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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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阿狗不會跟羅龍文一起到嘉興,變成一方面放虎歸山;一方面自投羅網。他跟張懷都認為只要局面能控制得住,便就有了與官軍周旋到底的本錢。如今這筆“本錢”已經到手了,羅龍文的本心也探測明白了,不妨開門見山説個明白。
兩人對看了一眼,取得默契,便由阿狗發言:“羅師爺,我們打開天窗説亮話,是趙文華也好,胡總督也好,總之,官軍已經無法教人信任。我現在老實告訴羅師爺,這裏所有的人馬,都看我們兩個人的動向;我們倆的動向,要看羅師爺的態度。”羅龍文一驚!發覺阿狗的態度,已有絕大的改變,原來是幫着官軍,平定局勢,料理善後;現在變成利用餘眾,對抗官軍。然而,不過片刻之間,何能説服葉麻、陳東等人的部下,甘受驅使?看來亦不過空言恫嚇。不過,諸酋部眾,蛇無頭而不行,正在羣情惶惑之際,倘有人出頭來維持,其言亦容易見聽。所以,即或此刻是説大話,但到了明天很可能成為事實。照此看來,阿狗的這番話,仍舊不能不重視。
“第三,”阿狗在羅龍文對面坐了下來,慢條斯理地説:“羅師爺,我想先請問你,官軍到底有用沒有用?”問到這話,羅龍文立即瞭解了他的意思。因為官軍無用,才不能不走招撫這條路子;如今阿狗作此一問,顯然是表示,並不懼憚官軍,倘或所求不遂,或者一口氣咽不下,仍會拼命。官軍雖眾,亦必落個兩敗俱傷,那時言官參上一本,不但胡宗憲祿位難保,就是趙文華的前程,亦未見得能由嚴嵩迴護得住。
他在想,這三點威脅,險了自己的一條命,為胡宗憲所珍惜,趙文華未必重視以外,另外兩點關係重大,趙文華決不能不顧。
轉念到此,慨然答道:“李老弟,你不必再往下説了!我完全明白。這件事包在我身上,還你們新鮮無恙的一個徐海,一個洪東岡。不過,你們兩位千萬不可輕舉妄動,一切的一切,都按原來的步驟做。如何?”
“那麼官軍呢?慢慢攏來了!我們不能坐着等死。”
“不會,不會!我要胡總督馬上下令退兵。”説着,羅龍文已經下筆如飛,將阿狗所提幾點,都寫了下來,要求胡宗憲立刻跟趙文華涉:第一、退兵;第二、釋放徐、洪兩人。
“信寫好了!誰送?”羅龍文看着阿狗説:“我有句話,似乎不便出口。”
“不妨!請説。”
“李老弟,你不要誤會我是在耍調虎離山的花樣,這封信,最好你去見胡總督,當面遞。”此言一出,阿狗與張懷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羅龍文臉上,緊盯着看,是要看他説這句話,到底是不是出於本心。
“當然,這裏也要緊!你們倒去商量、商量看。”説着,羅龍文起身走到一邊,表示特意迴避,好讓他們密談。
阿狗覺得確有與張懷細作計議的必要,便使個眼,首先往外走,張懷會意,緊跟在他身後,到了院子裏站定,面對面低聲談。
“怎麼樣?”阿狗問道:“你一個人頂得住,頂不住?”
“你,你的意思是,真的想去跑一趟?”
“是的。非我親自去,不能有確實結果。”阿狗答説:“胡總督或許另有難處,信裏不便説,只有當面問他才能清楚。”張懷點點頭,想了一會答説:“現在情勢變過了,都在等消息。如果騙一騙他們,我想可以騙得過去。”
“怎麼騙法?”
“就説各位頭兒被扣,是一場誤會,大家稍安毋躁,等你去見了胡總督再説。這樣不就穩住了嗎?”
“這是條緩兵之計。好倒是好,只怕有件事豈不過。”阿狗看着天“快天亮了!吳四、小尤兩個人的蹤跡,不容易瞞得住,那時候真相就會戳穿。”
“這有兩個辦法。一個是説他們吃裏扒外,所以先關起來再説,再有一個辦法是,索把他們放出來,説是一場誤會。”
“第二個辦法不妥。就照第一個辦法做吧!”商量既定,阿狗將張義勝找了來,匆匆説明經過,請他與張懷合力維持現狀。並且約定當天下午,一定趕回,然後找了兩匹好馬,帶着喜兒直馳嘉興。
羅龍文的信果然有力量,一投進總督轅門,胡宗憲立刻接見。
阿狗在胡宗憲亦是另眼相看的。前幾次相見,因為要瞞人耳目,所以彼此裝得毫無淵源似地,此刻卻無所顧忌,阿狗覺得可以暢所言了“大人,”他説“徐海怎麼樣投過去卧底,怎麼樣從中苦心策應,這些情形,大人完全知道。如今這樣子待他,恐怕以後沒有人敢替大人出力了!”話説得很率直,並不怕冒犯總督。胡宗憲內疚於心,亦不以他的話為忤,緊皺着眉,擺出一臉的苦惱,連連答説:“你不要着急,你不要着急!我一定想法子。”見此光景,阿狗放了一半心,進一步追問:“羅師爺猜想,是趙大人不講道理。請問大人,可有這話?”
“我也不瞞你,不過我説的話,你千萬不能傳出去。羅師爺的猜想不錯,是趙大人在作梗。”
“為什麼呢?”
“他也有他的理由,説朝廷花了這麼多糧餉,徵調這麼多隊伍,結果不能把海盜頭目一網打盡,對皇上不好代。”
“大人!”阿狗立即接口“你怎麼不跟趙大人説明,徐海不是海盜。”
“這話,”胡宗憲很吃力地説“現在講不清楚了。”阿狗大駭!汗浹背,滿眼金星,連聲音都結巴了。
“怎麼講不清楚?”他説:“如果徐海是海盜,那麼指使他去做海盜的人,該怎麼説?”這可真是冒犯了,無異指着胡宗憲的鼻子質問。然而胡宗憲卻只能報以苦笑。
“壞的是,徐海過去做過海盜,有案底在那裏的,所以分辨不清楚了。”聽這一説,阿狗越發着急,幾乎哭出聲來“大人、大人!”他説“你怎麼不跟趙大人解釋,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
就因為他沒有出家做和尚以前,幹過這一行,投過去,人家才會相信。不然,人家為啥撥幾千人給他?為啥聽他的話?為啥敢來投誠?殺投降的人是傷天害理的呢!”這下胡宗憲亦變了。倒不是因為阿狗的話説得太直,而是想起“殺降不祥”這句話。於是,頓一頓足説:“我一定去爭!你先回去,跟羅師爺説,退兵這一點,已經下令了,徐海我一定想法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