片江山,建功立業,這才有了安南侯府。我的父親,也就是你的外祖父,勤勉忠直,權傾朝野,傳至我弟弟手上,仕族榮耀,可謂百年不衰。
侯府家大業大,有幾個不成器的兒孫也是正常,大凡富家子弟,哪個不是花天酒地,荒無度。你大哥,不也是這樣的人?哪裏就會因為這些個小事,動了基。
退一步再講,侯府與宮裏的關係一向和諧,你大舅舅的大女兒,嫁給先太后的侄兒,庶出的小女兒如今正是今上的枕邊人。今上是個重孝道的,子又弱,一向以太后為尊,太后一走,總是會顧及些的。你啊,是擔心過了。”蔣宏生道:“母親所言極是,只是最近朝裏,官員調動頻繁,看似無意,實則大有深意,不得不防啊。”周老太太道:“也是太子遲遲不立的原因啊。也罷,你只安安份份做你的官,侯府那邊,少走動。我們久居江南,剛來京裏沒幾個月,有些事情還沒摸到頭緒,守着本份過子總不會錯。如今看來,顧氏是個賢惠的,能想到這些,倒有幾分見識。只婦道人家,膽子總歸是小了些。”蔣宏生張了張嘴,倒底沒有説出實情來,只道:“老太太,可要與舅舅會吱一聲,府裏的人,還是拘着些為好,關鍵時候,不能闖出禍事來。”周老太太靜默片刻,道:“咱們姓蔣,手伸得太長,不好。等有合適的機會,再説吧。”蔣宏生陪着老太太用了早膳,便往衙門去。
蔣欣瑤自然料到了父親會與老太太商議,而老太太十之*會找個機會暗示安南侯。父親的為人,算得上謹小慎微,多多少少會引以為誡。
至於侯府,蔣欣瑤自認為仁至義盡,一切只由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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