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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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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德利·福斯迪克看关于人们如何生活的种种报告、材料看得太多了,现在突然间被真正的生活气息灌醉了。这气息从耕耘过的土地和漉漉的山丘向他扑面飞来。天空布了滚动着的云。风吹打着他的口。然后,子的话又使一个可笑男人的幻觉回归于他。他不因那些话而生气,那些话的本意也许就是要伤害他。因为他应该为自己瞬息间的轻率而受到指责。于是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响声,是表示同意,也可能是表示自己以受子的指责为快。他继续在这村野风光中漫游,在他尚未生活于其间的风光中漫游。直到最终葬身于那风光之中,他是不可能完全领略其中的奥妙的。

可怜的家伙,斯坦·帕克心里说,可是这有什么要紧吗?没什么要紧的。已经不再有什么关系了。这样脚步轻轻地从风中走过更容易些。这风儿不再与他作对了。没有任何形式的对立。上帝的反对也已从他心中隐退,使他轻松愉快、无忧无虑。他曾经为信仰而折。每一片树叶或者每一卷卷起来的树皮,都因其内含而显得沉重。在林中空地中间风走着的这个男人已经被掂量过了。他那双坦率的眼睛由于风的刺,有点儿泪水汪汪。他的下眼皮因为年岁大了,稍微下垂,给人一种着的伤口的印象。子不喜他这个样子,可又不知道该怎样启齿。

“他知道,他跟我一样,不喜把手脏,”尔玛说,目光追随着丈夫达德利·福斯迪克的脊背。

“不过,我还喜读点关于农村的书。”

“你读的书多吗,亲的?”母亲语气含糊地问。因为她不大相信这会是一种消遣。

“我永远也赶不上别人,”尔玛老老实实地承认。

“现在我已经开始读了。”

“我想,那只不过是消磨时间吧,”艾米·帕克说。

“尽管你能读的那些东西我连一半也不明白。书上说的和生活中的事情不一样。”

“用不着一样,”尔玛叹了一口气,这纯粹是费时间。

“哦,是的,一定是那样,”艾米·帕克说。

“全都不一样。书里头的人跟真人是不一样。他们非得那样不可,要不然可叫人受不了。”要是对着镜子照一照的话,她的头发就会让她到窒息。

“这是关鸭的地方,德斯迪克先生…达德利,”她觉得有必要说几句。

“我们不是正经养。只有几只下蛋。这是些小母。”她并没有打算领他们到这儿来,可是他们已经从这条路上走了过来。

律师朝铁丝网那面凝视着,或许因为那几只微笑着。

“看样子,你对家禽很兴趣?”艾米·帕克问。

“不,”他说“说不上。以前我没想过鸭。”烂泥中升起一股粪味儿。

“哦,这些玩意儿真气味,”岳母说。

我简直要大声叫了。尔玛·福斯迪克心里想。她穿着那件贵得让人难以置信的外套。要是从前,这外套是不会属于她的。

“去喝你那杯茶怎么样啊,老伴?”斯坦·帕克说。

这是件很明智的事,于是他们都回屋了。

前面这间房子已经准备好用茶点了。屋里还着几束早开的玫瑰。这些玫瑰有的已经开成娇的花儿,可是另外一些因为采的时候花苞太小,永远不会开放了,看起来就像生了病似的。屋子里一股长时间没有住人的那种霉味儿。所有家具在尔玛·福斯迪克看来都是黑蜡烛的,一而且那么不顺眼。她在那些家具之间若有所思地踱步。她很惊讶,自己居然能从这样一些实实在在的事物间逃。或者从她先前那个自我中逃。她怀疑她的旧我是否隐藏在这些红木家具中间。于是她迫使自己赶快回到眼前的事情上来。似乎是为了完全彻底地从那遐思中解,她把手套从那双修长的手上下,手上的戒指毫无愧地闪烁着。

艾米·帕克人还未到,气声就先传过来了。她提来一把上了釉子的大茶壶,一块黄的糕饼,一个玻璃托盘上还放着些大块烤饼。

她说:“你见鲍凯老两口了吗,尔?”有时候,她就这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瞎问,问着谁算谁。逢着这样的时候,她可能会说,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不过为说而说。

“没有,”尔玛·穆斯迪克答道。她沉着脸看着她的杯子。

“我没见他们。”

“鲍凯老两口?”她的丈夫问道。他对于自己不认识或者不理解的东西一概报以微笑,不管是鲍凯老两口还是那个盛烤饼用的直立着的多节的玻璃托盘。

“是几位亲戚,”尔玛边说边咬下一小块烤饼。

“有一阵子,我跟他们住在一起。”她的脸上一副和颜悦的表情。她也许能够承认鲍凯夫妇这门亲戚,却不会认身穿染了的兔皮半大衣的过去的那个自己。那是在她吃花生糖、看杂志的年纪。那时候,她曾经因为肺部的影难受了好几个月,可也只能通过通信的办法治疗。

“他们很善良,”她说,扔掉一块面包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