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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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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去见他!”沙月亮说。驴队在镇公所门前休息,姚四带着沙月亮进入福生堂大门。福生堂的房子一排十五间,共有七排,院院相通,门门相连,层层叠叠,宛若。沙月亮见到司马亭时,他正与躺在上养伤的司马库吵架。五月初五那天,司马库放火烧桥,没烧到本人,自己的股反被烧伤,伤口久久不愈,转变成褥疮。他现在只能趴在上,高高地翘着股。

“哥,”司马库双手支着,昂起头,目光炯炯地说“你混蛋,你太混蛋了,这维持会长是本人的狗,是游击队的驴。老鼠钻到风箱里,两头受气的差事,别人不干,偏你干!”

“放!你简直是放!”司马亭腹冤屈地说“王八羔子才稀罕这差事。

本兵用刺刀顶着我的肚子,本官儿通过马金龙马翻译官对我说,‘你弟弟司马库勾结匪沙月亮,放火烧桥打埋伏,使皇军蒙受重大损失,皇军本想把福生堂一把火烧了,念你是个老实人,放你一马。’我这个维持会长,有一半是你替我挣来的。

“司马库被哥哥反驳得理亏,骂道:“这该死的股,何时才能好呢!”

“最好永远别好,这样你也少给我惹祸!”司马亭气哄哄地说着,转身走,看到沙月亮正在门口微笑。姚四上前,刚要说话,沙月亮道:“司马会长,我就是沙月亮。”司马亭没及反应,司马库已在上调转了身体“你他妈的就是沙月亮,外号沙和尚?”

“鄙人现在是黑驴鸟游击队长,”沙月亮说“谢司马二掌柜放火烧桥,我们配合得天衣无。”

“你他妈的,”司马库道“还活着?你打的什么鸟仗!”

“伏击战!”沙月亮说。

“伏击战,伏击战,被人踩个了稀巴烂!”司马库说“如果没有老子放那把火,哼!”

“我有个治烧伤的偏方,待会儿让人送来。”沙月亮笑眯眯地说。

司马亭吩咐姚四:“摆宴,给沙队长接风。”姚四为难地说:“维持会刚刚成立,没有一分钱。”司马亭道:“你怎么这么笨?皇军不是我家的皇军,是全镇八百户人的皇军;鸟队也不是我家的鸟队,是全镇老百姓的鸟队。各家各户去凑粮凑面凑钱,大家的客人大家招待。酒算我家的。”沙月亮笑道:“司马会长真是两面讨好,左右逢源。”司马亭道:“没有办法,就像老马牧师说的那样,‘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马牧师揭开锅,把用新麦子面抻出的面条下到沸腾的滚水里。用筷子挑了挑面条,他盖上锅盖,大声对灶前烧火的母亲说:“火力稍微大一点。”母亲答应着,将一大把金黄柔软、散发着香气的麦秸进灶膛。我叼着母亲的头,斜眼看着灶膛里熊熊燃烧的火苗子,侧耳听着麦秸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剥剥的爆响,回想起方才的情景:他们把我放在筛面的笸箩里,让我平躺着,但我一翻身便趴起来,让视线对着正在案板前面的母亲。母亲的身体起伏着,那两个丰的宝葫芦在她前跳跃,它们召唤着我,与我着神秘的信息。有时它们把两颗红枣般的头颅凑在一起,既像接吻又像窃窃私语。更多的时刻里它们是在上下跳跃,一边跳跃一边咕咕咕咕地鸣叫着,好像两只快的白鸽。我对着它们伸出手,嘴巴里出口水。它们突然羞涩了,紧张了,红晕蒙住了它们的脸,细密汗珠在它们之间的峡谷里汇成小溪。我看到在它们身上有两颗蓝的光点在移动,那是:马洛亚牧师的目光。从他的幽蓝的眼窝里,伸出了两只生着黄的小手,正在抢夺我的食粮,我的心里升腾着一缕缕黄的火苗。我张开嘴,准备哭,继而发生的事情更加可恼。马洛亚眼里的小手缩回,但他胳膊上的大手却伸向母亲的前,他高大的身体站在母亲背后,那两只面目丑陋的大手,捂住了母亲前那两只白鸽。他的手指鲁地抚摸着它们的羽并野蛮地捏着、夹着它们的头颅。

“我的可怜的宝葫芦!我的温柔的白鸽!它们扑楞翅膀挣扎,紧紧地缩着身体,缩呀缩呀,缩得不能再小,然后又突然膨开,翅羽翻动,渴望着展翅飞,飞向辽阔无边的原野,飞进蓝天,与缓缓翻动的云朵为伴,让和风沐浴,被光抚摸,在和风里呻,在光中唱,然后,宁静地往下坠落,坠落进无底的深潭。我放声大哭,泪水蒙着我的双眼。母亲和马洛亚的身体晃动,母亲哼哼着。

“放开我,你这驴,孩子哭啦。”母亲说。

“这小杂种。”马洛亚悻悻地说。

母亲抱起我,慌慌张张地颠着我,抱歉地说:“宝贝,我的儿,委屈死了我的个亲疙瘩蛋蛋呀。”说着,她把白鸽送到我面前,我恨恨地、急迫地、重重地叼住我的白鸽。我的嘴很大,但我还嫌小,我的嘴像腹蛇的嘴,恨不得把属于我的、不容许别人侵犯的白鸽下去。

“慢点儿,我的儿呀。”母亲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股。

我叼着一个,又用手抓着另一个。它是一只红眼睛的小白兔,我捏着它的大耳朵,觉到它的心跳。马洛亚叹一口气,道:“这小杂种。”母亲说:“不许你骂他小杂种。”马洛亚说:“他可是货真价实的。”母亲说:“我想请你给他洗礼,洗完礼再给他起个名字。他今整整一百天啦。”马洛亚练地着面,说:“洗礼?怎么个洗法我都忘了。我给你做抻面吃,这是我跟那回族女人学会的。”母亲说:“你跟她好到什么程度?”马洛亚说:“没有一点瓜蔓,清清白白。”

“骗鬼去吧!”母亲说。

马洛亚哑哑地笑着,将那块柔软的面又抻又拽,放在案板上啪啪地甩着。

“你说呀!”母亲说。啪啪啪甩一阵,提起来又抻又拽,时而如拉弓箭,时而如中拔蛇,他那两只笨拙的洋人大手竟能做出如此练灵巧的中国动作,连母亲看着都有点吃惊。他说:“也许,我儿就不是什么瑞典人,过去的事儿,都是一些梦境。你说呢?”母亲冷冷地笑着,道:“我问你跟那个黑眼窝子女人的事呢,你别给我分岔了。”马牧师双手把面平抻着,像玩一种孩童游戏,把面摇起来,摇着,二拉一松,他一松手,那已细如麦秸的面条便螺旋着拧成束儿,一抖,便如马尾巴蓬松着散开。马洛亚炫耀着他的技巧,母亲赞叹道:“能抻出这面的女人,肯定是个好人。”马洛亚道:“好啦,孩他娘,别胡思想啦,烧火,我煮面给你吃。”

“吃完饭呢?”母亲问。

“吃完饭我们就给小杂种洗礼,命名。”母亲佯怒道:“你跟回回女人生的那些儿子才是小杂种呢。”母亲话音刚落,沙月亮便与司马亭碰响了酒杯。他们在酒宴上商定了如下事项:鸟队的黑驴,集中到教堂里喂养;鸟队队员,分散到各家各户去住宿;鸟队队部,则要待饭后由沙月亮亲自去选定。

沙月亮在姚四率领下,由四个鸟队员护卫着,进入我家院子,他一眼便看到了正在水缸边站着、对着水缸中漫游着白云的蓝天、照着倩影、梳理头发的我大姐上官来弟。度过一个丰衣足食、相对平静的夏天,大姐的身体发生了重大变化;她的脯已经高高起,干枯的头发变得油黑发亮,肢变得纤细柔软富有弹股膨并往上翘起。在一百天内,她蜕去了枯萎黄瘦的少女之皮,成为一个花蝴蝶般的美丽姑娘。大姐的白的高鼻梁是属于母亲的,丰房和生气蓬股也属于母亲。面对着水缸中的娇羞‮女处‬,她的眼睛里出忧郁之光。她手挽青丝,挥动木梳,惊鸿照影,闲愁万种。沙月亮一瞥见她,便深深地上了。他坚定地对姚四说:“这里就是黑驴鸟队的队部。”姚四问:“上官来弟,你娘呢?”没等大姐回答,沙月亮便挥手斥退了姚四。他走到水缸边,看着大姐,大姐也看着他。

“小妹妹,你还认识我吗?”他问。

大姐点了点头,脸上浮起两片红云。

大姐转身跑进屋内。五月五之后,她们便搬进了上官吕氏和上官福禄的;房间,七姐妹栖身的东厢房,改成粮仓,盛着三六石小麦。沙月亮尾随我大姐进屋,看到了正在炕上午睡的我的六个姐姐。他友好地笑笑,说:“你别怕,我们是抗的队伍,不糟蹋老百姓。我率部作战的情形你看到过,那场战斗,是英勇悲壮、壮怀烈、彪炳千古的,总有一天,人们会把我编进戏文:去演唱。”大姐低头,玩着辫梢。回想着不平凡的五月初五,回想着眼前这个人从身体上把破烂的衣服一片一片撕下来的情景。

“小妹妹,不,大妹妹,我们有缘哪!”他意味深长地说着,转身回到院子中。

大姐跟到门口,看到他进入东厢房,又进入西厢房。在西厢房里,他被上官吕氏绿的眼睛吓了一跳,掩着鼻子退出来。他命令鸟队员:“把麦子堆起来,腾出地方,给我打个地铺。”大姐倚在门边,注视着这个像被雷电烧焦过的槐树一样歪着肩膀的黑瘦男人。

“你爹呢?”他问。躲在墙角上的姚四殷勤地说:“他爹五月五本鬼子、不,皇军,杀死,同时遇难的还有她的爷爷上官福禄。”