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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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朝她走过去,一边说:“您会把我的七八糟得更七八糟。”她不回答,却问道:“要买您的《浴女们》的这位先生是谁?”
“一位我不认识的美国人。”
“您同意卖了那幅《路边歌女》吗?”
“是的,十万法郎。”
“您干得不错。这数目可观。再见,亲的。”她伸过面颊,他在上面轻轻地吻了一下,于是她低声说道:“星期五,八点。我不用您送。您对这很明白,再见。”说完她就从门帘下不见了。
她走了之后,他首先重新点起了一支烟,而后在他的工作室里慢步横踱起来。在他目前展开的是这段情的全过程。他想起了已被忘却的那段早年情谊中的细节;咀嚼它们,逐一地串连起来,独自重新回忆体味这段追求过程。
那是他刚从巴黎艺术界的天际作为一颗新星升起的时候。那时绘画界独占了所有的公共热情,靠了画笔几刷子赚来的钱,麇集在豪华住宅的区域里。
贝尔坦于1864年从罗马旅游回来后,有几年一无成就,默默无名。后来在1868年展出了他的《希腊后》,几天后就被评论和社会捧入了云霄。
战后的1872年,当昂利·雷尼奥特①的死使他的同行都得到类似光荣台阶的时候,他的一张豪放画作《若卡斯特》②使贝尔坦列入了独创者之林,然而他在独特用笔之余也明哲地使它别有韵味,使得学院派也称好。1873年他从非洲旅游回来展出的阿尔及尔的《朱伊芙》获得了一级奖章,已使他出类拔萃;而1874年《沙里亚郡主》的画像更使他成了当代的首席肖像画家。从此之后,他就成了这位巴黎女人和巴黎的女人们心的画家;成了她们的气质、风度和丰姿最有技巧、最有创造的表达者。在几个月里,所有巴黎数得上的女人都恳求能得到他的画像。他呢,表现得很难对付,要人付给高价。
②locaste神话中锡伯王之,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又与其亲生儿子结婚生子四人。事发后,绝望悬梁自杀。
那时,他很时髦,以一个社场中的谦虚男子汉的身份常出去做客。一天,他在莫尔特曼公爵夫人家中看到一个重孝打扮的年轻女人,当他进去的时候她正出来。在门下的相遇给他留下了一个赞叹不已的优美雅致的动人场景。
他探询了姓名之后,知道她是纪叶罗阿伯爵夫人,一个诺曼地小贵族地主的子。他是个农艺家和众议员。她穿的是公公的孝服。她才智横溢,受人敬仰,为大家所乐意往。
仍然处在引了他的艺术家眼光的场景震撼之下,他口而出说道:“啊,这位我愿为她画像!”第二天,这句话被传到了这位年轻女人那里。当晚,他接到了一张蓝隐约有些香味的短笺,用纤细的,略略自左向右往上斜的正规的字体写道:
请相信我,先生,我是真心诚意的。
安妮·德·纪叶罗阿他回信询问何时他可以去拜候伯爵夫人,他直截了当地接到了请他下星期一去午餐的邀请。
地点在马莱斯埃伯大道一座高大讲究的现代房屋底层。穿过一间挂着蓝丝帷,装着白、金木墙板的大厅后,画家被接进了铺着上一世纪图案地毯的小客厅里,这些按瓦托①式图案设计的地毯清亮雅致,调子柔和,主题高雅,仿佛是由沉于情的匠人编织、绘画、加工而成。
他刚坐下,伯爵夫人就出现了。她的步履这样轻巧,因此他在邻屋里一点都没有听见。看到她的时候,他吃了一惊。她以一种稔的方式向他伸出了手,说道:“啊!原来真的,看来您真是很愿为我画像。”
“夫人,那样我会十分荣幸。”她身上的黑裙袍使她显得十分苗条,赋予她一种十分年轻而严肃的神气,与她微微笑着的脸在金发的照耀下正好形成对比。伯爵进来时,手里牵着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纪叶罗阿夫人介绍道:“我的丈夫。”这是一个身材短小,没有胡须的男人,凹进去两颊,由于刮光了胡子,皮下发青。
他有点儿教士或者演员的神情,长长的头发向后梳,礼貌周正。在嘴巴的周围,一大圈皱纹从两腮向下一直伸到了下颏,有人说,这是由于当众发言的习惯造成的凹槽。
他用一大堆词汇谢画家,使人一听就知他是个演说家。长期以来他就有意为子设法画一张像,他想请的就是奥利维埃·贝尔坦先生,但是怕遭到拒绝,因为他很清楚找的人得他多么厉害。
于是他礼貌多端地约定,明天他将送伯爵夫人到画室里去。这时他又考虑由于她还穿着重孝,是不是等些时更好。可是画家宣称他想表达的正是初次见时所得的印象:在金发下如此生动美妙,光彩照人的面庞与庄严朴素的黑丧服所构成的对比。
于是第二天她和她的丈夫去了。以后的子由女儿陪着去,让她坐在一张有画书的桌子前面。
奥利维尔·贝尔坦按他的习惯表现得十分持重。那些上层社会的妇女使他不大安心,因为他对她们不太了解。他把她们看作狡猾而无知,伪善而危险,轻浮而讨厌。对于那些不上不下的女人,由于他的出名,逗人喜的机智,漂亮的运动员体格和棕英武的面貌,他有过一些短暂的遇。因此他更喜她们自在的风度,随便的闲谈,习惯于随便的道德观,以及他常去的画室和剧场后台的那种诙谐轻松气氛。他进到上层社界里去是为了荣誉而不是为畅心,在那里他的虚荣得到足,在那里他得到赞扬和命令,在那些恭维人的漂亮女人面前,他炫耀自己,从没有追求过她们。在她们身边从不许自己开野的玩笑或者说不干净的话。他认为她们是装正派的,因而他被认为是有教养的人。每当她们之中的某人到他这儿来给画像,为了使他高兴,有时会主动作出接近的表示。可是他到虽然艺术家和上层社会是混杂在一起的,但是世系之间有别,在妇女的微笑和烦扬之间经常存在着虚假,他揣测那些自认品质超群的人所隐瞒起来的神暗面,从而在他的心里造成了一点儿傲气,使态度更端庄,以至近于傲慢。伴着新兴族受到皇亲贵族接待时掩饰了的虚荣,产生了那种因知识而赢得与出身高贵的人平起平坐的傲气。人们谈起他时略带意外地说:“他受到的教养特别好!”这种惊诧使他到受捧,也使他到受辱,因为它表明了存在着的社会界限。
画家的故意庄重和多端有礼使纪叶罗阿夫人有点发窘,她到对如此冷静、才智出名的人找不到话可说。
安排好她的小女儿之后,她坐到已开始画的一张草图旁边。按照艺术家的建议,她努力做出面部表情。
在第四次画像的中途,他忽然停下绘画问道:“您一生中最有兴趣的是什么?”她变得有点发窘。
“我真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