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书网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说 阅读记录

一风玫瑰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不…不要叫羿进来。”他努力吐出了口里的手巾,剧烈地息“癫痫是被神诅咒的病。不要让…让一个奴隶,看到我现在的样子…”阿黛尔怔了一下,泪水夺眶而出。哥哥还是那么骄傲,宁可死也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衰弱无力的一面。可偏偏这种病却是与生俱来,附骨之蛆般至死难以解——难道说…他们这一对兄妹,真的是被神诅咒过的么?

西泽尔在剧烈的发病后渐渐平静下来,膛不停起伏,脸苍白如纸。她不敢再动,就这样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不停地用手巾为他擦去额头渗出的冷汗。

寂静中,只有急促的息声回在华丽宽敞的寝里。

水晶沙漏里的沙子在无声地泻,时间缓慢得如同凝固。不知过了多久,西泽尔全身的痉挛慢慢停止,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病态的红,合起的眼睫在微微颤动。

“哥哥。”阿黛尔轻声唤,试图让他的眼神凝聚起来“哥哥?”他应声睁开眼,虚弱地看着她,他眼里的疯狂如同雾气一样在消散。那一瞬,她在他散的眼神里看到了无数东西。

“阿黛尔…”他低声呼唤她的名字,声音因为方才的一轮病痛而嘶哑。她连忙握住了他的手,将它贴在自己脸上,啜泣:“我在这儿。”

“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应该明白。”当他凝聚起神志时,第一句话就是如此“我不是。”她没有再辩驳,只是无声地点头,泪水一连串地落下来。

“你将来会知道,我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我。”他轻声道,痛苦地看着她,叹息“但是…现在让你这样难过,还是我不好啊…”西泽尔勉力抬起手,拨开她垂落到自己脸颊上的散长发,喃喃道:“算了。如果、如果你真的不想去,就别去了…不要怕,我会替你拒绝父亲。”

“阿黛尔,要记住,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比你更重要——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阿黛尔怔怔地看着哥哥苍白消瘦的脸颊,然后仰起头来。天花板上绘了著名画家的名作,那些穿越了百年时光的画面华美而繁复,描述着天国的景象。画中诸神在看着他们,眼里仿佛垂落悲哀的光。

她仰着头,脸浸在月光里,美得恍如虚幻。

“哥哥,回去吧,已经很晚了。”她静静地说“纯公主应该等了你很久。”

“我也该休息了。明天要重新准备一件嫁衣,希望还来得及。”三月的翡冷翠之夜,凄清而安静,只有夜莺轻啼。寂静的圣泉殿里所有的侍女和奴隶都已经休息了,垂落的金质灯盏里的火隐隐跳跃,映照得壁的神像宛如躲在影里偷笑。

羿抱着剑,裹着一块旧羊皮毯子,靠着雕了玫瑰的描金门框闭目休息。

六尺见方的毯子相对于他高大的身材来说捉襟见肘,他不得不蜷起身子,免得靴子从毯子另一头穿出来。就是在睡觉时,他也从不下战甲和头盔。那张脸藏在冰冷的头盔之下,被护颊和护额挡住了大半,只出眉目和鼻梁,线条如刀刻般利落。长发从头盔里垂落下来,纯黑如墨。

——那是来自远东大陆另一端的发。额头的发际线里,还深深烙着一个青黛的印记。——那是奴隶的印记。和所有奴隶一样,他没有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甚至没有一张自己的,只能睡在那一块旧毯子上,彻夜在门外守护着主人,丝毫不敢松懈。

不知过了多久,门内烈的争吵声终于停止了,随之而来的是哭泣和长长的沉默。当外面钟声敲响三下的时候,门无声无息地开了,西泽尔皇子苍白着脸走出来,也没有看一眼倚在门外休息的他,径自离去,脚步微微踉跄。

羿悄然睁开了一只眼,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仿佛是为这一对兄妹之间的奇特情叹息。

西泽尔的背影浸在清冷的月光里,显得如此孤独又如此脆弱。无法想象,这个病弱的少年在一年之前还曾率大军攻破了高黎国的帝都。在帕提亚平原的圣战结束之后,整个西域的格局都为之改变,翡冷翠的力量空前扩张,教皇的势力再也无人可以抗拒。而西泽尔也被教皇授予了瓦伦蒂诺公爵的称号,成了教廷的南十字军的契约长。

——看来,在生命里第一次长达两年的被迫分离中,这一对兄妹彼此身上有了如此深远的改变,再也不能像童年时代那样亲密无间,同心同意了。

羿侧过头倾听着门内的声音,公主似乎在哭,细微而抑。他叹了口气,将身子蜷起来——看来,公主已经屈服了,大概很快就要远赴东陆和亲了吧?

那一瞬,他黑的眼睛里有某种可怕的表情燃烧起来,面容微微搐。东陆…东陆。难道在他的宿命里,居然还有重新踏上东陆土地的那一天?

高大的奴隶倚着门框,怔怔地看着夜空里的冷月,眼神渐渐变得恍惚而遥远,他甚至没有听到头金铃被拉动的声音。直到公主几度出声呼唤,他才回过神来。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推门走入了寝,在榻前五步开外单膝下跪。仿佛是被刚才那一场争辩闹得累了,她静静地躺在柔软宽大的上,脸上残留着泪痕,看着应声入内的黑甲剑士,出一个苍白疲惫的微笑。

“羿,”她轻轻说“对不起。”他站在前,用愕然的眼光看着她,做了一个询问的手势。

“哥哥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吧?”她明白他的忍耐,她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低声道“他,他说你是奴隶。我要替西泽尔向你道歉…我从来没有当你是一个奴隶,羿。”钢铁一样冷硬的脸动了一下,羿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回以一个手势。

“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气。”阿黛尔舒了一口气,带着泪痕微笑起来“羿,你真好。”他无声地弯起角,用手指了指头顶绘了诸神的天花板,又指了指身侧黑的剑,将手按在心口,眼神庄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我不会说话的羿。”阿黛尔轻语“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羿回手按着喉咙上的伤口,歉意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模糊的音节,嘶哑如某种兽类——那道可怕的伤口横贯了整个颈部,虽然没有将他的头颅一刀斩下,却很显然已经损毁了他的声带。

他苦笑了一下,再度用手势询问公主有何吩咐。

阿黛尔叹了口气,将眼神投向门外:“羿,麻烦你跟着我哥哥好么?他受了伤,又不肯让人送。刚刚出了高黎刺客的事情,那么晚一个人回去,我有点担心。”羿点了点头,用手一按左的甲胄,领命转身而去。

然而想了想,他还是从门口返回,小心地拉过被褥盖住她,然后松了金钩,放下纱幔。在宽大柔软的上,她显得那样娇小,躺下去的时候几乎被重重叠叠的丝绸被子淹没,纯金的长发水藻一样铺开,如同天使收敛了羽翼在一片洁白的雪原里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