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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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刺蝟豎起全身的刺,極盡刻毒和刁難,如果對方稍微一絲的不屑和惡意,就不顧一切地反擊——然而那個貴族女孩只是被他説一句、就漲紅臉結結巴巴,不懂如何反駁。到了第二天,照樣要召鮫童來演傀儡戲,然後私下找他玩。
但是百年過後,什麼都變了。
“你…那麼,請你相信我。”無法讓對方信服,白瓔終於説出了一句話,一時間居然又有些結巴“如果你不相信真嵐,至少請相信我——我是真心想幫你們、也幫空桑。若真嵐將來毀約,我便會不惜一切阻止他。”那樣的表白,散入夜風裏,讓蘇摩長久地沉默下去。
就算他不瞭解空桑皇太子的想法,但白瓔的態度、百年前就已明瞭。如果説、千萬空桑人中、還有令鮫人一族的敵意些微化解的,那便只有兩人:當年為了維護鮫人不被屠殺而遭到驅逐的大將軍西京、以及從伽藍白塔絕頂躍下的皇太子妃白瓔。
如今,這兩個空桑人聯袂對鮫人伸出言和之手。
“就算我相信你——你還敢相信我麼?”長久的沉默後,傀儡師忽然笑起來了,帶着冷冷的譏諷“就算定了契約,我也不是個守信的人,我天生就喜歡反覆無常、背叛害人。如果我再度食言、你也不能再用一死謝族人了。”説着,不再糾纏於這個問題,他回身、向着如意賭坊方向折返。
白瓔站在路的中間,尚未想好如何回答,蘇摩已經走了過去。街道很窄、他沒有任何閃避,就筆直走了過來、錯而過,肩膀毫無阻礙地穿過冥靈空無的身體,頭也不回。
“我願意再信你一次。”忽然間,空桑太子妃開口了,聲音堅定“我信你不會毀約——如果這次我再輸了,那也是我的命。”帶着偶人的傀儡師停了停腳步,卻沒有回頭,冷笑:“有膽氣啊!你憑什麼信?”
“這個。”白瓔低下眼簾,手忽然從袖中拂出。
一個細小的東西劃破空氣,擊中他的肩膀。蘇摩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攤開掌心,忽然間身子不易覺察地一震,彷彿那細小的東西擊中了他的心臟,默不作聲地迅速握緊了手心。
小偶人的表情陡然間也有些僵硬,低頭看着主人的手,嘴巴緊抿成一線。
蘇摩再也不回答一句話,頭也不回地折返如意賭坊,臉上隱隱有可怕的光芒,帶着憤怒和殺氣。修長蒼白的手指用力握緊、用力得刺破自己的掌心肌膚——黑夜裏,輕輕嚓的一聲響,彷彿什麼東西瞬間粉碎了。
細微的粉末、從傀儡師指縫間灑落,在黑沉如鐵的夜裏閃着珍珠質的微光。
天馬透明的雙翅和漆黑的羽翼在半空中錯而過,風聲呼嘯。
同屬於冥靈的雙方沒有相互招呼一聲,就迅速地擦身而過。
“好多的鳥靈…難道桃源郡發生了慘禍?”看見了那雲集的黑翼掠過,領隊的藍夏喃喃自語,臉緊張起來,手指扣緊了天馬的繮繩,催加速度“不好!會不會是皇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出了事?紅鳶,我們得快些!”然而,在藍王轉頭時,卻看到美麗的赤王尤自回頭看着那羣鳥靈掠過的方向,怔怔出神,臉上有奇異的表情。
“怎麼了?”藍夏詫異,詢問。
“藍夏…你看到剛才那羣鳥靈裏受傷的那個了麼?”一直望到那羣魔物呼嘯着消失在黑夜裏,紅鳶才回過頭,一邊飛馳,一邊喃喃問一邊的同僚“很眼啊…應該是我們以前見過的。你認出它了麼?”
“我沒留意。”藍夏心裏焦急,因為已經看到了地面上燒殺過後的慘景“象誰?”
“白王。”紅鳶咬緊了咀,吐出兩個字。
藍夏詫然回顧,看到赤王的臉,知道絕非説笑:“白王?你説的是先代白王寥,還是現在的太子妃白王瓔?”赤王低下了頭,美豔的臉上有深思的表情:“都象。”
“天…”藍王驀然有些明白了,口低呼“你是説、那魔物是——!”紅鳶沒有説話,只是緩緩點頭,就在這個剎那,彷彿應到了什麼,他們兩人迅速勒馬,帶領一羣冥靈戰士無聲無息落到了地上殘破的庭院裏。
那裏,已經滿了亂箭的匾額上,寫着幾個金大字:如意賭坊。
“好像就在這裏了。”覺到了皇太子殿下的氣息,藍夏心急如焚、來不及多想方才的話題,迅速跳下了馬背。
走離那個純白的女子身側,旋即就被無邊無際的黑夜包圍。
傀儡師默不作聲地帶着偶人在廢墟中走着,穿過那些尚自奄奄燃燒的斷牆殘桓,微弱的火光映紅他蒼白的臉,空茫的眼睛裏居然有近似於仇恨和惡毒的烈神,不停閃電般掠過深碧的眸子。
偶人本開咔噠咔噠地跟着主人走着,然而忽然停下了腳步,扯了扯蘇摩手裏的引線,直直抬起手來、指了指前方的路和遠處的如意賭坊——走錯了方向了。
然而傀儡師本沒有理睬偶人,自顧自茫然走在廢墟里,不停止的腳步,扯得阿諾一個踉蹌飛出去。也許知道主人心情糟糕透頂,一直不聽話的偶人連忙默不作聲跟上去。
一道半倒的木柵欄擋在了面前。
然而那樣不堪一擊的屏障,卻讓鮫人少主怔怔地立住了腳步,空茫的眼睛穿過面前的柵欄,彷彿看到了極遠極遠的時空彼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