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曲琬萝和筝儿一身男装,风尘仆仆地赶回常,刚进了前厅,皇甫恭的贴身侍僮小顺子便一脸怪相地对著她们猛眨眼。
筝儿惊诧的扫了他一眼“小顺子,你猛眨眼睛做啥?莫不成长了针眼?”小顺子见她们主仆仍毫无警觉地往中庭走去,不情急地拦在她们面前,声如蚊的提出警告“表小姐,曲大人来了,现在正在书房跟我们老爷谈话,你如果不想挨训,就赶紧从后院绕回房里换装,否则…”他摇摇头,一副不言而喻的神情。
曲婉萝主仆一听,二话不说,就别有默契地车转方向,准备取道后院赶回房间换装。
才刚轻手轻脚地走到大门口,曲惟学深沉平稳的声音就在她们身后响起:“才刚进门,席不暇暖,你们两个又急著去哪里?”曲琬萝深了一口气,脸羞赧地转过身来“爹,您怎么来了?”她琐琐然地垂下眼睑,心虚得不敢正视父亲那双锐利的眼睛。
“这里算起来是我第二个家,我为何不能来?”
“爹,女儿不是这个意思,您…”曲琬萝红著脸嗫嚅不安的提出解释。
“您别误会。”曲惟学目光灼灼地上下打量著一身儒士装扮的曲琬萝“误会?”他捻捻胡须“公子,你确定你没叫错爹吗?老夫虽然齿牙动摇,年纪老迈,但还不致于搞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儿子?”曲琬萝这下被挖苦得连粉颈都涨红成一片。
“爹,您…别再消遣女儿了,琬儿跟您陪罪,请您原谅女儿的大胆妄为。”
“大胆妄为?哼哼,”曲惟学轻哼两声“你也知道自己巧扮男装的作为是一种大胆妄为的行径?”
“知道,”曲婉萝低声说道:“但,女儿会这么做,也是情非得已,目的还不是为了秉承师尊的教诲,盼能游走四方,行医救世!”曲惟学眼睛闪烁了一下“你以为爹胡涂得不知道你巧扮男装的目的吗?”曲琬萝惊愕的注视著父亲“爹,您…”曲惟学捻须而笑“我怎样?我不做做样子,吓吓你一回,万一你这丫头改扮男装扮上瘾了,模样又是这般俊俏,倘若有那家名门千金看上了你,差人上门跟爹提亲,你叫爹怎么应付啊!”曲琬萝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她不胜娇嗔地跺跺脚“爹,您好坏,女儿都快被您吓得半死了,您还存心取笑我…”曲惟学轩渠大笑“爹虽然严肃,但也不是毫无趣情、一板一眼的人,爹难得回来探望你,偶一为之的跟自己的宝贝女兄开开玩笑,有何不可?再说…”他别有深意停顿了一下“你巧扮男装四处义诊的事,爹早就知道了,若不是我睁一只闭一只地默许著,你舅舅再疼你也不敢背著爹任由你胡来啊!”曲琬萝娇憨地扑身上来,笑靥如花地勾住案亲的臂弯“爹,我就知道您是个开明的父亲,所以…”
“所以什么?”曲惟学宠的望着女儿,笑意的打趣道:“所以你才敢背著爹率任为啊!”
“爹!”曲琬萝脸燥热的轻喊了一声“人家…”她三分矫情,七分窘涩的支吾著,最后干脆把发烫的脸蛋埋进父亲的怀里无声地撒著娇。
“好了,别逮到机会就跟爹撒娇、耍赖,还不快去换下这一身不伦不类的衣裳,顺便盼咐厨房准备一锅人参汤,爹想跟你边吃边聊。”
“是,女儿遵命。”曲琬萝巧笑嫣然地躬身道,然后,她低头看看自己那身淡黄的儒衫,不由童心未泯地从衣怀里取出一把折扇,有模有样地摇了两下,又对曲惟学斯斯文文的施礼笑道:“小生曲文罗拜见曲尚书,待会在采风阁的书房静心斋恭候大人您的驾临,还望大人抬,不吝赐教!”曲惟学捻捻胡须笑骂了一声“鬼丫头,居然敢跟爹耍宝,还不快回房换下衣衫,否则,爹可要搬出家法训人罗!”
“是,小生遵命!”曲琬萝顽皮地再度躬身施礼,然后,在曲惟学啼笑皆非的摇头兴叹中,带著脸灿烂慧黠的笑颜,缓缓穿过中庭,绕过花卉扶疏、水曲山幽、清香萦绕的花园亭台,转回自己的闺房“采风阁”曲琬萝浅笑盈盈地端著一碗热气四散、香气扑鼻的人参汤递到父亲面前。
曲惟学喝了两口,又不由蹙眉低叹,显得忽忽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
“爹,您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叹起气来著?”曲琬萝一脸关切的低声问道。
曲惟学缓缓捻著胡须,不由自主地又发出一声悲叹。
“琬儿,你刚刚在大厅不是问过爹,怎么会突然回来吗?”曲婉萝微愣了一下“爹,女儿会那么问您,是因为平常这个时候您都忙著上朝议事,处理公务,而且秋试大考、临轩策士、中式贡士的殿试都必须在这段期间裁议定案,照理,这是您们九卿要臣最忙碌的时候,您居然有空来看我,我当然是惊喜相加,又有些狐疑不解啊!”
“也难怪你狐疑不解,事实上,这阵子是爹在朝为官以来最清闲的一段子,因为皇上已经整整有半个月不曾上朝听政。”曲惟学忧思怀的苦笑了一下“我们这些文武百官要见皇上禀奏要事,全被刘瑾挡在奉天门外,疏拟的奏折也全都被他拦截,私自处理。更过分的是…他居然假借皇上的旨令,要所有文武大臣全部到奉天门下跪听令,只为了他在干清的御道上捡到一份匿名的奏章,内文尽列数他这些年来所犯下的罪业,他气冲斗牛,决定揪出这名胆敢上奏弹劾他的匿名者。是而,他矫旨召令文武百官跪于奉天门下,自己则站在门廊左侧,声俱厉,软硬兼施的问,还威胁说…如无人敢承担负责,所有的官员就是跪到太西沈,皇上也不会放大家起身退朝的,就这样,我们三百名朝廷命官罚跪在高涨的广场前,不准变换姿势,不能随意走动,甚至不能随意说话。”曲琬萝听得怒火中烧,柳眉倒竖。
“爹,刘瑾这狗奴才实在是欺人太甚,无之至!他凭什么这么嚣张跋扈的折辱你们这些文武大臣!只因为他懂得一手遮手,将皇上玩于股掌?”曲惟学绽出一丝悲痛悒郁的苦笑“自大明王朝建国以来,宦官权、祸患朝纲的事总是难以除,自王振、汪直、王越,乃至现在的刘瑾,多少的忠良惨遭迫害,含恨而死,木土堡之变的教训如同昙花一现,继之而起的汪直、刘瑾更是凶残狠辣,无奈,皇上年少,耽于享乐,不能像先皇孝宗一样励图治,奋政民,所以…才会让刘瑾这个奉违的阉竖专擅权,倒行逆施,唉!”他语重心长的叹息道:“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我们这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文武朝臣,就这样万般屈辱、目昏目眩地罚跪在奉天门外,有个叫李荣的太监看不过去,趁刘瑾入内乘凉时,赶紧抱了一些冰镇西瓜给我们解渴,并让我们起来休息、活动一下筋骨,待刘瑾出现时,他又慌忙示警,要我们赶忙跪下,可是未及清理收拾的西瓜皮让刘瑾瞧见了,他暴跳如雷,大骂李荣,另一名太监黄伟身相护,与刘瑾辩,于是,李荣被刘瑾逐出外,回家赋闲,黄伟则被贬逐到南京,而天还未黑,就有三名官员不支倒地,水而死,我们一直跪到夜幕低垂,饥渴迫,刘瑾见无人承认自首,更加恼火,遂命人将我们押进锦衣卫大牢。直到夜里,他查出这份奏章乃是一位内侍所具疏的,才又重新将我们释放出来,”他自我解嘲的笑了笑“幸好,爹常服用你所开的补葯,身子骨还算硬朗,否则…难保我们父女还有相见之。”
“爹!”曲婉萝却听得揪心不已,泪盈于睫了。
“爹,您辞官归隐吧!刘瑾这宦如斯险狠毒,皇上又耽佚乐,荒废朝政,您孤掌难鸣,有心无力,何苦身在虎,任那些朋比为的权佞折辱欺凌呢?”曲惟学只是沉重的缓缓摇头,没有说话。
“爹!”曲琬萝忧心忡忡地握著父亲的手臂,言词恳切的劝道:“蒋钦蒋大人的遭遇您应该记忆犹新吧!御史柴文显、汪澄只不过是因为些须小事,就被刘瑾那狗奴才凌迟处死,爹,刘瑾如此残暴毒辣,您若不趋附于他,迟早都会有杀身之祸,您听女儿的劝,还是早点辞了官,和女儿待在乡下共享天伦吧!好不好?”曲惟学脸凄怆地摩抚著女儿的发丝,挂在嘴畔的笑容更加苍凉寒瑟了。
“琬儿,你是爹唯一的掌上明珠,爹何尝不想跟你待在乡间,共享天伦。只是,国家有难,权当道,爹身为朝廷老臣,便不能坐视不管,只顾自己的生死安危,想先皇临终前,拉著爹和刘健刘大学士的手,用尽最后一口气,要我们要竭尽全力匡扶皇上为明德之君。”他老泪闪动的哽咽道:“先皇遗命,犹言在耳,尔今,刘大学士已被刘瑾贬为平民,遣返家乡,朝中老臣逐凋零,所剩无几,爹百般忍耐,只为忍辱负重,不忍辜负先皇遗命啊!”
“爹…”曲琬萝泪光莹莹的叹道:“您这是愚忠啊!”曲惟学凄然一笑,若有所思的悲著宋末节士陈文龙的一首诗:斗垒孤危势不支,书生守志定难移。
自经沟渎非吾事,臣死封疆是此时。
须信累囚堪衅鼓,未闻烈士树降旗。
一门百指沦胥尽,唯有丹衷天地知。
“琬儿,人生百岁也不过如黄梁一梦,想那北宋民族英雄岳飞,忠义耿耿,正气参天,明知秦桧用十二道金牌召他回去乃一陷阱毒计,他却从容以赴,慷慨就义,爹虽是一介文弱老儒,却也深知忠君报国之道,岂能为了苟且偷生,而做那尸位素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